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邝古生在“四清运动”中表现突出,受到先锋大队四清工作队长曹明星与工作组长肖斌的青睐。于是把他提升为李家村的贫协小组组长兼民兵排长。李众法由于业绩平平,被降为贫协小组副组长,好歹都是个长,他已经很满足了。
邝古生接到任命的通知后,他好象中了特等奖一样,手舞足蹈。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娘子屄,李嘉华你也有今日,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事实证明我邝古生并不比你差,你曾经是队长,只可惜你这队长现在什么权力都没有。每天接受群众监督到生产队参加义务劳动。你看,我现在既是组长,又是排长,身兼数职呀!你有我这么风光吗?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邝古生在家里自言自语地说道。正好被刚进屋的妻子(史小梅)听到了。
史小梅问道:“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有啥事值得高兴的呢?”
邝古生答道:“你不知道,工作组昨天开了个小组会议,正式任命我为李家村的贫协小组组长兼任民兵排长。你说高兴吗?”
“你倒是快活,谢春华,李嘉华,李先月他们就背时了。说句良心话,是我们对不住别人呀!”史小梅愧疚地说。
“你懂个屁,这年头你不整别人,别人就要整你、踩你,无毒不丈夫。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很多当大官的都是踏着别人的肩膀上去的。你就是太多虑了,成不了大事。女人嘛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邝古生心安理得地说。
史小梅悔恨地说道:“当初只怪我多嘴,不该让你去举报谢春花,害得别人成为了坏分子。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的弟媳呀!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春花。就算我向别人道歉,她也未必会原谅我。即使原谅了,那也不能挽救她呀!”
邝古生说:“好啦!别说了。现在我是贫协小组组长啦!我以后照顾她多一点不就行了吗?尽量使她少受皮肉之苦,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事已如此,多说也无济于事。还是那句话:心慈干不了大事,无毒不丈夫。再说当初是你要我去举报谢春花,现在又后悔了,你这是:‘老虎哭猪——假慈悲。’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呢?”
史小梅说:“不是我装什么好人,只是每次见到谢春花跪在舞台上低头认罪的时候,我的心就有点不安,觉得对不住她,甚至不忍心看着她那受苦的样子。有时我做梦都梦见春花跪在舞台上,那样子怪可怜的。我们都是女人呀!都是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呢?我的良心受到谴责呀!你怎么能体谅到我的感受呢?”
邝古生说:“你太多虑了,春花知道是谁举报她的吗?”
史小梅说:“她可能还不知道,只要我们两个不说,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
邝古生说:“那就是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那你还有什么顾虑呢?你这岂不是自寻烦恼吗?”
史小梅说:“不管怎样说,我的内心总有一种愧疚感。答应我,以后开大会、小会时不要对春花罚跪可以吗?这样,我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些。”
邝古生说:“有些事情不是我说了算,就算我答应,群众会答应吗?工作组会允许吗?不过我会尽量暗中保护她的,你放心吧!既然你这么关心她,那么以前你为什么要我去举报她呢?”
史小梅惭愧地说:“以前我忌妒她有一个亲生的儿子,而且改嫁给邝玉森后很快又怀上小孩了,她的命比我好。而我的命比她苦,结婚后好几年了,这肚子里就是怀不上小孩,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作为女人不能为自己的男人生下一儿半女,那就不是成功的女人,不是完美的女人。这好比一棵枝繁叶茂的果树,花开得再漂亮,就是结不上果子,你还会说这是一棵好果树吗?邝古生,你知道我内心的痛苦吗?我看到别的女人婚后不久就挺着个大肚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既羡慕她们,又嫉恨她们。我的内心充满矛盾,痛苦呀!而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怀不上小孩,不能怨恨别人,只能怪自己命苦。在有生之年做点善事,多积点阴德,只求来世子孙满堂,我就知足了。”
邝古生眼含泪花说:“别说了。虽然你不能生育,但我并没有责怪你!最起码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养女(程妍婷)呀!”
邝古生听了妻子的倾述后,心里好象沉重了许多,刚才那种飘飘然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见,史小梅所说的话引起了邝古生的反思。
谢春花身怀六甲,眼看就要生产了。邝古生看见弟媳挺着大肚子参加生产队的义务劳动,心里面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在收工时他偷偷地叫春花留下,并对她说:“春花,你从明天开始不用来参加义务劳动了,怕影响胎儿。”
谢春花说:“大哥那怎么行呢?上面怪罪下来该怎么办呢?”
邝古生说:“我会向工作组反映你的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如果硬要你参加义务劳动的话,就叫侄儿(李志稳)代替就是了。”
谢春花感激地说道:“那就多谢大哥的关照,我不知道怎么样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邝古生客气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什么报答啦!如果你生了儿子的话就拜我为干爹,你同意吗?”
谢春花说:“不要说拜你为干爹,就是把他过继给你抚养我都没有意见。”
邝古生听弟媳这么说心里感到十分温暖,同时也加重了他的负罪感,他的内心感觉愧疚不安。
谢春花认为大哥当了贫协小组组长,对自己暗中保护似乎是人之常情。她并不知道这是邝古生在向自己赎罪,真是人心难测呀!
第二天上午,谢春花没有去参加义务劳动,由李志稳代替她接受群众监督参加生产队的义务劳动,母债子还,天经地义。
周英问:“你妈妈为什么没来呢?”
