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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去了永延宫。”
  听他口气别有深意,子虞心下一紧:“是吗?”
  “陛下疲于政事,并未宣召,”杨慈道,“皇后从不是容易轻易放弃的人。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娘娘或许会听到,刺客已经认罪,不是酒后闹事,就是因分功不平,蓄意谋害。无论哪一个,结果都是刺客伏诛。”
  子虞静静地听着,神色依旧:“化解危机的能耐,不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施展。”
  杨慈笑道:“都城之下,竟有凶徒当街行刺朝臣,已经够悚然听闻。再牵连后家,就成了宫闱丑闻,如果往下牵扯,就要扯出延平郡王南征回来后受伤,子孙断绝。从情理来说,郡王旧部心有不平,自行作出行刺之举,也不算离奇。”
  “真是一出好戏,”子虞嘴角扬起,“郡王无辜,旧部有义,倒成全了一段佳话。”
  杨慈端起茶瓯,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娘娘切莫说气话。以小人之见,行刺失败,后家进退维谷,已落下风,”他停了一下,话锋忽然一转,“后家出了乱子,皇后有责,但是……”
  “牵连之罪,还不足以让皇后一蹶不起,”子虞顺着接口,缓缓说道,“公公是在劝我谨慎。”
  杨慈放心地一笑:“看来是小人多事,怕娘娘耐不住气。”
  “我已忍了许久,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日,”子虞的声音又缓又轻,似乎有些疲惫,“延平郡王已是废人,追责不放也于事无补,我不会把眼光放得这么浅。”
  杨慈敛容,正色道:“娘娘胸中已有丘壑。”说完就将茶瓯一放,欲告辞离去。
  子虞看着他背过身,不禁心生疑窦,还未细想,已经脱口:“公公。”
  杨慈转身一揖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公公对我和兄长都有大恩。”子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兄妹起于微萍,就得公公指点,这样的恩情,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宫中不会有无缘故无的示好,所有的付出都要有所回报。杨慈与她非亲非故,关键时刻却总能与她站在一线。日后会索要什么样的代价?
  杨慈躬身而立,神态恭敬:“小人十岁入宫,懂事起就未离开过宫墙,从未知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可偏偏这不算大的一块宫苑,小人也是最卑微的一个。这许多年来,小人想借助贵人一飞冲天,在他人困境时,也曾帮助一二。这许多人里,多半半途夭折,剩下的富贵了,也将小人忘之脑后。唯一对小人有所回报的,只有娘娘与罗将军。小人别无所求,只求成为娘娘左膀右臂。”
  “若是我兄妹有朝一日失势,公公不怕清宫时被牵连?”子虞问。
  “后家接连三代贵不可言,身边追随者不计其数,我去锦上添花又能得什么大用。娘娘是初升红日,小人能谋一处安生,日后前程才不可计量。”
  子虞嗤的一笑,想不到他比她更有信心。
  杨慈的脸上一片肃穆:“娘娘应知,富贵不从安逸来,向来都是险中求。”
  过了两日,子虞前去永延宫。
  她一向极少踏足这处理政事的地方,连皇帝都觉得意外。他正好刚命人赏赐罗云翦大量金银财帛和珍稀药材,转头对她道:“已经让太医给他诊过,一月之内就可以恢复,来年的婚期不用延迟。”子虞早已得到消息,并不意外,笑着替兄长谢恩。
  宦官来报殷相与大理寺卿觐见。
  子虞自请回避,皇帝雍然道:“说起来事关你的兄长,一起听听吧。”
  殷荣与大理寺卿并肩入殿,两人跪拜皇帝后发现旁边竟有妃嫔在座,都吃了一惊。殷荣首先发现是子虞,不动声色地视而不见。大理寺卿则目不斜视,把头低垂,只看着玉座前方。
  两人正是为云麾将军被刺杀一事而来。
  那唯一剩下的活口送交大理寺后,连夜突审,刺客都一言不发,直至动了刑具。刺客也只是嘶嘶喊叫,判寺立刻发现蹊跷,着医官查看,才发现刺客早被毒哑。又将五具尸体检验,除了两人,其余都曾服过哑毒。
  判寺无奈,只能从刺客身体样貌特征开始查起,最后查明几人都是兵卒,曾随延平郡王麾下征战,回京后被闲置。
  皇帝皱眉道:“就这些?”
