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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祖母的眼睛哭得通红。后来,祖母很久没再提给二叔纳侧室的事。
祖母终究意难平,说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不时的装病折磨二婶一番。二婶主持中馈,每日应付人际往来已经够辛苦,婆母跟前还要晨昏“侍疾”,是以她这个媳妇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阿姐,祖母最是疼你,你去帮母亲求求情。”年纪小小的智睿已经体会到母亲的不易,这份早熟,与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道:“睿儿,阿姐知道婶娘辛苦,但若是阿姐去求了情,婶娘只怕更辛苦。”
祖母一向猜疑二婶对二叔施了妖术,如此二叔才会违背母命,偷娶她进门又百般维护。我若是在祖母打开心结之前帮二婶说好话,只怕事与愿违,祖母说不定请法师进府降妖的举动都会有。
四岁的智睿显然无法了解,拉着我问:“阿姐,为什么?”
我故作高深的摸摸他的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天裕十九年,于国于家都是个不平凡的年份。初年,北疆灾害频发,先是干旱无雨,地里颗粒无收。后又大雨倾降,连绵半月,沟渠河满,洪灾爆发,致使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
灾民不安,人心不稳;人心不稳,朝堂生变。皇帝年事渐高,储位依然悬空,膝下有四位皇子,除二皇子传说有不足之症外,子子不凡。诸子夺嫡,难免波及内外。
农桑水利一向由大皇子协管,此番旱涝之灾,三皇子与四皇子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联手上本弹劾大皇子,说他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放纵官员贪污水利专款,不顾百姓民生之安危……后又传出大皇子反击,御史参劾三皇子治家不言,皇子妃因妒生恨,意图谋害得宠庶妃所生之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用三叔的话来说,朝堂内外乱成了一锅粥。祖父为避风波,以养病为由在家修养。二叔就没那么幸运了,居然被很少出府的二皇子逮着了错处,参了一本,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二叔被撸去了一切荣宠。
曾经辉煌的中书令府就这样在京城悄无声息了,全无平日车水马龙的盛况。祖父与二叔赋闲在家,祖母的“病”也大好了,二婶暂时不用彻夜守在床头虚寒问暖,一家子过的平平静静。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持续多久,一向闹腾的三叔突然不见了。适逢朝堂敏感时期,三叔一个大活人没影了,阖府上下又是一番折腾。这么一折腾竟把三婶肚子里的娃娃给折腾早产了,所幸母子平安,众人才稍稍心安。
因故,祖父下严令,上下不得再议论三叔失踪之事。相对于前院的平静,后宅却是哭声不断。每每去给祖母请安,不是三婶抽抽提提的,就是祖母哭天抹泪的。唯独二婶事事从容,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不愧是当家的女人,气魄是不同。
二婶察觉我在看她,微不可查的给了我一个眼色。我想她是有话说,起身照例安慰了下祖母和三婶,告辞出来。二婶出来后见我在中庭等她,亲切道:“蕙儿可是在等婶娘?”
我笑:“不是婶娘有话要说吗?”
二婶莞尔,执起我的手,一道走出去。“这些日子看蕙儿与从前无异,难道不为三叔担忧?”
我道:“蕙儿无忧可担。”
二婶说:“此话若是被你三叔听见,只怕要伤心了。”
我道:“三叔有好地方撒欢儿,不带蕙儿同去,来日必连本带利讨回。”
二婶嗔道:“没规矩,仔细你二叔听见,少不得罚你抄上几遍诗经。”
我吐吐舌头,抱着二婶的胳膊撒娇:“有婶娘在,二叔他不敢。”
二婶脸红,抬手作势敲了我两下,“疯丫头,越发没了规矩。”
正在这时,就看见刘总管连滚带爬的跑来。
二婶神色一凛,与我停止笑闹,迎着刘总管的方向疾步走去。
我亦不安,刘总管跟随祖父多年,一向是个妥帖的人,现下如此失态,莫不是出了大事?
