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爱过番外(2)
谈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安静地看着男人收起手机,安静地看他蹲下身与自己平视,安静地任他勾起自己的下巴像在审视家里新进的宠物。不言不语的谈之跟刚才判若两人。
“我还以为为了他的安危你不会肯出声告诉他你在,想不到……”岑疏蓝的双眼像狼盯上食物一般眯起来,“那么合作,意外的怕死啊。”
被盯得不自在,谈之垂下眼:“那本来就该是由他解决的。”说完还无意的撇了一下嘴。注意到他孩子气的小动作,岑疏蓝似乎心情大好的样子。直起身,居高临下的抛下几句话:“还真是除了自己之外连情人都不关心的人。我虽然对那些时时刻刻要管一管别人事情的人没多少好感,最讨厌的,还是像你这样根本没有活着的必要的人。”
说完,一大片影子遮过来挡住了本就不多的光线。谈之闭上眼。有人抓住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无数的拳脚落到身上,被缚的身体无法反抗。
关闭了视觉,其余感觉出奇的敏锐。温热甜腥的液体留下,奇异的疼痛与奇异的麻痹。执意不去看,总是黑暗。岑疏蓝的话,说对了关键的一点。他从来没找到过活着的必要,只因为被生下来,只因为父母在这个躯体上投入大量的金钱与精力,才不得不继续活下去。
独立,离开父母,是为了何霄;然而,相处中何霄总是忍让的那个人,总是提供帮助的那一个;就算他求助,自己不见得肯尽力帮忙。自己于他,并不是最适合与最需要的,反倒误了他。这样想来,还真的是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了。
不由得佩服自己,被揍得这么惨还能细致的分析,仿佛是从另一个地方远远的观望。从小到大很少挨打的他,不晓得现在意识是否还算清醒。混乱与混沌中,几乎可以清晰的骨骼断裂声。所有感觉一齐恢复,全身破碎到无法形容的苦楚倒卷回来,再无法思考。
半天缓过一口气,睁眼看见的是灰暗的地面。挣扎着抬头,先前动手的那群人早退开,换上一副熟悉的黑框眼镜。席焕伸手收拾他凌乱的衣物。谈之浑然不觉一丝冷笑牵上嘴角,席焕却见了,叹口气。
“本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利用你去接近何霄,谁想到那么仔细,一个多月过去没进展不说,反倒快要被他察觉。”话说得悠悠,手上动作却不停,“谈之你是恨我了吧?这也难怪,我利用了你,可是我没办法,这个国家里,我们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不过这段时间里我真得很开心,谢谢你。”
谈之发楞。说实话,他还没来得及去恨谁,倒先被席焕提出来。不知何时被还了自由,谈之想站起来,一阵剧痛中,身形晃了晃,双手死死扣住席焕。眼看席焕手腕上青紫渐渐浮现,岑疏蓝皱眉,要将他拉开,谈之却已经先回过神松了手。
“多谢。”他淡淡地说话,淡淡地站起来退开几步。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讽刺。席焕还想开口,听见机车引擎呼啸着接近,脸色变了变,身形一闪,手指已经搭上谈之的颈动脉。
“我们之间要谈的跟他无关,让他走。”何霄脸色不比席焕好多少,积压的怒气堆成黑沉沉一片。他在警察局里也常问犯人口供,自然懂得谈之身上露出衣服部分大大小小的痕迹从何而来。更可气他的性命握在那席焕手中。纵然谈之不说,他对席焕的好感也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不会带他回家,现在却因着这份好感而被伤害。
“我也不想伤他,只要你停止手头的调查顺便交出得到的所有证据。”岑疏蓝的情绪比他要好得多,悠悠闲闲讲得仿佛不干他事。完了!谈之对此完全不抱希望。涉及到工作,何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出所料,何霄回绝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这样就没办法了啊,”岑疏蓝凉凉地点上一支烟,“谁叫你把这事告诉了别人,否则我们的时间到是多得很。”
席焕的手指上力道加了几分。自己的反应大约是不太好的。谈之想到。因为何霄的黑脸跟着煞白。意识开始朦胧,谈之听见他们在不断交涉,具体言词却飘忽忽的忽远忽近,只有一句清清楚楚入了耳:“若他肯亲自动手杀你,我可以考虑答应放过他。”
