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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是四年前的事了,交泰宫赏赐了欣妃娘娘一盒干花,那香气让我时不时想起。”
  徐氏错愕了一瞬,若无其事地将竹管收好,告辞离去。
  若说康定四年的开始谁最晦气,倪氏觉得非她莫属。
  她的父亲年末时突然病倒。腊八,年后,她几次回去探看,情况都没有好转。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榻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两朝为相的重臣,如今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娘家的事已经足够让人失望,而夫家的事,则让她感到绝望。
  赵琛从南国回来时是被重伤抬入府中,一条腿因为被马蹄践踏,几乎变了形状。养伤用了两个多月,伤好后却更让人伤心,他没有了行房的能力。他们成亲许多年,一直没有子嗣,赵琛明着暗着都想要纳妾,她一直都不曾松口——她的父亲是倪相,即使是他的皇后妹妹,也不得不顾忌。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纳妾问题了。
  娘家夫家同时受挫,她敏感地发现,最近来府中走动的人也变得少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这一日终于放晴,倪氏到后花园中散心,看着阳光照在粉墙青瓦上,粼粼反光照耀。墙外突然有一阵争执声。她暗生怒火,将看守外院的小厮唤来:“外面这是吵什么?”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有个妇人,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天,说来替我们府中化劫。”倪氏一哼道:“什么人都敢上门来招摇撞骗,将她赶走。”小厮急忙去了。
  倪氏坐了一会儿,转念又想起家中烦事,连太医都请来看过,吃了多少药,半点成效也没有,或许该借助其他方法扭转乾坤。她又命人把小厮叫来:“你说那妇人来了好几天,都说了什么?”小厮道:“她说我们府中气象异常,有、有……”倪氏瞪着他,小厮咬牙说道:“有断嗣宫祸之象。”倪氏一拍石桌:“妖言惑众。”一旁的奴仆都不敢吭声。
  她想了想道:“明天她若再来,就将她领来,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
  到了晚间,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郡王府的事情,只有宫中有所风传,外面的百姓哪能得知,若断嗣宫祸真有其解,前两字基本已定,后面的又做何解。年幼时她也常听人说起能人异士,莫非这就是一个?
  等到了第二日,那妇人果然又来,小厮立刻将她领到内院。
  倪氏见那妇人衣着普通,因在外面走的多了,脸颊,鼻子都被冻地有些发红,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她问道:“听说你在门口胡言乱语,有什么目的?”
  妇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妾是路过府前,看到府上阴气沉沉,分明有劫难,这才好意来提醒。”倪氏柳眉倒竖,哂道:“凡是招摇撞骗,都以化劫解祸为借口。”
  妇人微笑道:“若真是无劫无祸,夫人怎会请我进来,可见我估算的并无差错。”
  倪氏道:“那你说说有何劫难。”妇人看了周围一圈,道:“事关重大,不亦多传。”倪氏让奴仆散走。妇人才开口道:“可否将府中主人的八字给我看一下。”倪氏去房中取了八字给妇人看,妇人细细算了一下,眉头深皱:“夫人既无心,何必耍弄妾,这个八字命中无富贵,怎会是府中主人。”
  倪氏这才有些服气,将袖中藏的八字拿了出来。妇人反复看了良久,叹息道:“果然是劫数,天意难违。”倪氏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劫数?”妇人肃然道:“这个八字不但本人劫难甚大,手足亦有祸患。”
  延平郡王的手足只有身在中宫的皇后,倪氏半惊半疑:“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妇人道,“支梁难撑,大厦将倾。”倪氏想到父亲病重,中宫失宠,心跳如急鼓:“可有化解之法?”妇人想了一想道:“世间化劫方法有千万,可惜这劫数太大,我只想到一种。”倪氏连连催促,她才走近,压低了声音说:“夫人可听说过巫?”
