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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摘着左耳的鎏金东珠环坠,一面感激地望着镜子里的胤禩:“爷,今儿要不是你有心,我真不知……都是我不好,愧为人女,幸而……”话音未落,已被他从身后搂住,“夫妇同气连枝,本为一体。以后不许你说这样生分的话。”说着,轻轻摘下了我右耳的环坠子,举在眼前细细赏看,道:“我们霏儿穿戴的东西,也比别人的好看。”
  “别人的?你还见过别人的?”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两只手轻捶着他的胳膊。
  “别……别,好福晋,宫里这么多的母妃,胤禩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新婚燕尔的头一个月,就这么如白驹过隙般的快乐地度过了。
  四月底的一天,天气很是燥热。
  胤禩照例早早地回了宫,我端上冰镇的绿豆莲子汤,让他喝一碗消消暑。
  “爷,今儿朝堂上的事儿顺心么?”
  “都好,皇阿玛大概很快会命我督管河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初即可负责北边的永定河或者南边的淮水的事务。且不提这些,霏儿,这几日我上朝,皆未曾见着九弟,听说他中暑病了。你在宫里,听说了没有?”
  “我……咱们住在东六宫方向,翊坤宫在西面儿,我怎会听说。”我红着脸,低头舀了勺绿豆汤,慢慢尝着,转移话题:“这汤里的冰糖放少了,爷且慢些用,我叫丫鬟加点糖。”
  “霏儿,”胤禩抓住了我游移的眼神,叫我无所逃避,只得与他四目相对,“霏儿,要是到了如今,你还担心我对九弟有什么嫌隙的话,那真是不知我心了。你我之间,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别的人,这一点共识,打从四年前你我初识便心照不宣了,以后也不会改变;所以你无须有所顾忌。成婚以来,你一直回避着翊坤宫的人,这又是何苦呢?你自幼也曾由你姑姑抚育,情同母女,亲亲之心人所共有,为什么不能去见见?九弟一直是你的兄长,待你也很好,他病了你去瞧瞧,又有哪里不妥?”
  胤禩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已是泪盈于眶,未等他说完,不争气的眼泪就滑落脸颊:“爷,我不知道你这样大度的……只想着人言可畏,加上宫中人多口杂,从前又有过指婚之说的影子,所以一直不便去看姑姑。表哥的病,其实我知道的,拂琴她们是翊坤宫的旧人儿,昨日便告诉我了。可我只敢叫宫女替我过去问安,送了些葡糖、荔枝罢了……爷既这样说,我侍候爷进过晚膳就过去瞧瞧。”
  “别哭了,看哭肿了眼泡,你姑姑该疑心我亏待你了。”胤禩拍拍我的手,“你脸一红,我就有数了。下次有什么尽管直说,别担忧我容不下事儿,爷虽然属鸡,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呐!”
  我破涕为笑,听他又说:“我晚上要参加潘耒先生的五十寿诞,晚膳就不在宫里用了。前日烦你准备的寿礼,备好了没有?”
  “备齐了——拂琴,去把后堂里楠木架子上的几件东西取来!”我眉眼含笑地望着胤禩:“夫君的话,每一句霏儿都当做金科玉律记着呢。爷说:‘潘先生原是吴江人,又是我朝的文人名士,送的东西俗气了不好。’故而我精心准备了一幅徐文长的书画和一全套宋本的《七经正义》,再加上一对和田玉雕的寿桃。爷可还满意?”
  胤禩先把我送至翊坤宫门外,才折返原路,出宫去了。
  姑姑见我来了,欢喜异常。这几年来相见日稀,我其实也很思念姑姑。姑侄俩好好叙了会儿话,我说:“姑姑,我要去瞧瞧表哥的病。”
  刚走近表哥的院落,就听见里面传来表哥沙哑的怒斥:“滚!滚出去——!给我回二嫂,我不稀罕他们夫妇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地跟我耍双簧!毓庆宫的良药胤禟消受不起,怕折了福!”
