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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李夕持吃了一惊,正在犹豫著要不要去追,眼前忽然闪过一条人影,竟然比他更迅捷地冲了出去。
  那晚之後,郑长吉就再没有回来。李夕持虽然还是不甚了解实情,却也没有向燕染进行询问,反而板著脸依旧叫了几个丫鬟来收
  拾碗筷,然後自己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第二天早上,燕染就听说沈赢秋趁著夜色悄悄地离开了涟亲王府,下落不明。而郑长吉是下午才再度出现在燕染的屋子里,他的
  神色明显憔悴了,眼睛周围也是一圈青黑。
  “昨晚让你见笑了。”
  他帮助燕染仰起身子,再取出食盒里的药碗放在桌上,又舀了一勺红糖进去,这虽是已重复过多次的事,动作却明显地不再利索
  。
  “你的手怎麽了?”燕染见他右手缠著绷带,便联想道,“难道是被王爷”
  “没有的事。”郑长吉急忙摇头,继而叹道:“是昨夜路黑,我自己不慎摔了一跤。”
  燕染也不去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沈默了一下,却是郑长吉开口又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可恨麽?”
  燕染愣了一愣:“怎麽会,若不是你,恐怕我早已经没有命在,我对你只有感激。”
  “是麽。”郑长吉回了他一个惨淡的笑,“可我却害了申玉和赢秋,甚至没有勇气向他们承认。甚至明知道赢秋就在府里,也一
  直不敢和他见面。从头到尾,我都只顾著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他们的心情。”
  他一边说著,依旧不忘用左手端著药碗送到燕染面前。
  25
  燕染接过药碗,放在嘴边吹了几下,慢慢回忆道:“我曾经误喝过一碗药,那时候孩子还在我肚子里。那碗药粥对我的身体有好
  处,却可能伤害到孩子。温柔或许也是同样的一把双刃剑。你不忍我自暴自弃,便耐心劝导我、令我振作;你也不忍沈公子伤心
  ,便一直不能鼓起勇气,告诉他真情”
  “我没你说得那麽好”郑长吉苦笑著打断他,“我只是懦弱、胆小,害怕失去而已。明明不可能属於自己的东西,却还是
  忍不住伸手去拿,是一个比小偷更可恶的人。”
  他一边这样回答著,内心的痛苦愈加明显地表现在脸上。
  燕染知道这时候不应再继续谈论这桩事,於是一边将药汁饮尽,一边暗暗寻思接下来应该说些什麽。
  可他却不知道,其实郑长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已经向王爷请辞。明天动身离开京城。”
  燕染急问:“你要去哪里?找姬药师还是沈公子?”
  这话恰问到了关键处,郑长吉立刻沈吟起来,看来心结依旧未见解开。又或者是两边都难以割舍,以至於无从抉择了。
  他就这样沈默了一忽儿,却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情。
  “你还记得昨天你问院子里多了什麽东西麽?”他问燕染,“等著我,去给你拿进来。”
  燕染心中一动,接著便见郑长吉走出去,没过多久就抱著一盆半人多高的古怪植物进来。
  这是一种在中原地区绝难看见的旱地植物,叶子变成密密麻麻的小刺,却有著挺拔却孤独的绿色茎杆。
  “仙人掌”
  燕染惊讶地唤出它的名字,这是故乡大漠所独有的风景。
  “屋子外面还有很多,有的太大,我一个人搬不动。”郑长吉将仙人掌放在屋子里的花架上。
  “好怀念的感觉”燕染自言自语,“从前我住的帐篷外面,就是一大片仙人掌地。
  郑长吉解释道:“这是王爷半个月八百里加急,命人调了来的。刚才他说只负责将东西挖来,可一点也不懂得怎麽养活,如果你
  不快点好起来,就只能等著看它们死掉了。”
  这句话确实是李夕持的风格。
  燕染远远地看著那株立在远处的绿色,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感觉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著沙漠的味道。
  “仙人掌是一种顽强的植物。”他对郑长吉说,“即便是在沙漠深处,几个月没有喝到一滴水,它也能生存下去。也是我们百刖
  族的图腾象征。”
  “我也希望你就像这株仙人掌一样。”郑长吉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都能够顽强地生活下去。”
  燕染正准备点头,却又听郑长吉突然问道:“你是否会有原谅王爷的那一天?”
