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单向透明

  “宋教授，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刚在两个白大褂的搀扶下站立起来，安进便等不及发问了，而且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宋教授应该也是早就认识自己的，他那种亲切中本就有一部分源于熟识。
  “首席，这次就让我来给他解释吧。”宋教授正要作答，站在安进右边的白大褂请示道。
  宋教授看了看他，点头同意。
  感觉到安进体力已基本恢复，这位白大褂放开了他的胳膊。
  “我们人类文明很可能处于一种单向透明的境地中。”注视着安进，他开始娓娓讲述。
  安进的眼神有点疑惑。
  “也就是说，我们人类在这个星球上所做、所知、所建立的一切，对那些达到了特定科技阶段的文明而言，只要他们想知道，就都可以知道。”
  “什么‘特定科技阶段’？”
  “对微弦α振荡的解析。”
  “什么是‘微弦α振荡’？”
  “概括来说，根据‘微弦论’，整个世界就是微弦α振荡形成的影像，‘微弦’，在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表示微观的概念，它指的只是α震荡在数学上可表达的最小基元，但习惯上，我们还是会用它来表示最小意义上的微观，而在物理学意义上，微弦是无可分的，它既是一切微观，也是整个宏观。”
  左边的白大褂此时也放开了手。
  “...我还是不太明白。”虽然高考时选的是物理，但那并不是安进的兴趣所在，而就连那些知识，过了这么些年也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因此听到这些，他自然有点云里雾里。
  “别担心，也不需要你太明白，”显然，这情况在白大褂的意料之中，他体谅道，“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吗？稍微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理论，会很有帮助。”
  见安进打消了疑虑，他接着道，“‘非实’在‘α振荡’中呈现为‘微弦’，而‘微弦’就是目前我们所能认知到的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存在形式，它是时间与空间的原点，也是物质与精神共同的本原，就是说，它在构成时空中的一切的同时，也包含了关于这一切的所有信息。”
  “非实？”安进大致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对其中一个名词还是不甚了了。
  “在‘α振荡’的‘微弦’之下，物理学家已找不到任何实体性的存在，故此把产生‘α振荡’的本体称之为‘非实’。而‘微弦’就是目前可知的‘α振荡’的最初始成像。”
  “‘非实’...也就是虚空？”
  “对我们而言只能称之为‘非实’。因为如果有什么能被称为‘虚空’，那么它就不是虚空。”
  刚听完这话，安进一时还有些懵，可忽然间他反应了过来，不禁有点瞠目结舌...
  对面白大褂的话仍在继续，“作为‘α振荡’可知的最基本成像，‘微弦’单次振荡的存续时间为无穷小，而它所蕴含的信息量是无穷大，根据目前研究得出的间接线索，我们认为那很可能就是整个宇宙的全部信息。所以，如果有哪个文明可以解读这信息，那么包括我们地球文明在内的整个宇宙对它来说就没有秘密可言。”
  “成像？”虽然这白大褂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安进感到一种带着震颤的奇异，但这两个字却一下触动到他心底某根在此之前连他自己都从未察觉到的心弦。
  “在微弦层面，物理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实体性的存在，如果一定要给这个层面的所有现象一个描述其‘成立’的词语，那么与其用‘存在’不如用‘成像’来得更贴切一些。”
  安进有点愣住了...
  “而且一次成像与下一次成像之间，就目前的研究而言，并没有发现任何必然的联系，甚至找不到一次成像后一定出现下一次成像的必然规则乃至原因。”
  听到这儿，不知为何，安进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能生生体会到这话里的某种隐义，此刻，“物理学”对他来说不再仅仅是种提供社交话题和满足猎奇的消遣，而是第一次具有了某种真实性——和他所处、所感知到的现实连为一体的真实性...
  “难道在一次一次成像之间的...就是你们所说的‘心物二象性’中的那个‘心’？”听着白大褂描述的那幅图景，安进心底产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共鸣，让他不知不觉间生平第一次那样仔细地体味起自己作为一个生命的现实体验...就在这摄人魂魄的共鸣中，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这话显然出乎房间里其他那三个人的意料，他们看着安进的目光里同时闪过一道惊奇。
  “那不仅仅是‘之间’的问题...”白大褂没有直接说下去，而是稍稍调转了方向，“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已经超出了物理学的范畴，就我们目前已经观察到的现象而言，那里似乎已经不是‘物’之‘理’可以解释的了。”白大褂给了某种作为科学工作者所能给出的、算不上回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