  大理寺卿回道:“六人都是军中兵痞,平日横行惯了,无人管束,六人又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再无可查之处。”皇帝沉吟不语。殷荣道:“都城之中,凶徒公然行刺,分明是有所预谋,决不能就此轻忽处理。”
  大理寺卿反驳道:“此等无根无家的人,最易变成穷途之寇,兵器,衣着都无特点,再难深查。”
  殷荣淡淡一哼:“六人行事有条不紊,若没有背后主谋,能做如此周密行事?”
  两人争了一阵,却发现皇帝面无表情,似乎对争论没有兴趣,同时噤声肃立。
  皇帝容色稍缓,侧过脸去看子虞,目光深邃而温和。
  “陛下,”子虞眸如清泉,婉然开口道,“家兄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不宜将事扩大,牵连无辜的人为此受罪。”
  殷荣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皇帝长长叹了一声,没有顾忌旁人,将她的手握住,温柔地说:“玉嫔仁慈宽厚。”他想了片刻,对大理寺卿说道:“就按律处置吧。”
  此事就算了结,皇帝平静如水,一如往日。子虞暗忖举动并无差错,正好迎合他的心理。
  宫外又有朝臣觐见,子虞趁机告退,在离殿时有意一顿,正好与殷荣探究的目光对上,她缓缓退出殿外。
  领着女官仪仗到了九华廊的十步亭附近,子虞停了下来,将人遣回步寿宫,只留了秀蝉和歆儿服侍。
  九华廊是出宫唯一能走的官道,没有等上许久,秀蝉突然咳嗽一声。
  子虞抬起头,殷荣正往亭中而来。
  “娘娘。”殷荣拘礼。子虞从不意外殷荣会领悟她的暗示,笑着说道:“相爷安好?”
  殷荣的表情不甚明朗,道了一声“好”后,说道:“娘娘行事高深,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兄长当街被刺,仅用几味药材和几株金银就可搪塞,只怕今后人人效仿,不再将你们兄妹放在眼里。”
  子虞不理会他的讽刺,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相爷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纠缠细枝末节?”
  殷荣冷笑:“大好良机被娘娘大度葬送,不知这样的小节,下次什么时候才会有。”
  “良机?”子虞哂笑,“唾手可得的,一般都不是最好的,如何能称良机?就算让大理寺查出头绪,将延平郡王拉下水,一个已经注定无所作为的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牛刀用来杀鸡——这样的蠢事,我还不屑为之。”
  殷荣双目微睐,锐利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语,半晌后才又开口:“看来娘娘已有打算。”
  “打算说不上,只是不想任人宰割,”子虞安闲地说道,“相爷曾说过,要我还你一个明天,眼看这明天就将来到,相爷说话还算不算数?”
  “我说过的话,自不会忘怀。”殷荣道。
  “那就好,”子虞轻轻一抚掌,笑盈盈地说道,“昔日哥哥就和我说过,相爷能事事争先,料事先机,是因为善于用人……只是不知,那里是否有可用之人?”
  她将脸一抬,目光落在极远的一处宫殿。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十)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2-11 10:15:44 本章字数:3675
  殷荣顺之看去,与永延宫并驾齐驱,只有交泰宫。他心里震动不小,脸上还维持着一径的神情,转头阴沉地看了一眼子虞,良久叹道:“入宫两载,娘娘与以前大不相同。”
  子虞道:“相爷莫顾左右而言它。”
  殷荣饱含深意地一笑:“是有可用之人,可人才难得,娘娘此行可有把握?”
  “世上岂有万全之法?”子虞眸光一转,敛容道,“人才难得,忠心之人更难得,我要的是即使失败也不会反扑的忠仆,省得谋事不成,反倒作茧自缚。”
  殷荣沉思了片刻,才道:“此等人最是难寻。娘娘总该告诉我作何用处。”
  “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子虞淡淡道,“这个道理,相爷该懂。”
  还是第一次被她顶到这个地步,殷荣蹙眉思索了许久,才又道:“仅凭一句话,就要我献出精心布局的棋子,娘娘哪里来的自信?”
