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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惊。”子虞蹙眉道,“殷相的消息倒是灵通。”
  罗云翦淡然道:“他若非有这份能耐,怎能每次占事先机。”
  “让我猜猜,”子虞用手指轻轻扣动玉连环,泠泠作响,“他定是想用你的手借题发挥,若能扳倒后家,同为臂助的倪相也将受损,就有他大长长才的余地了。”
  罗云翦皱起眉:“他的意图并不难猜。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目的一致,何必在乎是谁利用了谁?延平郡王已与我结下了仇,皇后与你又有嫌隙。后家一日不倒,昨日的虚惊终有一日变成真难。”见子虞垂头不语,以为她还有所顾忌,又想起她的为人,最是温善怯弱的,罗云翦心生怜意,放低了声音,“如果能平安度日,我们低一头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的局面,已不容我们后退。注定要与后家一搏,占得先机至关重要。”
  子虞听着长长叹息了一声:“举步维艰,原以为开头一步难,谁知每步都惊心。”罗云翦拍了拍她的手:“开始的那一天就应该预料到今日。”
  子虞唇角略勾,笑了笑:“正是因为步步为营,才不容有一步走失。”不等罗云翦回应,她提高了声音:“来人。”宫女们应声而入。子虞道:“昨夜我去看三殿下时他还未醒,不知情况如何了?”有两个宫女退了出去。罗云翦不明所以,但是见她一脸平静坦然,便不多问。
  兄妹两个默默喝了会茶,去打探消息的宫女折返:“娘娘,三殿下昨日下半夜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子虞点点头:“管马的人呢?”宫女话语清晰地说道:“两个挑马的宫人都被杖毙了,主事被罢官,太仆寺少卿也被罚了俸禄。”
  子虞摆手,宫女们退下。
  罗云翦眉头拢起了深深地折痕,眼里藏不住的惊讶:一个晚上,境况就变得难以掌握——牵连后家的线索被斩断。
  “他并不想查下去。”子虞平静地说道。
  罗云翦苦笑:“圣心难测。”他看了看子虞,又说道:“你看起来并不失望,也不惊讶。”
  “昨天皇后去过他的营帐,”子虞说着,顿了一顿,睫毛轻轻一颤,“我从不指望因为差一点受伤,就能让他去收拾后家,可想不到,连他儿子的受伤,都能草草了之。”
  口中虽然说着不失望,她的表情却又是那么落寞。罗云翦安慰道:“帝王之心,自古难测。他对你,已经超过许多人……就是寻常的夫妻,谁又保证一定能够心心相印。以后,还有机会。”
  这话难以让人安心。
  兄妹皆知昨日就是后家的危机,却又在他们所不知的角落被暗暗化解。
  以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
  子虞摇摇头,将手边的玉连环扔到了茵褥上,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不说这些事了。哥哥这次归来,可有什么打算?”罗云翦收拾了失望的心情,说道:“你若能晋升妃位,安乐度日,我也别无所求。”
  子虞轻轻一笑:“哥哥就不为自己打算吗?”罗云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反而添上一丝凝重。
  “哥哥,”子虞温婉地说道,“成家立业是大丈夫立身的根本,如今你已建功业,是该考虑成家了。你的身边多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也会放心很多。”
  罗云翦先是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口,沉默了片刻后,他眉间的折痕慢慢放松了,问道:“你心里已有人选了?”子虞睨了他一眼:“是有几个人选,不过还是要等你来定。”
  “不是依附后家、倪相、殷相的家族,二、三品官家的小姐,就可以了。”
  子虞怔了一下,顷刻就明白了,他为自己挑选的妻室,是选择一个姻亲的同盟。
  “哥哥!”子虞微微埋怨,“一生相伴的人,当然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罗云翦随意地一笑,显然志不在此。
  子虞叹了口气。
  兄妹两人走出营帐,林间宫人往来不停,击鞠场上更是热闹,鼓声如雨,阳光灼灼照耀之下,贵族少年们奔驰来往,球杖挥舞如林。子虞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罗云翦看到精彩处,也会对打球的人评点一番。听他的口气,有一些在战场上结交的过命交情,子虞心里暗暗高兴,兄长也有了忠诚的朋友和部属。
  正看得有趣,不远处忽然有一群宫娥骑马前来。直到她们走近,子虞才发现簇拥在当中的是玉城。她穿着胭脂红的骑装,神采飞扬,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在子虞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打马上前,开口说道:“娘娘怎么不换衣服,下来比试一场?”
