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与罪臣合谋者,乃是十八公子胡亥!

  旭日初升。
  咸阳宫的青石地面泛着冷光。
  昨夜的血迹已被清水冲刷殆尽,可那股铁锈般的腥气却顽固地萦绕在宫墙之间,混着晨露的湿气钻入每个朝臣的鼻腔。
  百官踩着犹带水渍的石阶,官靴踏过缝隙间残留的暗红,每一步都像踩在未干的鲜血上。
  李斯从章台宫回来,垂首走在最前,丞相朝服的广袖微微颤抖。
  他眼角余光瞥见廊柱上一道新鲜的刀痕,深达寸许,显然昨夜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
  身后几名文官更是面如土色,其中一人不慎踩到半截断箭,惊得险些踉跄跌倒。
  “小心台阶。”
  蒙恬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
  这位刚经历血战的将军甲胄未卸,玄铁护腕上还沾着些许血渍。
  他伸手虚扶了一把,却让那文官抖得更厉害。
  那手上分明还带着杀戮后的戾气!
  穿过宫门时,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味道。
  不是寻常的血腥,而是混合了内脏、铁器和恐惧的死亡气息。
  尽管尸体早已搬走,可空气中飘散的腥甜却挥之不去。
  几名年轻郎官忍不住以袖掩鼻,却被王贲冷冷瞪了一眼,慌忙放下手。
  朝阳渐渐升高,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宫墙上。
  那些影子扭曲变形,像极了昨夜在此厮杀的亡魂。
  淳于越的白须在晨风中轻颤,他盯着地面某处突然僵住。
  那里有一片未被完全洗净的血迹,正随着光线变化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宦官的唱名声,百官慌忙列队!
  无人交谈,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偶尔有甲胄碰撞的声响,便引得众人侧目。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不知是谁的玉佩突然坠地,清脆的碎裂声惊起一群乌鸦,黑压压地从宫檐掠过!
  当钟声终于响起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幽深的甬道。
  那里烛火摇曳,将朝臣们的影子拉得更长。
  仿佛有无数冤魂正附在背后,随着他们一步步迈向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
  ……
  晨钟九响,百官肃立。
  始皇帝端坐龙榻之上,十二冕旒垂下的玉珠纹丝不动。
  他指尖轻叩鎏金扶手,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群臣心头。
  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昨夜……”帝王突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诸位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李斯手中的玉笏微微发颤。
  他余光瞥见蒙恬甲胄上未及擦拭的血迹,喉结滚动了一下。
  右侧文官队列中,有人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倒在地。
  “看来都听见了。”
  始皇帝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他缓缓起身,玄色帝袍上的金线玄鸟纹在晨光中游动,
  “卫氏、孟氏、尉氏、赵氏……二十六姓联合作乱,意图逼宫。”
  “陛下明鉴!”
  被押上殿的尉林忽然高呼一声,挣扎着跪伏在地,额头砸在玉阶之上,鲜血顿时渗出。
  “臣冤!尉家从无异心!”
  “家父早亡,臣更无实权——”
  “此番之事,皆是被卫铮等人胁迫,臣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啪!”
  一块染血的玉珏重重摔在他面前,玉声清脆,殿内死寂。
  始皇帝负手而立,俯视着他,眼神冷冽如霜:
  “这是从卫铮府上搜出的。”
  “上面刻着二十六姓合谋血誓……尉林,你要不要仔细看看,署名之列,可有尉氏?”
  尉林颤抖着捡起玉珏,脸色瞬间惨白,喉头滚动,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殿上群臣无不面色凝重,目光如刀。
  “父皇!”
  胡亥突然出列,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慨,
  “儿臣以为,谋反大罪,当夷三族!”
  他甜腻的嗓音在殿内格外刺耳。
  “这些乱臣贼子……”
  “胡亥公子!”
  尉林突然嘶吼,
  “骊山废矿的三千甲胄是谁提供的?上月密会又是谁指使老夫……”
  殿内哗然!!!
  李斯猛地抬头,却见胡亥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丝毫未变。
  “儿臣惶恐。”
  胡亥眨着无辜的眼睛,
  “这么大的罪名,儿臣实在担不起啊。”
  始皇帝的目光在幼子身上停留片刻,深不可测。
  “陛下。”
  李斯深吸一口气出列。
  “事关国本,纵然牵扯公子……为证清白,臣请严查。”
  胡亥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甜得渗人:
  “查!当然要查!”
