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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出来,而那第一统领在乱刀之下被斩断一截小腿,竟然还硬生生撑着一口气毅然跳进了曲水再也找不出。
  ——可自己所率的黑骑呢?
  如今还能剩几个活蹦乱跳的?
  杨缇拉着马缰,失神地游走在曲水河岸宽阔的平原上,他茫然四顾身边东倒西歪的部下,几乎个个带伤,甚至马匹都不够,一个个神色萎靡,还没从方才那惊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从营地出发的时候三千黑骑整整齐齐意气风发,而眼下这不到半数残兵稀稀拉拉的队伍,哪里还有点西楚精锐的影子?
  杨缇愤怒的低吼一声,然而又觉得无比的悲哀。
  自己怎么就被那区区两百人生生给弄成了这副德行?
  蜀川军,简直不是人!
  杨缇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啪的一甩马鞭,叫道:“加把劲,就快到营地了,到了营地就能好好吃一顿,睡一觉!好好给那些混账瞧瞧咱们的功勋!咱们可是全歼蜀川终结者一股部队啊!打起精神来!”
  吃一顿、睡一觉这句话听得他身后的残兵们是双眼冒光,可下面一句“功勋”顿时让所有人尴尬地沉默下来,将自嘲的冷笑压在心底。
  全歼一股终结者部队?
  嘿!三千人让两百人打残了,还他娘的功勋?!
  却在这时,杨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虽然在领兵方面见识稍还欠缺,可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还是有的,身下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前踢不住地刨地。
  渐渐地,所有人都察觉了不对劲——
  震动,从马背上传来——远方轰隆如雷的闷吼声是大地在颤抖。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西楚残军身后的矮坡地平线似乎出现了另一条线,深黑色的、彷如波浪般连绵无尽的黑线。
  像是渐渐用炭笔越描越浓黑,最后幻化成一汪黑色深渊也似的潮水,轰隆隆地狠狠压过来!
  涌动的阴云似乎都被那浩浩荡荡震天的奔踢声震散开来,露出当空烈阳,映照在西楚军惨白铁青的面孔上
  “腾龙军!是北堂昂的腾龙军!”
  不知是谁认出来那黑潮之中迎风招展的腾龙皇旗,突然惊叫了一声,顿时像是静水里投下一枚炸弹,在慌乱的西楚残军中爆炸开来。
  “快跑!逃啊!”
  “还傻站着干什么?等死吗?!”
  “竟然这么多人,少说也有四五万吧!”
  “天哪人家两百人都那么恐怖,现在来了好几万,咱们哪里还有活路啊?!我不想死啊——”
  一千五百多被杀怕了西楚军猛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掉头就跑,在刚刚经历那样一场恐怖的杀伐之后,几乎将蜀川军和东玄军完全视为一体,根本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
  只剩下恐惧、惊骇、还有——逃跑!
  西楚军在前方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逃跑,而腾龙先锋军紧跟在后异常执着的追赶,越追越近,越追越狠,不把这些残忍的敌人统统撕个粉碎决不罢休!
  北堂昂率众冲在最前方,如鹰般凌厉的双眼微微眯起来,手中握紧了跟随多年的宝剑。
  尖锐的先锋已经狠狠刺进了西楚军的残尾,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敌人的人头,哀号声、求饶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个人有片刻犹豫和手软。
  无论是东玄军还是蜀川军,他们混在一起冲锋着,不分彼此,面上神情都是别无二致的无情和愤恨——这场报复,不死不休!
  …………
  这一天,曲水河岸的残阳殷红更胜鲜血,在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连同无数的骨骸尸身,一起埋葬。
  烈火映照着北堂昂阴沉萧索的侧脸,久久没有语言。
  直到身边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大人,该启程了”
  北堂昂阖上眼又睁开,朝曲水北去的方向深深望了最后一眼,利落地跨上马背,沉声道:“启程!全速赶去茫石山!”
  身后众人轰然应诺:“是!”
  黄昏的余光也徐徐落下帷幕,西南茫石山渐渐落入深沉的黑暗夜幕中。
  这已经是第四个夜晚了,四天四夜,是如此漫长,而又如此短暂。
  漫长到四天四夜奔忙地无法合眼,又短暂到随时可能取走一个人的生命。
  玄蜀联军在常裴和雪涯的号令下,不休不眠地进行着搜山工作,势必要将耀帝陛下和蜀川王爷给找出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然而这茫茫大山,道路又不通,寻找区区两人,谈何容易?