  我怔怔地立着,看见里面一个内监连滚带爬地溜出来,哆哆嗦嗦地抱着一推东西跑远了。
  “表哥,你这是怎么啦?”我定了定神,从容地走了进去。
  “霏儿?——霏儿!你怎么来了?”表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身边的两个侍妾连忙扶着。
  “翊坤宫是我打小长大的地方,宫里有我的姑姑和表哥,怎地来不得?”我笑语嫣然地走进来,也不等表哥看座,径自坐下了。
  “你现在……”表哥咳嗽了两声,“物是人非……霏儿,你现在已是我八嫂,往事如烟,你还是回去算了。”
  “算了?霏儿不明白什么叫算了,今非昔比的是你我今时今日的身份,不易的是你我十余年的兄妹情分。大家自幼相识,做什么要弄得那样生分疏离?难道表哥即将成家立业,便把儿时伙伴们弃诸脑后吗?”
  “霏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么个意思……我是觉着,你新婚燕尔的便来探视我,而宫里上下最喜道听途说,万一众口铄金,传到八哥耳里,影响了你们夫妇的情分,我是再过意不去的。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将养一阵子,自然痊愈了。何苦要拖累你?”
  “表哥担心的只是这个?”
  “嗯……还有,惠额娘若听见了闲言碎语,也不好。”
  “那表哥便不用操心了,今儿我敢来,就是胤禩开了口的,他若不提,我再不便要求;他既欣然应允,我也不必顾虑无谓的人言了。再者说,惠额娘是大气之人,不会偏听谗言的。”我边说边走过来,给表哥放平了垫着的竹簟软枕,让他安稳地躺下来。接过侍女手中的一把湘妃扇,轻轻地给表哥打着风。
  “八哥真叫你来?”
  “我什么时候哄过表哥了?”
  “噢……”表哥沉默了良久,叹口气道:“八哥的气量,果非寻常人所能及……昔日我和老十从来不待见他,可他一转身便收抚了胤俄。这些年来,他力争上游、待人亲和,我总疑心他居心叵测,从不肯与之深交。没想到,他竟不计前嫌,始终以君子坦荡之心相待,唉——”
  我不愿表哥纠结于他和胤禩的恩怨中,转而回顾,瞧见书案上放着一篮水果,便走了过去。
  “表哥,药补不若食补,你既然中了暑气,就吃些凉性的瓜果吧,解解内毒虚热。”
  “也好。”
  宫人已然将我坐的青藤椅挪至床畔,我恬然坐下,挑了一只暹罗进贡来的山竹,安安静静地剥着,不时地塞给表哥一瓣儿。
  “表哥,从前的事儿,总归是阴差阳错,木已成舟了。我现在的光景你也瞧见了,我们夫妇琴瑟和谐地过日子,生活安乐。表哥也不要执迷了吧。你刚刚那样得罪太子妃,我远远听着都胆颤呢,往后还是和悦些吧。圣人不也说:往者不可谏,来着犹可追么?栋鄂姐姐是个极体贴温柔的美人儿,人人都羡慕你的福气呢!”
  我在表哥的病榻边待了大半个时辰,见天色渐晚,告辞了出来。临走时,表哥说:“我记得孝懿皇后过世那年你做过一道凉茶,极清凉消暑的。明儿个能捎给我吗?”我欣然同意了。
  晚上,胤禩参加寿筵回来,我将探病的情形完完全全地坦率告之,他道:“霏儿,不是说了吗,我不是爱猜忌的人,你无须事事告诉我。你为人处事的分寸拿捏,我放心着呢。哦,老九既惦记那凉茶,你明日亲自送过去吧。你是嫂子又是表妹,探望病人无可厚非。别再藏藏掖掖的,放心去吧。”
  胤禟的暑热一天天的褪去,我每日下午都去姑姑宫里坐坐,自从小姑姑离世后,姑姑不再是宠贯六宫的第一人了,皇上一月之中也就来个三两回,有时甚至只是用过便饭就走。然而姑姑似乎看淡一切,道:“康熙二十年晋封的妃嫔里头,我已经是最承恩宠的了,像你的婆婆惠妃,长春宫的荣妃,永和宫的德妃,都是好几年不得进御了;我还有什么奢求呢?色衰爱弛,古来如此。现在新晋的姑苏籍的汉女王氏、和贵人瓜尔佳氏、陈贵人等,都年轻貌美的,怎么能指望还把皇上拴在我这么个昨日黄花身边。”
  有一日下半晌,我正陪着表哥一道用凉茶,宫女奏报说胤俄派了一名内监过来,有要事相告。表哥便叫那人进来回话。
