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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是滚烫得厉害,喉咙里烟熏火燎的。当第三天清早再一次晕死过去之后,一切便不由自主了。昏昏沉沉中,被胤禩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另有个人把一味很苦的汤药一勺接一勺地喂我灌将下去。
侍女们捧着纱布和盛满热水的铜盆鱼贯而入。
外室。如意嬷嬷泪眼婆娑地对胤禩说:“孩子好歹掉了,是个刚成形的阿哥。格格这会子又晕过去了,太医说得慢慢调养上几个月。”
第二卷:风雨如晦,命途多舛。岁月静好,及尔偕老。 尤悔
当高热逐渐退去,我终于从昏迷中转醒之际,一个熟悉不过的声音惊喜地唤着:“霏儿,霏儿!”然后便感到一片温热的唇吻了吻我的额头,道:“不烫了,谢天谢地。”
我不舒服地挪动了下,试图躲过那扎人的胡茬,睁开眼睑看见的,居然就是他——那个从指婚之日就开始不断欺骗我,用我和家人的血泪、痛苦来换得他阿玛的青睐的男人,那个宁肯舍弃我也绝不放松对权力的追逐的男人,那个赋予了我腹中胎儿生命又狠心亲手将它夺走的男人!他居然憔悴着脸,腮下尽是细密的胡渣。
“我不要见你,”我恨恨地说,想抬手把他推走,却又力不从心,只得别过脸去,伏在枕上啜泣:“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你是他阿玛,你怎么忍心灌我吃药……你不是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害我也就罢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话未说完,我已经喘不过气来,却见他既不解释,也不回应,只轻轻地扶起我,让我半抱半躺地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端过来一碗蜜汁参茶,道:“喝点儿吧,你两天滴水未进了。”
我扭头打翻了茶盏,气若游丝地问:“你又想做什么,连我一并毒死,好叫我们母子地下有个伴儿?”说着,眼角又湿润了,却流不出泪来,虚脱已久的人,连泪腺都干涸了。
“霏儿——,”他沙哑地说:“你一定把我的心揉碎了才肯罢休么?你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这样硬!?居然拿孩子赌气,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我究竟做了什么叫你这样恨我?”
“你做了什么?”我无奈地反问,眼角终于垂下了一颗泪珠,“你做了什么?天知道!”
他叹了口气,道:“安王府的事,我援手得迟了,可是,我已经托皇伯父求了情,又亲自去御书房跪奏陈情了半日,你舅舅他们已然得到宽赦了——为什么我刚一回来,你就要这样折磨我?”
“折磨,究竟是谁折磨谁?你敢说,你娶我,不是因着我是安王府的外孙,——你不要再骗我,裕皇伯的话我字字句句都听见了,以你和李学士的关系,难道不是你在背后暗算表哥?你暗算亲弟弟也就罢了,毕竟是我自己迷了眼,心甘情愿地跟着你的。可是人不能没有良心,若不是郭罗妈妈当初的拒婚,我此刻又怎会身在贝勒府里?你居然过河拆桥,连安王府都狠心陷害……你……”
“霏儿……你在胡说什么?”
“你别否认,我过去傻,可现在全明白了。”
“霏儿,你这的话伤人太深,可我若不辩白,误会又更深一层……你且想想,既然你认定我娶亲的动机是攀附外家,那我又舍得自毁长城?李先生虽然是我之恩师,更是皇上的臣子,又怎会因我而背叛圣上?就算李先生肯帮忙,使得九弟落空,那么多宗亲在场,皇上就一定会把你指给我吗?”
我的头足忽然冰凉,是啊,跳出一直纠结的牛角尖,思维的定式瞬间就被粉碎了:胤禩没有任何动机害安王府啊……皇上指婚之事,牵涉众多,他更是鞭长莫及……难道,难道竟是我一时转不过弯,误会他了……不,不,这误会太可怕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凄惨地看着他:“误会了?”