  她历来直接又咄咄逼人,子虞却不理会她的挑衅,淡淡说道:“我可不及公主球术精湛。”
  玉城笑笑,又将目光移向罗云翦:“云麾将军也不下场一展身手?我听说将军的武功高超,常人难敌。”罗云翦一鞠手:“公主过奖,都是他人谬赞。”
  玉城招手让一个宫女上前,低声说了什么,宫女领命而去。她的唇角含着一抹蔑笑:“将军不用过谦,驸马也对将军的身手倾慕不已。今日正是良机,将军切勿推辞。”
  驸马晁寅随宫女前来,神情沉稳,对子虞见礼时也不见任何轻慢。
  玉城指着罗云翦道:“驸马不是常常夸奖云麾将军,赶日不如撞日,就以球技切磋一下吧。”晁寅皱了皱眉,转身对罗云翦拱手:“请将军指教。”罗云翦朗朗一笑:“不敢妄称指教,还要驸马收下留情。”
  正文 第三十六章(三)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2-11 10:15:42 本章字数:3049
  两人各自各自去召集队友,子虞和玉城上了主台观战。可她们即使坐在一起,也显得貌合神离,倒是让击鞠场外的宫人们好奇,时不时就往这里观望。
  罗云翦和晁寅的身边很快就聚集起一支队伍,都是意气奋发的贵族少年,他们跃马扬鞭,手执球杖,在场中耍闹。直到鼓声响起,少年们收起嘻戏,追逐起鞠球。
  子虞昨日就曾远远看过晁寅的击鞠,知道他身手不凡,此刻就近观察,更是惊叹:他精于马术,性子沉稳,最难得的是有大局观,并不一昧急于求成,对追随他的队友指挥的有条不紊。即使面对老练矫健的罗云翦,也不退却。
  两队互有往来进球,罗云翦领的队伍有一半以上从疆场归来,有股凛然的气势,进退有度,稍稍占了上风,领先两球。
  众人都被这场精彩的球赛所吸引。在主台观战的玉城却有些不耐烦,她更关注的是结局,眼看驸马久取不下,她霍然站起身,来到击鼓人的身边,不理会宫人的胆战心惊,夺过了鼓棒,击起鼓来。
  球场上的少年看见公主亲自击鼓,果然士气大增,跃马呼哨,很快扳回一球。
  眼看时间无多,往来更显激烈。
  两队短兵相接,都往鞠球争夺而来。不知是谁忙中出错,球杖挥空,却打到了晁寅的后马蹄上。骏马吃痛,扬蹄嘶叫,险些将晁寅掀下马来。罗云翦离地最近,此时也顾不上球,伸出手,将辔头狠狠抓住,稳住了马。
  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众人都看得惊险,纷纷上前照看。晁寅安抚住马,转身对罗云翦一躬:“多谢将军出手搭救。”罗云翦原先不过是怕他受伤,惹公主迁怒,做个顺水人情,此刻见他情真意切,且刚经险境,又镇定从容,心里也增添了几分敬重,摆手道:“驸马过誉,不过是举手之劳。”
  晁寅爽朗地一笑:“将军的身手如此了得,我可不想再纠缠下去,就此认输。”贵族少年们早已心服,又经历这么一件事,并不反对。反而有几人呼喝道:“出了一场大汗,不如找个地方饮酒休息。”众人皆说好。晁寅又招呼罗云翦:“将军何不一起去?”罗云翦心道他是玉城的驸马,有心推却。旁的少年却起哄道:“将军可不能不近人情,击鞠输了,还不准我们从饮酒上赢过来么?我等对将军的身手都仰慕不已,将军对我等却不屑一顾,岂不叫人心伤。”
  罗云翦笑道:“我实不擅饮酒,既然诸位有意,过会可要留我几分薄面。”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两队合在一处,浩浩荡荡地奔腾离去。
  玉城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令宫女去将驸马拦下。宫女前去,在晁寅的马前说了什么,又沮丧着脸回来,玉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也不和子虞打招呼,领着宫女就走了。
  子虞又坐了一会才回营帐。
  帐外站着一个让她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宫女劝她:“娘娘出去观球了,穆侧妃真要谒见,不如等午后再来。”穆雪对着那宫女温婉地一笑:“不妨事,多等片刻更显诚意。”这样说着,忽然看见宫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身后,她转身,目光与子虞在空中交汇。
  子虞对她微笑,没有一丝异色,穆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
  “进来吧。”子虞说道,步入帐中,却发现穆雪一动不动,回头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来见我?”