来不及多想,我撒开脚丫子跟上二婶。
二婶正色道:“刘总管,何事如此慌张?”
刘总管撩起衣袖拭了拭额头的密汗,回道:“回二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我心惊,父亲回来了!
第三章
父亲回来了,算不算好事呢?
“……阿囡,老爷传你去书房。”阿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阿姆是母亲的奶妈,侍候母亲长大,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自从母亲不问世事之后,阿姆便被二婶正式调派到了我身边,成为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因着与母亲的情分,阿姆待我如心似肝,我亦十分尊敬她。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她:“去书房何干?”
阿姆道:“你阿爹回来了,现正在老爷书房,二公子也在,快去吧。”
我捶捶脑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出了院门,看见二婶站在外边。我问:“婶娘在等我?”
二婶微微颔首,近前执起我的手,说送我去祖父书房。我心里一动,二婶对我的关心程度从来不逊于母亲。书房院外,二婶停住脚,说祖父未传,她不好进去,问我一个人进去怕不怕?我摇头,心说有什么好怕的?二婶放心。
引领侍婢出来。
二婶弯身帮我理了理衣衫,不放心的叮嘱:“要乖些,不可惹祖父生气。”
我点点头。
书房里有四个人,除了祖父,二叔,和跪着的父亲之外,靠近门口处还立着一位陌生的男子,他身姿高大,形态健朗,披散的银发下隐着一张不输于父亲的绝色容颜,一袭黑衣更为他威严的气质增添了几分霸气。
我暗暗诧异,他是谁?
男子见我目不转睛的看他,眼中闪过一抹讶色,继而扬起嘴角,给我一个温和的浅笑。我礼貌回之。男子微怔,不知是不是因为没见过这么有礼又大胆的小女孩。
“蕙囡儿,过来。”二叔见我站在门口不动,以为我害怕,招招手让我去他身边。我从男子身上收回目光,忐忑不安的走过去。二叔拉着我的手,向祖父道:“父亲,看在蕙囡儿的份上,您让长兄起来吧。”
话落,父亲抬起来头来,把目光转向我。我佯装害怕,抱紧二叔的胳膊躲着不看他。祖父显然怒气未消,瞪着父亲不理二叔的话。二叔只好复道:“父亲,蕙囡儿等着给长兄行礼呢。”
祖父望望“一副可怜相”的我,长叹一口气,挥挥手,示意父亲起来。
许是跪了太久的缘故,父亲起身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白发男子眼疾手快,瞬间扶住了他。我心下大惊,还是个高人?从进门到现在,我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注意他,竟也没看清他是怎么从门口移到父亲身边的。
父亲虚弱的依偎在白发男子身上,白发男子则温柔的拍拍父亲的肩膀,一脸安慰之色。我惊讶的望着眼前黑白相偎的一幕,脑袋不纯洁的想起了一种可能,如此和谐有爱的画面,除非他们之间的关系是……
我不敢想下去了。
古来虽有歌咏男风的词句,前朝亦有废帝“狡童”之说,可词句归词句,传说是传说。真搁在某家子弟身上,那绝对是家族的奇耻大辱。
果然,祖父见父亲与白发男子相依偎,怒气更胜,抬手指着我,大声呵斥父亲:“孽障,你有何颜面回来?有何颜面做蕙囡儿的父亲?”父亲听祖父提起我,似如梦初醒一般,赶忙推开白发男子,目带惊慌的望向我。
说实话,我此刻的心里很复杂。说怨父亲,其实谈不上,现代有句话怎么说的,真正的爱情无关年龄,无关性别……说不怨父亲,也不真切,他们的爱情若是值得赞美,母亲和我的存在岂不成了笑话?
