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萧何,随我入朝,本公子护着你!

  章台宫内,青铜鹤灯与日光相交辉映。
  始皇帝独坐案前,指尖摩挲着竹简上那个“萧何”的名字,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灯下忽明忽暗。
  殿角漏刻滴水声清晰可闻,更显得这深宫寂静如渊。
  “好一个萧何。”
  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竹简被轻轻放下,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相比,这份来自六国旧址的捷报显得格外单薄!
  可就是这薄薄几片竹简,记载着六国遗族百年难解的顽疾。
  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用三十日连破诸城!
  始皇帝忽然想起那日麒麟殿上,赢子夜举荐此人时满朝文武的嗤笑。
  当时那孩子是怎么说的?
  “儿臣只要他腰间一柄剑,殿前三寸舌。”
  如今看来,这柄剑斩断的何止是六国余孽的痴心妄想,更劈开了满朝公卿的鼠目寸光。
  “赵高。”
  侍立在阴影中的中车府令连忙趋前跪伏。
  始皇帝却未看他,目光落在殿外那株新移栽的楚地红枫上:
  “你说,朕这些年来,可曾看错过人?”
  赵高额头抵地:
  “陛下慧眼如炬……”
  “朕看错了扶苏。”
  始皇帝突然打断,手指在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那孩子太像他母亲,心软。”
  枫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语气忽然转冷。
  “倒是子夜……随朕。”
  最后一字落下,案上烛火猛地窜高三分。
  赵高屏住呼吸,看见帝王袖中露出一角帛书。
  那是黑冰台密报,记载着萧何每夜在驿馆挑灯记录的各氏族秘辛。
  这个不起眼的文士,竟将六国贵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理得比司农府的账册还清楚!
  “拟诏。”
  始皇帝突然起身,玄袍扫过丹墀惊起细微尘埃,
  “擢萧何即日赴咸阳述职。”
  赵高愕然抬头!
  陛下…要见那小吏?
  却见帝王负手望向殿外乌云,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朕倒要看看,子夜给朕送的这份礼…还能开出什么花来。”
  惊雷突然炸响,照亮了帝王深邃的眉宇。
  那目光仿佛穿透雨幕,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或许是大秦版图上正在消失的六国界碑,又或许…是某个在炼丹炉旁懒散微笑的少年。
  ……
  数日后。
  六公子府的青石阶上还沾着晨露。
  萧何腰间悬着天子剑,袖口沾染着风尘,在府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指尖抚过剑鞘上“受命于天”四个篆字,想起这一路上斩断的无数荆棘,如今终于能回来复命了。
  “萧先生回来了?”
  赵弋苍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这位前禁卫统领抱拳一礼,玄铁护腕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他早萧何几日折返,与那份急报一同返回,是为了给赢子夜复命。
  萧何连忙还礼,却发现往日肃杀的赵统领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
  “公子等您多时了。”
  踏入内院时,萧何看见赢子夜正倚在梧桐树下逗弄一只通体雪白的隼。
  玄色常服松散地披着,发梢还滴着水珠,像是刚沐浴完毕。
  这般闲适模样,与传闻中那个谈笑间让六国贵族俯首的六公子判若两人。
  “臣,萧何……”
  “免礼。”
  赢子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隼儿振翅飞上枝头,
  “剑放那儿就行。”
  青铜案几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天子剑归鞘。
  萧何躬身道:“魏楚齐等六国大族已悉数迁入咸阳,按公子吩咐,顽抗者当场正法,其余……”
  “这些我都知道了。”
  赢子夜忽然转身,湿发甩出一串水珠。
  “说说我不知道的。”
  萧何一怔,随即从袖中取出五卷竹简:“此行还遇几位奇才,皆愿效命公子。”
  他展开第一卷。
  “樊哙,沛县屠户,力能扛鼎;”
  “周勃,以织蚕箔为生,却通晓兵法;”
  “夏侯婴……”
  梧桐叶沙沙作响。
  赢子夜闻言,随手接过萧何呈上的竹简,水珠从发梢滴落在简册上,晕开几处墨迹。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第一卷,目光扫过那些名字。
  “樊哙……周勃……夏侯婴……”
  每个名字都念得缓慢,仿佛在品味其中的分量。
  萧何垂手而立,注意到公子阅读时的神情。
  只有纯粹的审视。
  “这个陈平…”
  赢子夜突然停在第四卷某个名字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为何特别注明‘分肉甚均’?”
  萧何松了口气:
  “此人在乡里主持丧祭时,能将祭肉分得毫厘不差。臣观其……”
  “能分天下者,必先分肉。”
  赢子夜突然轻笑,将竹简一卷卷摞好。
  “全收了。”
  萧何愕然!
  “公子不先考校他们才学?这些人……”
  “你记不记得离开咸阳前我说过什么?”
  赢子夜甩了甩湿发,水珠溅在案几上。
  “我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他随手拿起个桃子咬了一口,
  “既然你能从分肉看出治国之才……”
  汁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笑得眉眼弯弯:“我为何不信?”
  萧何喉结滚动。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公子不是在认可这些素未谋面的人,而是在认可他萧何的眼光。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考校都更令人心惊!!
  萧何正沉浸在震撼中,忽听赢子夜又抛出一句:
  “明日随我入朝,你亲自向父皇奏禀六国之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萧何头顶!
  他猛地抬头,连礼数都忘了,声音发颤:“臣……上朝?”
  “怎么?”
  赢子夜斜倚在青玉案边,指尖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
  “让你去杀人时不见手软,上个朝反倒怕了?”
  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惊得萧何心头一跳。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上朝?
  面见始皇帝?
  这比他第一次执剑踏入六国贵族府邸时还要令人窒息。
  “公子。”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臣不过一介小吏,如何配……”
  “小吏?”
  赢子夜忽然笑出声,随手将桃核抛向檐下铜盂,
  “能让我大秦少流三成血的人,怎能称小吏?”
  桃核在空中划出弧线,“咚”地一声正中盂心。
  萧何的官袍下摆已经攥出了褶皱。
  他想起那些被自己亲手“押”进咸阳的六国贵族,想起他们临行前怨毒的眼神。
  若明日朝堂上……
  “还是不敢?”
  赢子夜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玄色靴尖映入眼帘。
  萧何猛地抬头,正对上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眼底哪有半分懒散,分明是淬了火的剑光!
  “臣……”
  “听着。”
  赢子夜忽然俯身。
  “像你这样的人,若能踏进麒麟殿,就也能证明,六国遗族的脊梁…彻底断了。”
  他直起身,随手掸了掸萧何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至于那些嗡嗡叫的苍蝇……”
  檐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白隼俯冲而下,利爪精准扣住一只误入庭院的蜻蜓,羽翼掀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灯烛。
  赢子夜在明灭的光影里勾起嘴角:
  “本公子最擅长拍苍蝇。”
  萧何突然单膝跪地,膝甲撞在青石上发出脆响。
  他抱拳的双手稳如磐石:“属下定不让公子失望!”
  “这才对。”
  赢子夜转身走向内室,衣袂翻卷如夜云。
  “明日辰时,穿那件绛色官服来。”
  他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案几。
  “记得带上你那几卷竹简,父皇最爱看这种…小吏的笔记。”
  最后一词咬得戏谑,却让萧何眼眶发热!!!
  他望着公子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突然发现掌心被竹简边缘硌出的血痕,不知何时已经结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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