  穆雪回过神,几步赶了上来,一入帐就跪伏在地,额头贴在地上。
  子虞恍若未见,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裙,又饮了半杯茶。秀蝉不欲这样的场景被人瞧见,将宫女遣走,回头又拉了拉子虞的衣袖。
  她曾经见过穆侧妃一次,那还是在东明寺的时候。那样的经历,让人一生也无法忘怀。有过这样的恩怨,穆氏如今也能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她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一点犹豫,额发几乎沾上灰尘。秀蝉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善于隐忍的人才会一鸣惊人。
  子虞放下茶盅,挥挥手,秀蝉自发地离去。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跪在这里一言不发?”子虞淡淡地问。
  穆雪叩首道:“妾自知得罪了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子虞轻轻笑出声,在幽静的帐内回荡:“穆侧妃,每次你向我低头,等待我的都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一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记忆中的子虞决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穆雪忍不住抬头看去。子虞闲适地靠在倚塌上,穿着广袖的烟紫襦裙,单纯无一丝赘纹,却衬得她肤美如玉,姿容丰泽,烟雨润泽的芍药一般。容颜丝毫未改,只是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
  熟人变得陌生,这样的认知足以让穆雪感到无措,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娘娘,我们原是从南国一起出来,虽然不说亲如姐妹,到底也曾相依相偎。”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宫中风波诡谲,那时过得有多艰辛,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身份卑微之人,要想脱离宫廷,除了依托贵人,再没有其他方法。我从未想过要阻碍娘娘的前程——不过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
  子虞冷笑了一下。
  穆雪继续说道:“当年欣妃娘娘小产,我被卷入其中,能保全性命是皇后兴起的一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我的余身只能听命行事。”
  “都是陈年旧事。”子虞打断她,“其中的机关你留着自己品尝,我不想听,也没什么可听的,推诿过失用的理由不外乎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穆侧妃,直接说你的来由吧,不要拿虚言来搪塞我。”
  穆雪僵直了身体,抬头时两眼已含了泪水:“有些话不说,误会只会越深。若代价只是落在我身上,今日绝不会厚颜来见娘娘。可怜的是我的孩子,娘娘是心善之人,就放过他一马吧。”
  听到这里,子虞不怒反笑,冷冷道:“你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穆雪啜泣道:“韩夫人最近和我家王妃走的很近,有几次一起赏花饮宴。回来之后,常命婢女将韬玉抱走,娘娘,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
  与子虞有关系的韩夫人,只有殷陵。子虞丝毫不觉得意外:前一段时间,殷陵入宫来还曾对她说“真要对付庶子,并非什么难事,晋王妃眼下是没有想明白,郎情妾意都是假,子嗣才是真正能依靠的。”话里话外都藏着挑唆的意味,子虞默许了。
  效果与预想相差无几。
  子虞轻轻摇头,淡然说了一句“命妇交际,深宫妇人岂可插手。”
  穆雪怔了一下,轻声呢喃道:“娘娘对我成见太深。”心里也没有十分失望,进来之前,她已经设想了多种结果,这并不是最差的,她垂下头,陷入了沉默。
  子虞神色平静地等待。
  穆雪抬起头,眼圈泛红,神情却平淡,她缓缓开口说:“娘娘送了一个香囊给韬玉,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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