何霄懂了。他们放过谈之的性命,要他成为共犯,背上一生的罪恶。而他别无选择。
席焕松手,谈之重新获得氧分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周围的打手虎视眈眈只等一声令下;何霄站在对面疼惜而抱歉地望他;岑疏蓝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牵住席焕,似笑非笑等他选择,殉情,或者杀人。席焕的确是同类,不过他的情人早就固定了吧,如果没猜错,应当就是那岑疏蓝。谈之奇怪自己现在居然会想到这个问题。
等灵魂恢复了清明,谈之向岑疏蓝伸手。岑疏蓝收起最后一丝笑意,递过一把短刀。尖利的讥讽太浓重,细长的眼睛中盛不下,溢出来,顺着手臂流到刀尖。谈之打量那把刀。说是短刀,更像短剑。半指宽,一寸长,如水的光泽即使在黑暗中都是刺眼。凌厉的如同它的主人。一步步走向何霄。
对不起,我不可能把证据交还给他。再怎样,你能活着就好。
“动手吧,你应当可以了解我。”
“别担心,你也可以明白我的想法。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我会活得很好。”虽然我在想什么你不见得真正能猜到。
水光闪过,何霄胸口盛开大片的蔷薇花。揽过他的头,谈之凑上自己的唇。交缠的呼吸里,唾液混杂着殷红流下,先是缓慢地,然后加快,到几乎是涌出时,谈之放开他。前一瞬还竭力地担心竭力地安慰,此刻不过是支持不了自身重量的有机体。那颗心脏的位置,再熟悉不过。
弯腰抽出短刀,谈之半转过身,斜眼看那边两个人。
席焕心底震惊。以前的谈之有冷淡的,斯文的,甚至还有带点稚气的;对外人时时的戒备着,对亲密之人无限地依赖着;等待别人的关照,自己却不肯多做半分。说到底还是个单纯的自私的孩子。而现在的眼神,看不到绝望,只有平静,肆虐后的平静。刀身上蜿蜒的红线。嘴角边流淌的血迹。
席焕走到他面前,掏出手帕。他坦然的接过,先抹去脸上的污渍,再擦掉刀上的液体。清理妥当,转身欲走,随那肮脏的手帕飘荡着坠地。
“不错嘛,真的下得了手。”一直静静看他的岑疏蓝突然出声,“可惜,我刚才只说,若你杀了他,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蓝!”席焕唤他的口气里不加掩饰的责备,他摆摆手,叫他先听谈之的回答。
“为什么下不了手?”谈之反倒疑惑,“反正你今天不会让他活下去。你要是放我,他的心愿可以达成;你不肯,我也可以先拉个垫背的。怎样都不吃亏。”
说完,再不浪费时间,快步离去。这次,没人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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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下不了手?”谈之反倒疑惑,“反正你今天不会让他活下去。你要是放我,他的心愿可以达成;你不肯,我也可以先拉个垫背的。怎样都不吃亏。”
说完,再不浪费时间,快步离去。这次,没人拦他。
回家后简单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谈之倒头就睡。黎明前,黑暗时分。疲倦的身体,无梦。醒来时全身像经过了一次长途跋涉,骨骼一节节响动,将前一晚的记忆与疼痛一同带回。落日的余晖经由对面楼上的窗户反射进来,房间里笼上橘色的纱帐,模模糊糊,昏昏沉沉。绞痛的胃提醒他已有近24小时未曾进食。起床穿衣,扯到手边一堆凌乱的衣服时,有硬物摔到地板上,竟然是他完好无损的手机。果然是恶劣的席焕。那种情况下居然记得在他挨揍前收好手机揍完后再放回去。谈之扯一下嘴角。
走出公寓大楼,门卫的老头依旧冲他聊几句无意义的话。走进相熟的快餐店,老板娘依旧照他的习惯端上盖浇饭。吃完晚饭回家,头顶依旧是被厚厚烟尘遮住的模糊天空。还有天空中由于污染数量很难达到七的星星。七是传说中的完美数字。这个城市永远漠视着它无法完美的子民。
路过报刊亭,想了想,抽出一份当地的晚报,上面角落里豆腐干大的一块版面报道了前一天夜里废码头上发生的小混混们之间的群殴。人民警察何霄试图制止斗殴而卷入混乱中,不幸被刺中心脏,当场死亡,追记二等功。那么多的疑点可以追查。比如说刺伤他的凶器的类型,比如说当天地上留下来的血样,比如说他之前打给搭档的电话。但是还是被强行压下来了,民众被告知的只有那样子几句话。
国家机关,权力机构,暴力工具。要想掩饰什么东西易如反掌,只不知道压下这桩杀人案的是因为何霄那些层层叠叠关系复杂的上司,还是因为岑疏蓝他们暗中使了手段?