他苦笑了一下:“我说不是,你信吗?霏儿,你醒醒吧,究竟着了什么魔咒让你如此鬼迷心窍地猜忌、折磨我们两个?”
我哭叫着:“误会……可是孩子怎么办?我的孩子,孩子回不来了呀!”我一急,气血逆行,血液上涌,几近喘不过气来。
他连连轻拍我的后背,柔声劝慰:“不是你的错。霏儿,要怨就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们,若早退一步,绝不会……过去的种种不要再提了。现在,只要你肯原谅我,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一定会的。”
“爷,”我难受得把嘴唇咬出血印子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凡有一丝一毫疑心到了孩子,我都不会那样糟践身子……南巡时水土不服,回京后例假一直不稳,又逢多事之秋,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孩子……”
“现在不要再想了,”他再次端起参茶,轻轻地喂我:“调养周全了,我们以后还有好多孩子呢。来,多喝几口。”
调养了两三个月,我的脸上已渐渐红润,削瘦的身体也养胖了些。胤禩每天都早早下朝,陪着我在庭院里坐坐。
一阵清风过来,吹落了我的披肩,他忙捡起来重新搭好,又道:“明年在院子里多栽些花木吧,你乘凉的时候也好有个绿荫,别尽待在葡萄和夜来香架子下,蚊虫多。移植几株紫槐过来可好?”“我喜欢合欢树。”“好,都依你的。”
嬷嬷托着一大碗枸杞桂圆茶过来了:“格格既不想再吃药,这茶又滋养又清甜的,尝尝看。”我笑着吮了一口,吩咐道:“快去给贝勒爷拿碗酸梅木瓜汁,消消暑气。就知道格格长格格短的,越老越糊涂。”嬷嬷笑嘻嘻地走开了。
我回头一看,胤禩正舀了勺桂圆茶喝着,我笑着把匙子夺过来:“爷好没脸,又不缺你喝的,眼巴巴地跟我抢!”
他说:“众生平等嘛,这几个月来,府里上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爷都多久没人管了……尝口茶还被你说。”
我忽然想起来,问:“怎么爷还没个身边人伺候?早前皇阿玛说赐你个侧室的,也该进府了吧?”
胤禩有些窘迫地道:“你病着的时候,那起没眼色的奴才也没回一声,就把人安置在偏殿了。我后来才知道的。怕你不高兴,安排到后院去了。”
“怎么叫怕我不高兴?爷得把话说清楚,我何时何地说过一个‘不’字的。爷自己要撵人,别拉扯上我,没得落下个河东狮的名声。”
“好好。当时,是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叫她们迁往后院,既扰不到你静养,她们也自在。”
“她们?皇阿玛赐了不止一个?”
胤禩忙晃着一根手指头,解释道:“是‘她’加上宫里陪送出来的两三个婢女,”又说:“其实我还没打过照面,也不甚清楚。咳咳——”胤禩故意顿了顿,“没福晋的吩咐,爷还没敢给名分呢。一切但凭福晋做主。”
我扑哧一笑:“爷犯不着跟我辩白,您爱见不见的,我管不着。爷若惦记着,随时过去;若是一见钟情了,给个侧福晋的名分都无妨。霏儿但凡摇一下头,您照着七出之约写休书我也不敢有怨言。”
“你看看,你看看……”胤禩笑道:“到底是河东狮!”见我扬手要拍他,又忙补上一句:“不吼而威的那种。”
痊愈之后的一天夜里,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细雨,我又醒了,看看熟睡的胤禩,轻轻地叹了口气,侧着身子静静地听雨声。
“霏儿,你三番五次地醒,有心事?”胤禩问。
“爷怎么知道的?”我问。
“夫妇连心,你一醒,我也就睡不着了。”
“爷,霏儿在听雨声呢……你听这雨,窸窸绵绵的,像不像小孩子在哭?我们的孩子,是在雨天里出事的,他若冥冥中有知,是不是每个雨夜都会哭上一回,恨额娘害死了他?他生着我的气,就再也不回来了?”