  倪氏呆滞了片刻,忽然大怒,大声将家仆叫来:“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疯子给我赶走。”
  妇人不急不忙,还施礼告退:“夫人不信我就罢了,劫数就在眼前,到时夫人莫后悔。”
  倪氏将人赶走,心里始终有些介怀,又嘱咐小厮:“跟在她的身后,记住住址。”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十一)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2-11 10:15:44 本章字数:3369
  仿佛应证了妇人的劫数之说。
  到了二月上旬,天气连日放晴,阳光暖融融的,似乎已有回春之意。交泰宫中却依旧冷峭,凛冽的寒气似乎在这里盘桓不去——事情起源于宫女之间。
  二月某一天的夜里,值夜的宫女忽然在宫中大嚷大叫,口中说着旁人都不懂含义的语句,宫人将她拿下,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宫女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指着宫殿的黑暗处,叫唤着一个同伴的名字。熟悉她的宫女都变了脸色,那个名字的主人已死去多年。
  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第二日女官禀报了皇后,那宫女忽然又恢复了神智,只是言辞灼灼,认定自己看到了死去的人,皇后大怒,将她逐出宫去。
  事情并没有轻易完结。
  看到幻觉的宫女逐渐开始增多,她们有的看到死去的人,有的看到憎恨的人,有的看到了亲人,还有的看到了难以描述的怪物。交泰宫中流转着一种压抑诡异的气氛。宫女们怕惹祸上身,闭口不言,但是神思恍惚,错误百出。
  点错宫灯,放错摆置,甚至有宫女在库房值夜时打翻烛火,险些失火。
  宫人们更加害怕,认定这是鬼魂作祟。
  面对这样的情况,皇后也感到束手无策,这些宫人跟随她很长时间,平时言行谨慎,稳重可靠,若不是亲身体会,绝不会丧失理智。
  皇后下令查明原因。女官宫女将阖宫详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致人生幻的药草,于是更加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就在皇后为此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延平郡王夫人倪氏入宫求见。
  照例寒暄一番,皇后问她来由。倪氏看看左右,支开两个随行女官后才开口道:“妾知道娘娘最近烦心,特来向皇后献策。”
  倪氏虽然出自公卿,后又嫁入郡王府,但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张扬跋扈。今日居然要献策,皇后心中对她轻视已久,略微一笑:“什么策?”
  “妾遇到一个奇人,观相已知我们府中近日有难,她教了妾一点奇术,将劫难转嫁他人……”她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绸布缝制的小人。
  “荒唐!”皇后眼光一瞥到,又惊又怒,脸色铁青地瞪视她,“这等污秽之物,你居然带入宫苑,莫非不想要性命了。”倪氏被她截断话头,又被劈头盖脑一顿痛斥,脸上又青又白,喃喃辩道:“若非你宫中出了鬼魂害人,妾怎会想出此法,鬼神之说,一向玄妙……”
  皇后霍然起身,怒斥道:“害人的只能是人,岂是鬼神——快把这东西带出宫烧了,日后没有我的传召,不要入宫。”
  话音一落,皇后挥袖离去。倪氏脸涨得通红,忿然起身离去。
  走到宫门时,她犹自气愤,忽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洒扫的下等宫女,衣袖上染了一片水渍。宫女慌得险些落泪,只垂首道:“夫人莫怪,后殿有贵人休息的地方,不如让奴婢帮您把衣袖烘干。”倪氏也不愿以这样的狼狈地离开,只能随她去了后殿。
  晚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宫门离开回府,倪氏心底压着一股火,一怪皇后不听她的意见,二怪她不给她留情面。那妇人分明说过,只要巫术使用得当,就能将身上的祸害转嫁他人,咒害仇敌。她伸手入袖中,脸色忽然一僵,又仔仔细细摸索一遍,身体里一股寒气直往上冒,身子哆嗦了一下,倪氏骤然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二月下九,原是皇后举宴妃嫔相聚的日子。清晨时分,子虞就被通知皇后身体微恙,无法招待众妃。
  交泰宫那些闹鬼之说早已传遍宫廷,围绕在子虞身边的女官宫女们都暗暗哂笑。子虞梳洗上妆完,对来通报的宦官说:“皇后有恙,我更应该去看一看才能安心。”宦官面带苦色,只能领路。
  交泰宫外等待的妃嫔有不少,司仪柔声安抚道:“皇后娘娘连日操劳,现在还没有醒,望娘娘们体恤一二,等过几日,皇后娘娘精神好了,请娘娘们再来。”
  妃嫔们本是趁今日来探个虚实,看见这阵仗心里已经有数。等子虞来到时,她们纷纷围了上来,相约到后苑中负暄闲话。
  众妃嫔在一起能说的不过是珠玉服饰,今日没有皇后坐镇,话题就越发放开了。虽然不能明着说交泰宫的是非,但是挤眉弄眼,指桑说槐却是少不了的。子虞在一旁听得也觉得有趣。
  旁边一个妃嫔忽然拉住了子虞的手,她转头一看,是殷美人。
  “娘娘……”殷美人的手有些颤抖,说话也吞吞吐吐,“这、这事能成吗?”
