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闪回
当搞定了常州的公务，第二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安进发现自己对那个新开启的世界已经欲罢不能了。
在那儿，通过弗洛伊德，安进又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怪老头——卡尔荣格。
如果说第一个怪老头在某种程度上给出了一份关于人的根本驱动力的答案：“力比多”，对快感的追逐；以及在追逐过程中由于不可避免的周折、疲厌而如影随形般暗暗滋生的对最终安宁——“死亡”——的欣慕。
但在这张图景背后，似乎仍少了些什么。
于是，那第二个怪老头正当其时地出现了。
他又给出了拼图的另一半：从梦境中折射出的人类精神底层的神话原型，以及在安进看来，那老人家间接揭示出的，意识和认知模式背后实则源于无意识的本原，而那本原，似乎不受个体生命，乃至生命本身的限制...
这第二个怪老头神神叨叨的理论，以及他引用的那些源于东方文明的古奥玄学，似乎更让安进着迷。
他不由联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梦。虽然对它们的记忆已不甚清晰，但在与荣格学说的比照之下，却愈显出某种谜般幽邃的意味...
快半夜12点了，要不是内急报警，早就忘了时间的安进还扎在《记忆、梦、反省》里流连忘返。这下，不得不起身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解完手一身轻松从洗手间出来，正要回到电脑前继续探索之旅，蓦然间，看着昏暗的屋子，某种仿佛早已在这片空间中滋长弥漫的幽蓝色情绪，随着呼吸潜入心田...
安进不由一恍神，就觉那情绪仿佛还在不断氤氲幻化，甚至有点分不清它到底是发生在心里，还是就在这空气中...
视线所及，又有一些别样的况味从中生起...
哦，原来是她留下的气息...
对丽雅的思念开始像月亮一般牵动起心绪的潮汐...
沙发上、床边、厨房里…恍惚间屋里仿佛到处都有丽雅留下的身影，连那缕淡淡的体香都似乎缭绕未散。
循着这些近乎幻觉般的线索，安进下意识地想要找寻些什么，却只看到地板上自己那道投影，模糊而又孤单...
随着丽雅的身影在心头浮现，不知怎的，耳际仿佛依稀听到某种微弱的声音，像是海涛...
安进有点好奇，怎么回事？
心念回转，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和所有人一样都与这片名为“现实世界”的大陆连为一体，在赚钱和享乐的轮回中不断编造生活的意义就是他们命定的唯一该做、唯一可做的事。
虽然偶尔会有不甘，甚至厌倦，但别无选择，因为这块污浊之地对他们来说就是世界的全部。
然而此刻，丽雅却让他听到了远方海的声音...
自由自在，悠远无尽...
渐渐地，安进发现，那海，既在远方，也在脚下，只是自己这艘船和它的同类们早已完全与这片“现实世界”焊死在一起，毫无缝隙，连绵无尽，才看不见船底其实仍在海水里。
而且这片锚地之大、被焊死的泊船之多，让真正的海洋已在遥不可见的远方...
其实所有人，都从海上来，只是一到这片大陆，便不由自主和它焊到了一起，再无回归之期。
一时间，安进不由悲喜交集...
好吧，丽雅已经开启了她的旅途，自己也不能落下，心辰大海，就是他的征途。
思绪间，已来到卧室门口。
房门怎么掩着？自己可从来没有在家里随手带门的习惯。
正有些奇怪，安进就要推门进去。
可就在伸手的刹那，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记忆里的一个本没有面目的片段，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撒那答吽巴瓦路卡森迦。”
“希什隆达托木巴瓦路卡，迪拉托哈热乌吉恩库鲁非尼埃塔。”
“比斯科雅图布基玛波纳。”
“布基玛提伊兰普杜阿古南。”
忽然闪回的这段在地下小屋门口和秃顶大叔的奇怪对话，此刻无比清醒的安进完全意识到那不是宿醉后的妄想或错觉，而是在现实中发生过的真事。
可这一来，却让这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一种全然陌生的语言，并且完全明白它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背叛。”
“我没有背叛，只是想找出一种新的可能。”
“你找出的是灾难。”
“那也不会是比现在更大的灾难。”
背叛”了谁？那“灾难”又是指什么？
而且这前后好像还发生过什么...
除了这点片段，别的又全是毫无头绪，记忆里再也搜寻不到任何线索...
难道是哪个梦中留下的印记？似乎有这可能...
又抑或是...“中阴身”？
一个在荣格的书里刚看到的名词闪现在安进脑海，随之而来那种异样的思绪让他不由感到一阵轻微的恍惚...
这会不会是过去的另一个自己，留下的遗迹...
昏暗中，某些边际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欲现未现...
安进有些怯意又有些好奇，可那些摸索着往边际而去的思绪，不知怎的，没出多远，便一个个消失在昏暗里...
屡试无果之下，安进知道得另想办法才行，比如“心灵休眠”...
回到卧室，安进并没坐回电脑前，而是往阳台走去，推开窗，迎向外面微凉、新鲜的空气。
窗外，此时已夜色阑珊，路上也不再是白天车来人往的熙攘，偶尔孤零零经过的车辆，让它显得愈加清寂。
这再熟悉不过的街景，在此刻的安进眼里，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若即若离，也许是因为这会儿缭绕在他脑海里的，依然是关于现实、梦境、心灵的种种...
以往，它们不过是些名词概念，可现在，却渐渐有了实体，而它们越是真切，就越是变得扑朔迷离...
此刻，在这座城市之上，今晚那被来自海上的东南风涤荡得分外明澈的夜空中，久违的银河杳杳间，莹莹然漫向远方无尽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