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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夕持几乎就要再度丧失耐心的时候,燕染忽然又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他一字一句的答道:“我想看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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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燕染提出了自己的愿望,但李夕持却没有做出回应。
这种结局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高傲如李夕持,绝不可能真正做出任何妥协,而燕染心中似乎也已经不再暗含期待。
那个小小的孩子,与自己的缘分或许不过一年。或许他此刻正在京城的某处美丽宅院中健康成长著,李夕持会给满足他的所有需
要,让他这一生过得富足而幸福
这一个多月以来,燕染已经无数次地使用这种想象麻痹自己。然而与此同时,另有另一个更真实、更具可能的声音也始终在他脑
中回荡,从来不曾消失。
不知不觉中,时间又过了两旬,待到後花园里的碧桃初绽时候,燕染已可以下地行走。
因他的坚持,小秋与夏枯已不再称他为“公子”。李夕持虽然已经很有段时间再没有来过这里,但偶尔还会“良心大发”差人送
一点点心之类的东西过来。燕染也不再拒绝,每样得来的东西都会与秋、夏两人分了。
郑长吉离开之後,又有一位大夫每天负责探视燕染的病情,直到他被允许走出户外的那一天,燕染终於看见了那些被李夕持从大
漠带回来的仙人掌。
长宽各占十五丈的院子里,除去用来走路的廊下一带,其余的地方全部堆满了金色、白色的沙土。十余株青黄色的仙人掌就生长
在这片沙土上,它们之中,大的有碗口粗细,一人多高,小的却可以装进盆子里随时带走。而且这些仙人掌靠近根部的地方还用
麻绳一圈圈的包裹起来,就好像害怕仙人掌也会冷似的。显然并不是李夕持口中“无人打理”。
若是不去看四周建筑上的雕梁画栋、银粉琉璃,燕染真会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大漠之中。
空气中浸透著仙人掌的清香,燕染深深地吸了一口,心中某一个地方忽然明亮起来。
“最近燕染在做些什麽?”
将手上最後一封函件往桌上一扔,李夕持头也不抬地询问著身边侍立的小厮。
“公子今日心情很好。”小秋恭恭敬敬地禀报,“新大夫已经同意让他到外面散布,於是就看见了那一院子的仙人掌。”
“哦?”李夕持顿时有了一点兴趣,抬起头来,“他什麽反应?”
小秋答道:“公子他让我搬了椅子到廊上,他就对著那些仙人掌坐了一个下午。”
李夕持怒道:“他这个是发呆,你怎麽说他心情好?”
小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补充:“後、後来,公子叫我问厨房讨了花椒、箬竹、簸箩、纱布、清水和一把刀子”
李夕持心中一愣,脸色顿时阴沈下来,问道:“我不是吩咐你们不许给他任何利器麽!”
小秋连连点头:“是的王爷,我没敢把刀子给公子。可公子後来说没刀子也可以,只要去给他找一块锐利的瓦片也成”
李夕持愈发疑惑道:“他要这些东西做什麽?”
小秋什麽也说不出,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李夕持挥了挥手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只需记得,无论如何不能将那锐器给他便是,其余的事,我会亲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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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末,李夕持便往燕染居处而来,他没有带随从,脚步也刻意地放轻了,因此才走近院门,便听见了说话声。
“小秋。”燕染问道,“花椒、箬竹、簸箩和刀子那些东西准备好了麽?”
小秋犹豫道:“其他的东西我已拿来了,可是刀子”
燕染沈默了一会儿,又说:“那帮我捡一块锋利点的石头可以麽?”
“这个,王爷他──”小秋依旧吞吞吐吐。
“我知道了。”燕染并没有再为难小秋,他缓缓地走了几步,又问:“夏枯,你能帮我把屋子里的那个海棠花瓶来过来麽?”
夏枯没有回答,李夕持可以听出他的脚步声立刻蹿进了屋里。
李夕持走近院子里,立在屏门後,没过多久,他就看见那个百刖族的小孩喜滋滋地抱著屋子里一个大红海棠花瓶出来,交到燕染
手上。
燕染刚得了花瓶,下一个瞬间竟松手将它打碎在地上,薄胎的瓷片立刻碎裂成千片锋利的刃尖。李夕持心中一惊,正要上去干预
,却看见夏枯俯身捡起一块,交到燕染手里,同时用稚嫩的声音催促道:“燕染,快点、快点开始吧!”
回应著少年的期盼,燕染的脸上也绽放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好的。”
这一瞬间,萦绕在李夕持心中的怀疑烟消云散。
他躲在屏门後面,看见春日的暖阳擦过琉璃金瓦,投射在燕染身上。阳光温柔地抚摸著燕染细柔的、栗色的长发,也为他苍白的
肌肤镀上一层健康的红晕。
燕染低头看著那只长到他胸前高度的少年,仿佛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那是满满的爱护和宠溺。
李夕持的心突然揪紧了。因为他从未见过燕染如此美丽的一面,带著伤痕却依旧坚强的美丽,令他移不开眼睛。
而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廊下的那三个人依旧在计划著接下去的行动。
“小秋,麻烦你去提两桶温水。”燕染接下来分配,“夏枯和我一起去割仙人掌肉。”
李夕持闻言心头一愣,随即听见小秋也不解道:“这是要做什麽呢?”