  子虞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声音不急不缓地说:“刺客一事相爷尚且不放弃做点文章,何况真正的良机到来?”
  守在亭外一边的歆儿忽然唤了一声“娘娘”,子虞知道逗留的时间已经太长,站起身,顺手捋了一下裘衣,对殷荣道:“若是有空,不妨让义母来宫中走动。”告别一声,带着宫女离去。
  殷荣回到府中,晚膳后唤徐氏到书房,将子虞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要说后宫真是神奇,那样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居然也变得如此决断。”
  徐氏见他神情凝重,含笑道:“将女人小觑的人总会吃上大亏。这么说,相爷已经决定襄助她?会不会太过险进?”
  “他们兄妹俩,一个像刀锋,一个像剑鞘,”他眉头皱出深痕,显得忧心忡忡,“想不到是我看错,锋利的竟然是妹妹。一张口,要的就是我在交泰宫多年的布置。”
  徐氏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算盘,就这样用上相爷多年精心布下的暗棋,实在太冒险了。”
  “我的一生都在冒险,”殷荣想了想,忽然笑道,“连兄长被刺的大仇,她都能忍下,在永延宫里果断了结,这一点让我刮目相看。也让我好奇,她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
  “相爷布置了已经有十年,娘娘入宫也才两年……”
  殷荣摆了摆手,断然道:“一直不动的棋,只会变成死棋。”
  他这样的表情徐氏已经多年未见,分明是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多言。
  殷荣站起身,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瞬间就弥漫了书房。他看着那一方浓墨的天,叹息道:“倪相因病未起,延平郡王废了腿,宣王年轻时就只是个纨绔……这个时机,我已等得太久。”
  到了腊月,天气已是极寒,雪如飘絮,天色晦暗。
  这个月份一向是后宫繁忙的时候,宫人的升迁,赏赐都在这时见分晓。子虞接连几日就忙于处理宫务。
  今年的境况大不同于去年。彼时她尚未在宫中站稳,战战兢兢,宫人难免担心前景。而如今,她宫中盛宠,交泰宫悄无声息,一向张扬的明妃,也不再轻易来招惹。往来步寿宫,借机讨好的人络绎不绝,宫人们争相表现,欲能攀居高位。
  将身边得力可靠的人擢升,不可信的人排除,子虞拿着名册独自思考。
  宫女通道道:“殷夫人求见。”子虞点了点头。
  徐氏被宫女引入殿中,神态欣然,拜礼之后对子虞道:“眼看年关又至,相爷嘱我来看看娘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子虞一听就明白殷荣已答应了,笑着和徐氏寒暄了几句后,将宫女全部遣走。等殿中只剩下两人,便不加掩饰地说道:“听说交泰宫的女史秉仪都是皇后娘家举荐,得皇后宠信的女官不是出自宣王府,就是多年历经考验的,不知相爷能在何处使上力?”
  “再牢固的墙也会有缝隙,”徐氏款款笑道,“若娘娘想在皇后那里传句什么话,递上什么东西,还是能出点力的。”
  子虞微愕,徐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传话、递物都属于不同司职——远超她的预计。
  “相爷真是深谋远虑。”子虞真心赞扬。
  徐氏道:“为这一天,相爷等了十年。”
  子虞微笑颔首,将名册放到一旁,转身去了寝殿。徐氏一直偷偷打量,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有些微的衣裙婆娑声,子虞的身影从屏风后踅入。她手上拿着一支极细的竹管,颜色暗沉,很不起眼,递到徐氏的面前。
  徐氏用手摇了摇,见子虞毫无表示,拔开塞头,一脉细细的桂花幽香顷刻弥漫开,猝不及防。她有些讶然,当然不敢相信子虞避开宫女,亲自取来的,会是一支普通的花露。
  “真香。”她笑着试探,“不知娘娘想用在何处。”
  子虞浅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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