  他转身面对尉林,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不仅要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尉林面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他们不过是一枚枚弃子。
  殿外忽然刮进一阵冷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映在朱漆殿柱上,仿佛昨夜厮杀的亡魂来索命一般。
  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郎官踉跄闯入,甲胄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报——!”
  “陇西急报!孟氏、赵氏祖宅同时起火,宗祠、密阁尽数焚毁!”
  玉阶下被铁链锁着的尉林猛然抬头,花白胡须剧烈颤抖:
  “不…不可能……”
  他浑浊的老眼突然迸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胡亥:
  “是你!是你这小……”
  “放肆!”
  始皇帝一声冷喝,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尉林如遭雷击,佝偻的身躯被无形威压硬生生按跪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咚”的闷响。
  胡亥委屈地扁了扁嘴,眼中泛起水光:
  “父皇明鉴,儿臣昨夜一直在府中,如何能……”
  “够了。”
  始皇帝抬手打断,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百官:
  “尉林,朕念你曾随王翦伐楚,留你全尸。”
  “至于昨夜,还有一些未遵守全城戒严令者,视同谋逆……”
  他指尖轻敲扶手:
  “夷三族!”
  这个轻描淡写的动作让十余名官员直接瘫软在地。
  他们都是与叛乱氏族有姻亲的朝臣。
  有人裤裆洇出深色水渍,在殿砖上缓缓蔓延。
  “陛下!臣冤枉啊!”
  一名大臣爬出队列,玉笏“啪”地断成两截:
  “臣昨夜确实出府,但只是去……”
  蒙恬突然迈出一步,铁靴踏地的声响让那人瞬间噤声。
  大将军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昨夜各府动向。
  “李仓。”他垂眸冷声道,“戌时之后,你府后门开过三次,皆无呈报。”
  “有一驾马车未挂秦徽,绕经犬道入尉宅。”
  “车上八人,六人为你李家庶奴,另两人,身着赵氏旧制内服。”
  他抬头,目光如刀,直视对方:
  “你当我朝法律是废的么?!”
  那人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陛下恕罪!臣、臣只是探望母亲,不知怎会……”
  “你母家赵氏,与尉林是姻亲。”
  始皇帝语气冷淡,似是陈述,不带一丝波澜:
  “竹简上有笔录,人证物证俱在。”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那人一眼:
  “拖出去,腰斩。”
  禁军应声而上,那名名叫李仓的大臣当场瘫倒,被拖行时仍嘶吼不休,声声惨绝人寰!!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铁靴踏地与哭声回荡在金砖之间。
  帝王的目光落在胡亥身上。
  十八公子立即乖巧地伏地:
  “儿臣宽性无律,请父皇责罚。”
  “回府研读《秦律》,自省半年。”
  始皇帝淡淡道。
  胡亥瞳孔微缩,随即重重叩首:“儿臣领命。”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血腥味越发浓重。
  始皇帝缓缓起身,玄色帝袍上的玄鸟纹绣无风自动:
  “科举制,即日推行。”
  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有异议者,可当面奏来。”
  定秦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
  “敢凶抗者……”
  “关中氏族,便是下场!!!”
  满朝寂静中。
  赢子夜缓步出列。
  玄色朝服上的暗纹在殿内烛火下若隐若现。
  他拱手行礼时,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残留着一道未愈的剑痕烙印——
  那是昨夜斩杀罗网杀手时留下的。
  “父皇。”
  他的声音清朗如玉磬:
  “儿臣听闻桑海之地正举办圣学之会,诸子百家齐聚。”
  “儿臣斗胆请旨,前往一观。”
  殿内顿时响起细微的骚动。
  李斯眉头微蹙,手中玉笏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位丞相也听说了桑海城此刻的暗流涌动。
  小圣贤庄、农家、甚至…墨家余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始皇帝的目光在六公子身上停留片刻。
  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帝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准。”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殿内气氛为之一变。
  蒙恬与王贲交换了一个眼神,而站在角落的赵高则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脖子。
  “退朝。”
  随着宦官的唱喝,百官如蒙大赦般躬身退下。
  赢子夜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殿外阳光正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上——
  那是方才被拖出去的罪臣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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