  那片荒凉如同乱葬岗的悬崖顶上,一个人影靠在冰冷的岩石边,彷如一具尸体般动也不动。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无声的恐惧深入每一个细胞,在心中蔓延着,缠绕着。
  萧初楼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沙漠中慢慢风干致死,那样孤独,那样凄凉。
  一片干涸的漆黑中,似乎有温柔的水渐渐浸入干裂的皮肤,湿润而温暖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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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嗷嗷嗷要迟到了啊啊啊啊。。。赶紧闪人。。。
  困死俺了奶奶的。。(不要爆粗啊喂!)=_=(催更的诅咒乃们晚上梦见小月月)
  第九十六章 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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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渐渐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苏醒,萧初楼微微颤了颤睫毛,微弱的光亮落入视线,眼前一阵模糊不清,隐隐约约有杂乱的风声裹挟着沙粒摩擦在岩石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慢慢睁开双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者说昏了多久,混乱地大脑几乎记不住已经困在这里多少个时辰,多少个日夜。
  太长时间的不进食,腹中的饥饿感几乎都要随双腿一般一点点的失去感知,等到所有感觉都消退之时,恐怕就是生机断绝的时候了吧
  漆黑眼珠似乎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了往昔的神采,微微转动一下,萧初楼看见了身边一只手臂环抱着自己的男人。
  “你醒了?”玄凌耀的嗓音听来嘶哑的不像话,喉咙像是被火烤过似的灼干,他的眼光中飞快的掠过一丝喜悦的光亮,倏然又化为浓浓的担忧黯淡下去。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似乎又是一夜没睡,长眉在凌乱的额发下深深皱起,脸颊削瘦得突出了颧骨,下巴上有细密的胡渣。
  和自己一样狼狈邋遢,萧初楼望着他,勉强露出一点微笑,可是嘴唇干裂一动便传来撕扯的疼痛,他想伸手摸摸对方脸颊,可手抬到一半就无力地跌下,恰好落在男人手腕上。
  目光也随之垂下,萧初楼蓦然一怔,那手臂上有一道被钝器割伤的伤口,鲜血刚刚凝固不久。
  萧初楼皱起眉,花了好大力气才握住那腕,低声沉沉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把血喂给我,你怎么办?”
  他语气激烈起来,只是沙哑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扬不高,怒气像是扼在喉间吐不出:“你怎么办?”
  玄凌耀想要抽回手,无奈对方扣得死紧,只是苦笑道:“你一直昏睡不醒,其间好几次连呼吸都快没了,我怕你”
  玄凌耀闭上嘴,神情有些僵硬,他不想再往后说一个字,生怕再说下去就要一语成谶。
  担心,惊慌,惶恐不安,整日整夜无法入眠,即使紧紧抱着那人也无法驱散这浓重的胆颤心怵。
  无非是怕你撑不住。
  萧初楼鼻尖有些涩然,他张了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是一阵沙哑的咳嗽冲破了喉咙,他极力想要抑制,却只能徒然握着对方手腕,无力地弯了腰杆。
  玄凌耀刷的变了脸色,原就苍白的脸更是顿时没有了一丝颜色,他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萧初楼的脊背,手掌感受到怀里这个本应强大得无可匹敌的男人,在伤痛和绝境的折磨下日益变得脆弱,仿佛随时会就这么在某个夜晚消散在风沙之中似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手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玄凌耀握紧了那人的手,抓着贴在自己脸颊上,直到他渐渐平复下来。
  轻轻吸了一口,萧初楼仰头靠在冰凉的岩石上,淡淡道:“别做这种傻事了,要是你也倒下了,攻打西楚的战事怎么办?别忘了——”
  他侧过头深深盯着男人的漆黑的眼,一字一字道:“别忘了,你是东玄的皇帝。”
  “你还有你的国家,你的军队,你的子民”
  “就是我死了,你也得活下去!”
  “那你呢?!”玄凌耀用力抱着对方,胡渣摩擦在下巴上,有些刺痛,尖削的骨头有些咯人。
  “你也别忘了你是蜀川王!怎么能——”
  轻易说死?
  “萧初楼萧初楼”他用力摩挲着脸颊,低声喃喃,“你说过你无所不能的,怎么会连活下去也做不到?”
  萧初楼阖上了双眼,那眼神中有股灰败的气息,被深深的掩藏下去。
  他竟然叹了口气,饱含着说不尽的眷恋和遗憾,深沉的无奈和悲凄——他素来不叹气的,以为那是弱者无能的体现,可眼下
  眼下,萧初楼真的觉得累了,累得很想就这么睡过去,睡过去就能忘却从心脏里泛起的疼痛和不甘。
  还有不舍与爱恋。
  “玄凌耀,你还不明白么”萧初楼用手捂住眼睛,干涩道,“我就是侥幸活下来又如何,总归有那么一天——我要走的”
  他沉默着,似乎废了极大的气力才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总归是要走的,离开你,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躯壳。
  对你而言,生离与死别,又有何区别?
  所以,别陪着我等着。
  离开吧——就是当年我离开你一样坚决!
  风沙很大,吹迷了眼珠。
  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在玄凌耀心上,他听得清楚,正因为清楚,才越发痛苦。
  痛苦地想要吼出声来,却吼不出。
  萧初楼靠在他怀里,被死命的抱住,甚至用肉眼就能看见他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散去。
  “好”玄凌耀用力点了点头,低哑道,“我陪你最后一日,我就——”
  心脏像是被生生攒住,呼吸都困难起来。
  陪你最后一日,然后
  日头划过了正中天,慢慢往西边去了。乌云早已散去,丝毫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那西天的晚霞也暗淡无光,缓缓拖着月亮露出半张脸来。
  山顶的风沙一刻不停地刮着,呼号如狼鬼。
  北堂昂的腾龙军一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终于在这天入夜赶到了茫石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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