谈之不去思考。何霄调查的案子本就与他无关,现在这样解释正好,他可以撇得一干二净,最多算是曾经来往过的朋友,连异于常人的性向都没了被揭发的担忧。两天一过,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有个警察死在废弃的码头上。所谓历史,不过是掺杂着真实与谎言的种种传说流淌过时间之后的沉淀。卷起报纸塞进路边垃圾箱,谈之的脚步不受其它任何干扰地迈向家门方向。昨天加班写的程序刚编译完,还没来得及运行测试。
明天星期一,还要上班。
“何霄的搭档知道的好像并不多,连他那些线人知道的也都只是些只言片语。”路边咖啡店里,岑疏蓝凝视着外面的身影,“同时拥有很强的直觉跟推理能力,做事大胆但是不乏谨慎。不错的人才,可惜了。”
“是!他还有超乎寻常的正义感和责任心。”席焕冲旁边那些偷偷摸摸议论他们还时不时瞟一两眼的服务员微微一笑,“然后呢?”
“你说得有道理。东西不在他的遗物里,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外面的人进入大楼,这个角度看不见,岑疏蓝收回目光,“某个自私的人利用他的自私骗过了我们。”
“不可能!何霄什么都没告诉他,否则他不会不提防我。那天在码头看海时他的放松不是骗人的。想办法找到东西这次的麻烦就……”
“既然这样我们还要找那东西干什么?”席焕的话被猛然打断。“真正深入调查的人只有何霄一个,其他人顶多有点感觉,他们没那么多时间来顾及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东西在谈之那种人手上,存不存在无关紧要。或者说——你个人想接近他?”
岑疏蓝逼视着席焕。席焕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空中,讶然:“你说过不干涉我独自在国内的生活。”
“我现在在你身边。”
“但你明天又要飞出去。”
“……”岑疏蓝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取下席焕的眼镜,“以后,在我面前别再戴这种骗人的东西。”
重新回到办公室里,平和的气氛与上个周末的激烈截然不同,简直是转换了时空。谈之一如既往做他的独行侠。幸好编程工作可以分模块进行,只要达到分配下来的要求就行。在最后收工的完整系统模拟之前,同事之间说合作,其实都是各编各的,除非碰上特别的问题。否则难以想象谈之该如何适应这种“群居生活”。席焕居然还是他的搭档。
我在这个社会上总该有个正常的工作。他这样跟有点惊讶的谈之解释。谈之没去想这话的真实性。本来就不是有多少特殊联系,不过是两个接触地多了一点的陌生人。
谈之太习惯绕过禁区。中午人事部的钱良跑过来串门子。小伙子大学毕业没多久,还保留着学生的那份爱玩闹的性子,喜欢往开发部跑,聊聊天开开玩笑说些不太过分的荤话。他为人爽快,部里的人多多少少是宠着他的。这天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同性恋的事情,钱良竟指着欧阳说他肯定是做女人的那一个,直闹的欧阳红了脸。
欧阳全名欧阳驰,名字很有点活跃的味道,却斯斯文文,身体又不太好的样子,看起来是瘦弱了些。不过仅仅这样就说他是gay未免太冤枉,毕竟是个三十出头有家小的人。谈之有次在超市买东西时看见过他跟他妻子——很传统的一个女子,温婉而坚韧——两个人手牵手恩恩爱爱,不说柔情蜜意,那份相濡以沫的默契是骗不了人的。其实钱良也仅限于开玩笑而已。他自己也不会是gay,否则大概不会去用“女人”这种词来形容吧。
同性恋终究是异数,哪有可能在自己身边找到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