燕染轻轻地笑了笑,答道:“是要拿仙人掌酿酒,这是我们故乡的一种特产,这里可是尝不到的。”
如同划亮一道火石,李夕持心中终於也一片明朗。
虽然时间已过去将近两年,但他始终不曾忘记大漠里清冽的醴酒。在银丝一般的月光下,燕染将那个镶嵌著绿松石的铜瓶递到他
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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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铜瓶中的酒液并不多,回到京城後不久便见了底。李夕持也曾品尝过进贡来的仙人掌酒,却总是与记忆中的不太吻合。随後
杂事渐渐多了,他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一个心念,但还是无意识地将铜瓶收藏在书房里。
然而不久之後,燕染在扫除时见到了铜瓶,并沾了一点儿残留的酒液在唇上,因为受到了腹中孩子的排斥,随即就痛得蜷缩起来
。
──以上的这些,是李夕持不久前才逐渐推测出的片断。在燕染生产後,他才後知後觉地翻阅有关书籍,才知道百刖生子竟是如
此危险的事情;胎儿对寄身的父体有巨大影响每翻过一页,他对燕染身上曾经背负过的巨大痛苦就有一层更加深入的了解
。
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做过恶梦。
他梦见自己与燕染对调了身份。梦见孩子进入了自己腹中。那些书籍上所描写的种种痛苦一时之间在他体内鲜活再现,再加上雪
天的寒冷、劳作的辛苦、甚至是皮肉的鞭笞
等到卯时鸡鸣,他才从恶梦中醒来。而醒过之後唯一的一个感觉就是:做不到。
他做不到像燕染那样坚强,能够在那样的逆境中顽强生存,始终未曾向任何人低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燕染比他更强。
“来了来了”
李夕持还躲在屏门後面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哟喝。他回过神来,正见小秋提著两木桶的温水快步走到廊下。而这时候,燕染
和夏枯已经走到院子里最粗壮的一根仙人掌边上,用碎的瓷片在上面刻出一道约有三寸长段的横向小口。
口子一开,院子里便忽然飘起了一阵清香,切口处随即溢出透明、粘稠状的仙人掌汁液。
燕染接过夏枯递过来的坛子,将汁液收集起来,然後捏著瓷片的手微微往下用力,便将约六寸来长的仙人掌连皮带肉撕了下来。
一边对正看得出神的小秋说道:“只要顺著表皮的脉络切割,仙人掌就死不了。”
这时夏枯却小声喊道:“公子,你的手”
燕染循著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手上已扎了几根半寸来长的硬刺。
“没事。”他摇了摇头,“很久没做这活儿了,不熟练也是自然的。等会儿挑出来就好了。”
“那麽,接下来要做什麽呢?”
“仙人掌还不够。”燕染答道,“我要再找五颗,收集起来才行。”
说著,只是随便地将扎了刺的手在柱子上擦了一擦,就要亲自去挑选下一颗仙人掌。
“让我来吧,让我来!”
小秋惟恐他的手化脓感染,急著想将瓷片抢下。可燕染却也十分执拗,两人正在争执,却听屏门後面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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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在那里?”廊下三人同时警惕起来。
可谁也没有料到,主动现身的人竟然会是李夕持。
“王爷!”小秋和夏枯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而燕染则定在了原地。
李夕持三两步来到了他们面前,皱著眉头去看燕染手上的瓷片,明知故问道:“为什麽不用刀?”
他这一问,小秋立刻“啊”地想要辩解,未脱口的话却被李夕持一眼瞪了回去。
燕染当然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麽药,也懒得与他纠缠,便淡淡地答道:“王爷如果有刀带来,那就更好。”
听他话里没有赶人的意思,李夕持心头不由得一动,虽然依旧板著脸,却爽快地点头道:“本王自然有刀带来。”
说著,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镂雕了螭虬的精致短剑。
燕染一看那短剑,眼皮便猛地一跳。这不正是李夕持曾经赠送与他,後来又偷偷收回的“信物”?李夕持怎麽还能如此大方地拿
到他眼前!
他一动不动地盯著那把短剑,像是凝视著一个宿敌,胸中那股好不容易平息的郁结愤懑在这一刻又统统地抬起头来。
然而李夕持接下来又拿出了一另外一把剑。
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同样的质地、同样的装饰,只是後来这一把更显得颀长些。两把剑放在一起,除去长短略有区别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
。
“这”心头一震,燕染忍不住脱口而出,“怎麽有两把”
李夕持心中好笑,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