  燕染胸中突悸,未加思索立刻改成了摇头。
  郑长吉长叹一声:“你的回答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不知道赢秋和申玉怎麽样才能原谅我,又或者是像你们这样,已经没有挽回的
  余地”
  他不再说下去,而只是接二连三的叹息,燕染很想安慰他,然而话到了嘴边,却首先刺痛了自己的心。
  26
  这天傍晚後,郑长吉就离开了王府。晚膳时,李夕持板著一张脸推开了门。
  他身後跟著从前和燕染一起的小厮小秋,还有一个约十三、四岁,皮肤黝黑的小男孩,两人都穿著干净利落的棉布蓝袍,小秋原
  先那张总是蒙著灰尘的脸也被洗得干干净净。
  而另一个孩子,燕染立刻就认出是百刖族人。
  李夕持径直走进外间的靠椅上坐了下来,而小秋和那个百刖少年则立刻将带来的被褥放在外间。
  “你叫什麽名字?从前住在哪里?” 燕染看著那个小孩的眼睛,温柔地问。
  那孩子似乎有点胆怯,却还是答道:“我叫夏枯,住在落阳泉边上的绿洲里。”
  听见了熟悉的地名,燕染的眼中随即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
  “郑长吉已经走了。”李夕持道,“以後就让他们来服侍你。”
  他正说著,小秋便已经捧著一盅补品走到燕染面前。
  “公子,请吃药。”
  他似乎把燕染当作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人,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以及突如其来的尊敬──就像是仆人对於主子,而不再是面对一个真
  正的朋友。
  “你还是叫我燕染吧”
  燕染伸手想将药盅接过,又微微摇头道:“我不是什麽公子,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小秋遭到了拒绝,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是好。唯有将请示的目光转回到主子身上。
  “这句话等你能自理之後再说。”
  李夕持挥手让小秋带著夏枯先退下,而自己则起身走进落地花罩中。顺手将鱼木的珠帘拉下,“哗喇喇”一片,顿时掩去罩内景
  象。
  燕染见他靠近,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但李夕持看起来异常地平静。他的的余光甚至还在室内逡巡了一阵,随即落在那盆被郑长吉
  搬进来的仙人掌上。
  “看来你很喜欢本王带来的仙人掌。”
  燕染同样将视线慢慢地转移到仙人掌上。
  “仙人掌不应该被摆放在室内,它不能离开阳光。”
  “哼那就等你起床,再把它搬出去。”李夕持笑了一声,带著讽刺,“你甚至可以带著他们一起走出王府。”
  听到这一句话啊,燕染终於抬起头来。
  “为什麽放沈公子离开?”他问李夕持,“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他。”
  “这一年来,你聪明了许多。”
  李夕持不由自主地凝视著燕染的眼睛,脸上却故意摆出毫不在乎的表情。
  “没错,是我下令不要去追赢秋。我虽然留了他将近一年,却也知道他迟早都会走掉。更何况现在知道他竟然喜欢过府里的下
  人那就更没必要强留他。”
  燕染静默了一会儿,眉心悄悄地拧了起来,似乎想要做什麽辩驳,但还是忍住了。接著又问:“可你也同意郑长吉离开。”
  李夕持冷笑:“你认为本王应该让人把他的头取下来?我确实想过那麽做,可他父亲在先皇还是太子时就在这里做管家了,要下
  手可没这麽容易”
  “长吉不是王府的下人。”燕染终於忍不住纠正他,“他只是自愿在王府当差”
  “本王说是就是!”
  说话间李夕持竟变了脸色,他两步跨到床前一手撑住床罩,俯身道:“你刚才问我为什麽放他们一马,因为全天下能惹本王生气
  的人只有你澹台燕染一个!你凭什麽帮郑长吉说话?难道说你和赢秋一样对那他”
  惊愕於自己的联想,他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一手揪住了燕染的衣襟,另一只手则抄向燕染的後腰,就仿佛是要将他牢牢的禁锢
  起来。
  燕染这几天一直没有被惊扰过,突遭被李夕持这样一吓,当即唇色全无,两颊些微的红润也消失殆尽。
  李夕持这愕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将燕染放开。
  “以後不要再挑战本王的权威,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燕染被他摔回到床上,虽然不是什麽很高的距离,但腹部却还是隐约作疼。只是悄悄咬了咬嘴唇,李夕持就立刻瞪了眼睛,做势
  就要掀开被子察看他的伤口。
  燕染急忙一手按住了被子,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李夕持又想要去摸燕染的脸,同样被避开了。
  “你就这麽怕了我?” 李夕持有点不耐,他在床边坐下,上半身几乎就要贴在燕染胸前。
  然而这一次,燕染的目光却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他好像在看望著床顶,又像什麽都没有看。魂灵似乎已经游离出了躺在床上的躯壳。
  李夕持从未见过这样的燕染,心中不免紧张。於是按著他的肩膀轻轻摇晃,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柔道:“难道我们就不能暂时
  忘了身份,好好说一会儿话呢?像沙漠里那时一样”
  燕染被他这样一晃,竟从嘴角中露出了一丝冷笑:“我从未甘心做俘虏,可你却忘不了自己是王爷。”
  李夕持愕然,心中怦然一动,按著燕染肩膀的手也松了。
  “那好”他一手撑在燕染的枕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吧,你有什麽愿望,是离开这里还是放了你的族人?要我怎麽做
  你才不再把我当作王爷?”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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