第一百五十七章 通用语言?
经历了出舱前那一阵如坐过山车般有惊无险的短暂颠簸后,此时房车中已完全恢复了平稳。其中的人们顾不上去多在意这场他们从未见过,甚至有些超乎想象的空投,便重又投入到工作中。
“济慈。”坐在后座的宋嘉沉思间呼叫远在基地的老同学。
“首席。”
“小伟创造的那套几何式语言你了解多少?”
稍一沉吟,“我听他提到过,那种语言...好像不仅仅是认知层面的问题。”
“哦?”宋嘉没有直接听小伟说起过这种提法。
“他说,一般的人类语言只是现象界在意识层面呈现出的某种已然结果,而非真实的体现,也不可能是真实的体现。某种意义上说,它所体现的真实并不在它所从来的地方,而只在于它本身。”
刚听完这句话还没什么,可忽然宋嘉愣了愣,隐隐意识到其后那种终极直指…
接着,宋嘉又回想起了什么,“是的,这些我也听小伟用类似的话提起过。所以那种语言表达的是‘互为因果’。”
“不,我用‘表达’两个字时,被小伟修正过,他说那不是种表达,而且真正意义上的‘真实’也是无所谓、乃至无从被表达的。他用的词是‘显影’。”
“显影?”
“是的,二象交涉显影。”
“二象交涉?心物二象性?”
“是的。就在α振荡被拟态显现为二象的地方。所以,他也说过,那甚至谈不上语言,但在表述上,又没有比‘语言’更接近的词,而且,在表达性即是造像性的一般语言中也不可能找到相对应的概念。”
听到这儿宋嘉略有所悟,“难怪小伟说他不是创造了这套语言,而只是在‘传达’...”
接下来的话尚未出口,滕济慈似乎已有些出神,“首席,你不觉得...看到那些本应该是完全陌生的符号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未等宋嘉回应,思绪萦回的滕济慈又接着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第一次见到那些符号开始,就有这种莫名的感觉,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宋嘉并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眼神里所流露的却与之完全共鸣...
“感觉”,这不像是科学家会太在意的东西,可在这里,又是他们最真实的触动和仅有的实质证据。
那些符号似乎点中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潜意识腧穴,看似是属于精神领域的,可在那种奇异的似曾相识感中又仿佛洞穿了与物质世界间的界限——它们好像具有某种超越了时间,或者说来自时间之外的能量。
看到这些符号的时候,就好像这个存在于时间中的世界,忽然露出了某种非时间性的狐狸尾巴。宋嘉和滕济慈都不知道老同学创设的这些符号怎么会带给人这种感知效应,但它就是这般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传达”?
“它就在每一个意识体的基底里。”滕济慈看着自己眼前刚调取出的那段不明航天器发来的符号,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起了母小伟关于那几何式语言的另一些话,“只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的意识在概念和条件反射式认知模式的塑形下渐行渐远于它最本原的能力...”
“你是说‘互因自回馈成像’?”这是“微弦论”关于生命在总现象界中之本质的理论,也是让生命、意识与物质界得以统一之所在,在这里,生命体不再是以一个个按RouTi和生死为天然界限的个体来处理,而是从它之所以得以成像的时空总现象域来认知。
“这些符号就是二象共同的原点在意识基底层的天然映射,所以它不是作为意识载体的语言可以抵达的,因为它来自让语言得以成为可能的地方,而不是语言可能抵达的地方。它更像是某种共振,或者说由那共振形成的直接映射...”
滕济慈的话还没说完,宋嘉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它就在每一个意识体的基底里?”他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上扬。
滕济慈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每一个意识体...”宋嘉又思索着重复了一遍后缓缓说道,“那有没有可能...它其实是一种宇宙中,意识型生命体的通用语言?”
滕济慈双眼微微睁大,宋嘉的这个提法一下切中了他心底某种从未被赋形的想法,而这想法就源自对那套符号的奇异感觉,“通用语言?”这四个字从他口中道出,既像是询问,又像是已然肯定,“可是,如果它所携带的信息不是意识层面的,那我们又如何能理解呢?”
宋嘉若即若离地浅浅一笑,“如果它真的来自二象的原点,那么也许它所达成的东西并不需要我们理解。”
周遭一时无人能回应宋嘉这看似跳脱到现实之外,又隐隐指向某种现象界更深处的话。
好在首席马上便自己回到了常规概念世界中,“但无论如何,对它进行解读还是必要的。”他转向了相关负责人,“信息支援组。”
“首席。”
“寻求外脑破解这段信息的事。”
信息支援组长虽然对宋嘉所说那些微弦论方面的内容不甚了了,但其外的话,他也已听出了言外之意,“我们会尽可能扩展询问的范围,不会局限于语言学领域,考古、密码、宗教、社会、人类等学科的学者我们都会去联络。”
但这还不够。
“很好。”宋嘉略加思索,又道,“如果能找到一种合适的形式,也可以给它换一种背景,直接发布到民用互联网上,然后通过AI自动筛查可能有价值的反馈信息。”
组长稍稍一愣,如果直接诉诸民用互联网,即便将事件背景改头换面,也很可能会收到海量回馈,其中至少绝大多数都不会有什么价值。但转念,他又有点明白了宋嘉的隐意:如果这信息不一定必须是学术体系内的专家才可以破解,那就不妨跳出这个框框,一竿子到底做最不拘一格的尝试,即便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海捞针,“好的。”
宋嘉当然清楚,从总体上说,使用互联网的人一般都不会脱出那套现代文明所构筑起的共同意识形态,而只要是被这种意识形态塑形,基本就可以排除其解读这未知符号的可能。
但之所以还要诉诸互联网,是他依然相信着某种可能,某种生命体无法被绝对锁闭的可能,哪怕那希望微渺得几如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