李志稳说:“我妈妈生病了,在家养病,由我代替她劳动。”
周英叹口气后答道:“唉,你妈妈是个好人,为什么好人多磨难呢?昨天她还好好的,今天就生病啦,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这一辈子难啦!”
李志稳对她说的那些大道理似懂非懂。于是好奇地问:“什么祸呀!福呀!我好象听不懂。”
周英答道:“孩子,你还小等将来长大后,自然就明白了。”
李志稳问了等于没有问。周英的特殊身份使她不便于多说话,她言多必失,招惹麻烦,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周英在生活的磨难中学会了沉默。在当时的那种特殊的社会环境里,哪里有什么言论自由呢?
随后,周英只顾埋头干活,再也没有理睬李志稳。李志稳老是在琢磨着她说的那些话,干起活来心不在焉。但他始终没有悟出其中的道理。
半个月后,李家村前的田野里又呈现出一片金黄色——早稻熟了。村民在等待着贫协小组组长邝古生发出收割稻谷的通知。有些村民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他一把火都没有。”还有的村民说:“平时好吃懒做,只知道吃、喝、嫖、赌,哪里会搞生产呢?”
“这位老兄,你不要说我们贫协组长的坏话,你几时见过他嫖过女人呢?”一位村民问。
“你不知道就算啦,以后就会知道的。”
正谈论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邝古生慢悠悠地走来了。“你们继续聊呀!那么开心,我也想听一听。”邝古生说。
一个村民说:“我们的组长刚上任,我们一定要大力支持。”
邝古生说:“你说得对。你们刚才也是在谈论这些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是的。”
一个村民接着说:“早稻成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去收割呢?”
邝古生答道:“明天大清早,到前面的田野里收割早稻。早点起床。”
大家都说:“组长英明,我们一定按时赶到。”
第二天,太阳升得很高了,邝古生还没有起床。昨天晚上,打麻将牌打到深更半夜,今天哪里能够早起床呢?村民早在村前的晒谷坪里等候了半天了,还不见组长的人影。
一个村民说:“怎么搞的,太阳已经老高了。还不见组长来,干什么去了?今天这工分该怎么计呀!”
另一村民说:“昨天晚上,肯定没睡饱。是不是偷女人去了?”
正在焦急地等待时,邝古生急急忙忙跑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邝古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组长,我们今天还去不去收割早稻呢?”一个村民问。
邝古生答道:“今天这么迟了,明天再去吧?”
“那么我们在这里等这么久,又没有去收割早稻该怎么计工分呢?”
邝古生问李众法:“你说该给他们怎么计工分呢?”
副组长李众法说:“没有做事计什么工分?”
一个村民说:“那怎么行呢?是我们不想做,还是有人不让我们做?”
邝古生说:“谁有这么大的狗胆不让你做。你告诉我,我来处治他。”
那个村民又说:“恐怕你不敢处治他,他比你还厉害。”
邝古生急切地问:“是谁?快说。”
那个村民说:“说出来后,你打算怎么处治他呢?”
邝古生不知道是中计,于是不加思索地说:“我一定要他在这里爬三个圈,并且,学狗叫三声,这样处理大家该满意了吗?”
在场的村民都说:“满意了。”
那个村民笑着说:“那个人就是组长——你自己。”
邝古生现在才知道中计了,但狡辩地说:“我没有阻止你你们去收割早稻呀!”
那个村民说:“你刚才不是说过,今天不去了吗?不准失言,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说是不是?”
邝古生无计可施,只好按照自己说的办法去做。只见他四肢着地,在晒谷坪中间爬了三个圈,并且学狗叫了三声:“汪、汪、汪。”
在场的村民都哈哈大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邝古生红着脸盯了一眼那位捉弄他的村民。心想:你会后悔的,要为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然后不声不响地回去了。
村民们都回去吃早餐啦!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刚才那个玩弄邝古生的村民是李嘉华的弟弟李嘉新。李嘉新是个爱捉弄别人的人,李家村只有他才敢这样做。他今天是要为他哥哥报一耳光之仇的。
邝古生气急败坏地回到家里,嘴里不停地骂着:“我操你妈的……”
此时程妍婷(上学后改名为邝妍婷)放学回家了。她听到爸爸在说脏活。于是说:“我们老师教我们要讲文明讲礼貌,不说脏活。”
邝古生听女儿这么说。心里面好象好受一些,并且说:“女儿,爸爸以后不说脏活啦!不说啦!”
邝古生心里想:这社会你不整别人,别人就整你。与其被别人来整自己,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自己大权在握,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以后只要有机会就要处治那个王八蛋——李嘉新。
邝古生被李嘉新捉弄的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李家村。也传到了肖斌工作组长的耳朵里。
肖斌说:“你堂堂的一个贫协小组长,怎么会被普通村民玩弄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邝古生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次。
肖斌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干出点成绩来,才可以服众,在群众中才有威望。以后要好好干。工作不要马虎。另外,李嘉新那里我会去调查一下。他太目中无人了,要想办法治一治他,等我收集到有关他的材料后再制服他。”
邝古生说:“我们可以告他反革命罪。”
肖斌说:“我们有充分的证据,才能定他的罪。因此,我们既搞好农业生产,又抓阶级斗争。毛主席提出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我们也要积极响应党的号召。”
邝古生说:“证据我来收集。”
肖斌说:“收集材料还是让工作组来搞吧,你们贫协小组负责搞好农业生产。我们既分工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