父亲向我招招手,嘴唇微启:“阿囡……”
我望着他,不应不动。
二叔蹲下身来,哄道:“蕙囡儿,去给阿爹行礼。”
二叔的话要听。
我乖乖的走到父亲面前,行叩首礼。
父亲扶起我,一声“阿囡”把我紧紧搂入怀中。
我被搂得喘不过气,欲挣扎,突感脸颊一股湿热。
心下不禁酸涩,父亲也会哭呢。
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二次见父亲。怎么会错呢?两次都记不清,我一头撞死算了。阿姆说父亲与母亲的婚姻是御赐,缘分始于数年前的太后寿辰,皇帝下旨群臣同贺,各府眷属相聚于宫宴之间,不知为何皇帝就把母亲指给父亲了。
我不相信阿姆似是而非的说词,皇帝赐婚是大事,怎么可能没有原因?我问详情,阿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清楚。我再追问,她就看妖怪一样的盯着我。我只好闭嘴,十岁的孩童若是太早熟,任谁都怀疑。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知道父亲回府一事,反正我没跑去说。问阿姆有没有?她叹息着摇头。父亲的事是禁忌,府上自然没几个人知道。虽然我没有告诉阿姆心中的猜测,但我想,她一定清楚。
父亲未住进从前的院子,祖父令他长跪祠堂向列祖列宗谢罪。三天了,据说一日只供一顿茶饭。白发男子不知去向,以他的身份,想借宿府里是万万不可能的。想到第一次见父亲时,那双默默望向卧房的眼和面上凄然的笑……
我刹那间明白了。
心想,父亲或许也很苦。
又想,其实最苦的人应该是我,既然父亲爱的是男人,那我是怎么来的?
母亲亦有第三者?
老天,你劈死我吧!别说母亲不可能,就是她可能,祖父也不可能允许一个孽种活下来,更何况我还有一张与父亲酷肖的面孔。
熬人啊。
莫非是母亲使了什么手段爬到了父亲床上……
然后……就……
以致父亲心中怨恨,直到我三岁才肯见我?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小蕙儿摇头晃脑的在想什么?”熬神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温柔的在耳畔响起。
虽然陌生,我却立刻猜到是谁。
转头一看,果然!
白发男子缓缓向我走来。
我赶紧看向左右。
男子莞尔:“小蕙儿莫急,周遭无闲杂人等。”
我暗暗松一口气,放下心来。
也没问他把阿姆和丫头们弄去了哪里,直觉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们就是了。
男子不等招呼自顾坐下来,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喝完之后看向我,微笑道:“小蕙儿果然不是寻常孩子。”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难道二婶夸我早慧的好评传遍了大江南北?
男子解释:“若是寻常女娃,此刻怕是吓晕过去了。”
我暗悔大意,他说的没错,我这般镇定无惧,哪里是一般孩子的正常反应?
男子望着我,“常听你阿爹提起你。”
我表示怀疑,“阿爹会记得我?”
男子温和一笑,“当然记得,你是他的女儿,怎会不记得?”
我才不信。
男子道:“小蕙儿心中恨阿爹吗?”
我点点头,恨;想想,似乎也谈不上,于是又摇摇头。
男子不解:“蕙儿点头,又摇头,是为何意?”
我老实说:“不知道。”心里矛盾的很。
男子默然。
又两杯茶下肚,男子一副自言自语的神情道:“我叫尘封。”
哪个尘,哪个封?
男子似能读懂我心曲一般,解释道:“红尘有爱,不容于世,只好冰封心间。”
所以才自号尘封吗?
望着他落寞忧伤的脸,不知为何,我心底竟涌出一股同情之感。尘封见我不说话,又倒了一杯茶,仰头喝尽,那苦涩的表情似乎喝的不是水,而是穿肠烈酒。我有些不忍,想说点什么安慰他,转而想到自己的年纪,觉得还是什么都听不懂的好。
尘封指指自己的头发,道:“小蕙儿怕我吗?”
我摇摇头:“不怕。”发如雪很帅。
尘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