  那内监道:“十阿哥叫奴才禀报九爷,他上次和您说的那个长得像雪……长得雪白雪白的标致姑娘已经打听到了。可巧,她也算是您的远房表亲了,郭络罗氏的。爷说,他替您下了定,等着您病好了,挑个吉日收房。”
  “胡扯!”表哥拍床而起,“叫胤俄少狗拿耗子!整日东钻西营的,正经事儿不放在心上,倒会拿歪门邪道的主意。谁下的定谁担当,我是横竖不管的。”
  第二卷:风雨如晦,命途多舛。岁月静好,及尔偕老。 主妇
  三伏天一过,翊坤宫那边就忙碌起来了,阖宫上下为九阿哥迎娶福晋操劳得人仰马翻,我也时常过去帮忙。皇宫里本是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地方,没影儿的事儿都能说上了天;可这次,因着胤禩时时伴送我过来,与宜妃姑姑久疏往来的惠额娘也时常约上荣妃一起到翊坤宫的新房这边瞧瞧热闹,宫里竟然静若止水,连流言的影子都摸不着,我不禁佩服胤禩的先明之见。
  入秋之后,一天晚上,姑姑邀请了我和胤禩过来吃饭,表哥作陪。我见翊坤宫的前庭很是清凉开阔,就建议大家搬到院子里吃饭。新月当空,表哥道:“下回月圆的时候,我就该娶亲了。”
  “九弟像是等不及了。”胤禩开玩笑说。
  “禟儿啊,你如今越发的野性了,小时候的沉着稳重不知道丢到哪个旮旯里去了——接二连三地暴脾气、得罪人,又不爱惜身子,纳上两三个侧室……也该有个福晋来管管你了。你看老八自从有了霏儿,愈见得成熟干练了,前几日听你皇阿玛说,他在朝堂之上也很出众的。禟儿,你成婚之后,该收敛收敛性子,跟着八哥好好历练一番。”姑姑近来总是叮咛表哥锐意进取,今日看准了时机,又拐弯抹角地绕到了核心话题上。
  “额娘这话磨得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我就是不愿走朝政的路子,不成吗?”表哥不耐烦地说。
  “八哥,九哥——!”老远传来了胤俄的声音。
  “怎么啦?”我站起身来,给胤俄盛了碗银耳莲藕羹,问道。
  “这个,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嗯,我先尝碗汤。”胤俄踯躅不安地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
  姑姑会过意来,说:“你们几个孩子聊聊吧。外头露水重,额娘年纪大了,不敢贪凉,先回屋歇着了。”
  姑姑刚离去,胤俄就瞪着铜铃一般眼睛,不知所措地说:“九哥,你嘱咐我把定礼给退了,取消婚约。可是……可是,你是没见到那一家子,个个哭天抢地的,说他们家的姑娘先叫皇子下了定又给退了婚,还有谁家敢娶啊?索性一头撞死或者进庙里做姑子算了。闹腾了两个多月了都没消停,听说那姑娘上吊了三四回。九哥,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作践了怪可惜的,要不,要不,你还是纳了吧?”
  “这事儿轮不着我管,”表哥冷冷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想办法,我不能出面。满打满算,赔上她家几千两银子,也就罢了——从我的账上出吧。胤俄,你急匆匆地跑过来就为了这么芝麻点子大的事?”
  “唔,还有,还有点儿急事儿。”胤俄使劲儿地绞着手。
  “怎么啦?”表哥问道。
  “我家那个没过门儿的福晋,唉,你们也曾见过的。”胤俄叹了口气说。
  “乌日娜姐姐怎么啦?”我关切地问。
  “她倒是吃得好、睡的香,她带来的人马我可消受不起……”胤俄愤愤地说,“虽说是个蒙古郡主,可是满京城里谁不知道,那些蒙古王爷无非是个放羊、牧马的头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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