  子虞无声地笑笑,轻拍她的手:“想想你兄长的伤,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殷美人咬了下唇,肃容道:“娘娘说得是。”
  这一日众妃嫔相谈甚欢然后离去。到了第二天,殷美人早晨忽然起不了身,口中呓语,身体沉重。请了太医诊断,吃了两天的药,半点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昏睡的时间比清醒地时间长。
  子虞闻讯后打算去探望殷美人。
  这日一早宫女们来唤她起床,隔着床帐唤了好几声,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女官们大胆地掀起床帐,只看见子虞躺在锦被里,脸色苍白,眉头深锁,睡得悄无声息。秀蝉赶紧上前推推她的肩膀,她低声呓语了一句,谁也没听清。
  女官们赶紧去请了太医。
  郑太医恰巧前两日为殷美人看过病,替子虞诊断后,他愁得直拧眉头:“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这分明是一样的症状,怎会如此?”他在偏殿来来回回的踱步,绞尽脑汁,却难以下一张对症的药方。
  皇帝下朝后直接来到步寿宫。
  子虞头晕目眩,隐约看见床沿旁坐着的人影,伸手虚抓了一下,立刻被皇帝握在手中,他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身上甚至还穿着朝服。
  “哪里难受?”他在她耳边轻轻问。
  子虞重重吸了两口气,虚弱地说道:“头疼……像针扎。”
  郑太医额上已沁出了汗,在皇帝审视的目光下写了两张医方,心中却殊无把握。
  宫女们熬了药汁,服侍子虞服下,皇帝一直陪伴到上灯时分才离开。
  如此用药了两天,情况一直好好坏坏地反复着,皇帝不禁动了怒,又召了医术更精湛的褚太医。可即使换了太医换了药方,病情也依旧没有好转。
  这日子虞醒来,头依旧是昏沉沉的,周身酸疼无力,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屏风后皇帝在斥责太医的无能。听了几句,她敏感地察觉到太医的声音换了一个。于是轻轻在帐内招手,宫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把厚重的褥子垫在她的身后。
  “是谁?”她轻声问。宫女道:“娘娘,是褚太医。”
  子虞明显地怔忪了一下:“太医院有几个姓褚?”宫女为她这个问题笑了一下:“只有一个。”
  正是徐氏提到的那个,子虞暗忖,事情进行地超于寻常的顺利。
  她静下心来倾听。
  褚太医被皇帝一顿训斥,声音依然沉稳:“陛下明鉴,玉嫔娘娘的脉象驳杂混乱,时好时坏,病症顽固,与殷美人一致。若说是由吃食引起,臣细查过,两位娘娘并没有吃过同样的东西。若说是传染致病,下九宴时又不止两位娘娘……实在难以判断病因。”
  “这么说,你们是无能为力了?”皇帝诘问。
  站立在旁的郑太医吓地一声也不敢吭,只垂头不语。褚太医一脸为难,口唇翕动半晌,却没出声。皇帝见了,脸色肃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有话要说?”
  “臣惶恐,不知该不该说。”褚太医道。
  皇帝不耐道:“说。”
  “娘娘此症,汤药不能及,针灸不能致,”他清晰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也许并非是医术能治。”步寿宫内的宫女宦官都大吃一惊,暗暗瞥着这个大胆的太医。
  皇帝皱起眉,不愿再和他兜圈子:“有话就直说。”
  褚太医道:“臣在学医时,师傅曾说过,有一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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