“瞎想什么呢!”胤禩把我从紧裹着的衾被里拖拽过来,道:“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再要一个!”
第二卷:风雨如晦,命途多舛。岁月静好,及尔偕老。 姑嫂 妯娌
乌日娜又来看我,跟着几排的侍女,手里端着几十盘子的酸奶干、奶豆腐、奶皮子、奶油、酪酥……
她笑着道:“霏儿,上次捎给你的可曾吃完?今天又带新鲜的过来了。一大清早我就把胤俄轰起来了,唤他亲自去牧场关照包衣们好生添置。你多吃些,很滋养的。”
我笑着道:“娜姐姐,你出手这么大方,只怕把我阖府上下的人养活都绰绰有余。”
乌日娜不在乎地说:“没什么,都是自家牧场出的。胤俄这匹呆骆驼,总到你们府里蹭吃蹭喝,我也过意不去……咱们妯娌三个你年纪最小,难得先有了,掉了怪可惜的。早早养好身子,再怀一个!”
嬷嬷听见她毫不避讳地旧话重提,连连皱眉头。我不在意地笑笑,说:“承姐姐的吉言。”
拂琴上来回禀:“福晋,新奶奶听见您大好了,过来参见。”
乌日娜没头没脑地问:“什么新奶奶?”
我闲闲地道:“是皇阿玛赏给胤禩的侧室。来了一两个月了,我也没精神见。如今康复了,该给她个名分了。”乌日娜不做声,有些担心地看看我,又朝门口好奇张望。
来人在门外就已跪下了:“奴才给主子请安,给十福晋请安。”温柔甜美的声音似曾相识。等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倒让我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是她。
“你叫王馨雅吧。多大年纪了?家人都好?有子弟在朝任职么?”我从容地问她话。
“回主子,奴才是汉军镶白旗人,今年二十一岁。家中有阿玛、额娘和几个弟弟,阿玛是四品典仪官。”她条理清晰地一一说明,态度平静而谦卑,却不失尊严。
“哦,比我大五岁呢。若是寻常人家,该唤声姐姐才对。你何时开始伺候贝勒爷的?”
“奴才是康熙三十三年春天选秀入宫的,惠妃娘娘调教了几个月,后来命奴才服侍八阿哥。”
“哦,”我听着她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惠额娘看重的人,心里略有不快,脸上还是云淡风轻地,不在意地说:“嬷嬷,吩咐下去:给馨雅庶福晋的名分。月例二十两。”
又道:“馨雅,你日后有什么不称心、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找我或者嬷嬷说。等我病好了,大家中午在一起用饭,都到前厅来,人多热闹。”
她听到“庶福晋”的时候,神色柔和,既不惊喜亦不谄媚。接着,磕头谢了恩典,又祝我早日康复,便平静地告辞了。
乌日娜紧张地道:“呀,什么时候你们府里来了这么个人的!我竟不知道……都说八哥最疼媳妇儿了,他也有内宠?”
“皇家都免不了的,我们不想要,拦不住男人们不要。就算男人也不想,拦不住皇上娘娘们好心好意地赏赐,听说每次选秀女,都赏几个给成年的阿哥繁育子嗣……哪里免得了。”
乌日娜提心吊胆地回府了。
嬷嬷就不满地嘟囔:“您也太好说话了,进门就给庶福晋。也不看看她的出身,又没有孩子,赏个‘格格’的名份,就不错了。别的府里,她这样子的寻常侍妾多不胜数。要都像您这么给,宗人府的玉牒还挤得下么?”
“待人宽厚些总没有错,再说了,爷这些年来才一个屋里人,还没好意思跟我提。我也不能太薄待人家。”“这庶福晋,当初贝勒爷大婚就敢砸盆儿摔碗,弄不好是个扫把星。”嬷嬷愤愤不已。
晚上,我对胤禩说:“爷,您明天叫人去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