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四清运动末期，肖斌被调到临南公社担任了公社书记，王根担任了李家村的工作组长。
邝古生与雷光英之间的风流韵事，在李家村逐渐成为了公开的秘密。连工作组长王根也知道这个秘闻了，为人正直的王根对这类事情是深恶痛绝的。于是，他把邝古生与雷光英通奸的这件事，及时地反映给先锋大队的工作队长曹明星。曹明星在大队部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他妈的！邝古生当了几个月小小的芝麻官，竟敢与富农婆通奸。简直是岂有此理。太不象样啦！王根你马上通知邝古生来大队部开会。”
二十几分钟后，邝古生赶到大队部的办公室里。他一进门就感觉到办公室的气氛异常紧张。每个工作队员黑着脸孔，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好象都不认识他一样。他站在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招呼他，他好象是多余的人。
后来，曹明星示意他坐在王根身边的空位上。
曹明星说：“近来听说，李家村的个别干部同志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现在我们正式开会，主要是讨论个别干部同志的生活作风问题。请大家说出具体的处理方案。”
邝古生心想：曹明星队长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好象是针对我呀！难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人举报了。怪不得我刚才一进门，大家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我，看来今天自己大祸临头了。
一个工作队员说：“我认为作为干部，一定要洁身自爱，给群众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这样才能服众，并不是因为自己拥有实权就可以胡作非为，做一些伤风败俗的勾当。我们要对这种思想道德败坏的同志进行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另一个工作队员说：“我赞同他刚才所提出的意见。我想说一说自己的看法：我认为个别同志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力在作怪。首先要把权力交出来，把他的一切职务撤消，还要开群众大会进行批斗，游街示众。否则的话不足以平民愤。”
曹明星说：“王根你的意见如何？”
王根说：“我赞同他们的意见，问题已经发生了，就应该及时进行处理。清理个别同志的思想问题，也是这次社教运动的主要内容之一。我决不会姑息养奸，因为，我一向来对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是深恶痛绝的。”
曹明星说：“我完全同意他们的意见，邝古生你的意见如何呢？”
邝古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低声说：“我没有意见。”
曹明星说：“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李家村开群众会议，看一看群众的意见如何？散会！”
邝古生好象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头重脚轻地回到李家村，往日的风采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天下午，曹明星带领工作队员风尘仆仆地又来到了李家村。
邝古生用铁皮喇叭在街头巷尾有气无力地喊道：“乡亲们，开会了，都到大礼堂去开会啦！”
村民们迅速地来到村子的大礼堂里，过了不久，舞台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李家村的五类分子都到蹲在舞台下的最前排，他们身后站着手握步枪的民兵。
王根站在舞台上对着铁皮喇叭向村民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李家村最近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你们知道吗？”
村民们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呢？大家都在心里猜测着。
王根又说：“这件事就发生在贫协组长邝古生与富农婆雷光英的身上。现在请他们俩上台来说一说好吗？”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盯小眼。谁都不敢说话，怕招惹麻烦。想起邝古生的为人，以及他那狠毒的报复心，就胆战心惊。因此，谁都怕他报复。连李嘉新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是一般的村民呢？
邝古生和雷光英两个人，被村里的民兵押上了舞台。邝古生耷拉着脑袋，站在舞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垂头丧气。这样一男一女站在舞台上，而且事情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很明显是不光彩的事，见不得人的事。
村民见到他们那可怜的样子，心想：作恶多端的邝古生也该下台了。如果再不下台的话，不知道还要干多少坏事，睡多少女人。不打倒邝古生，大家就没有好日子过。因而，他们的胆量突然间大起来了。
王根问：“邝古生,你老是去李先月家里干什么呢？请老实交代。”
邝古生说：“我去调查情况。”
王根问：“你是找李先月，还是找雷光英调查呢？”
邝古生说：“有时候找李先月，有时候找雷光英。”
王根大声问村民：“你们说，他经常晚上去李先月家里，到底主要是找李先月还是找雷光英呢？你们不用怕，有工作队给你们做主呢！怕什么，有话尽管说。”
有的村民大声说：“主要是找雷光英。”
王根转过身来问邝古生：“你到底是去找谁呢？村民说得对吗？”
邝古生说：“是找雷光英，没错。”
王根问：“找雷光英干什么呢？”
邝古生答道：“找她调查情况。”
王根对着村民说：“你们说是找雷光英调查情况吗？”
痛恨邝古生的村民说：“不是调查情况，调查情况要把门关起来吗？而且还吹灭马灯呀！”
王根是故意让邝古生出丑，也想替心爱的女人李清婷出口气，才这样不厌其祥地盘问他的。
王根又问村民：“你们说孤男寡女在同一间房子里，会干什么呢？”
有的胆大村民说：“还能干什么，睡觉呗！”
王根又问邝古生：“是睡觉吗？”
邝古生羞愧地说：“是睡觉。”
站在邝古生旁边的雷光英害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流出来，她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悔恨而流泪呢？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群众是无法猜测出来的。
村民听到邝古生亲自承认了。因而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有些村民竟大声呼喊起来：“打倒奸夫邝古生！打倒淫妇雷光英！”这一喊村民都愤怒了，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一瞬间爆发出来了。一片呼喊声在礼堂里回荡。简直是震耳欲聋。此时，有一个村民拿着两块写着‘流氓’字样的纸牌冲上舞台，交给王根。王根把两块纸牌分别挂在邝古生和雷光英胸前。
“打倒流氓邝古生，打倒流氓雷光英！”王根大声呼喊。村民也跟着大声呼喊起来。
此时，坐在舞台上的曹明星队长，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近舞台前。礼堂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曹明星对着铁皮喇叭向村民说：“乡亲们，我们的党员干部里出现这样的败类，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呀！我们工作队今天上午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在会议上已经讨论过，如何处理这种流氓行为的方案。归纳起来有三点：一、撤消党内外的一切职务，二、开群众大会进行批斗，三、游街示众。我们一定要实施已定的方案。决不姑息养奸。现在我宣布：撤消邝古生党内外的一切职务。”礼堂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着，曹明星队长又说：“下面我们实施第三个方案，游街示众。大家要听指挥，注意不要拥挤，有次序地离开会场，以免出现意外伤亡事故。散会！”
邝古生和雷光英被民兵押着，一前一后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头。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村子的街道了。“打倒流氓邝古生，打倒流氓雷光英！”呼喊声在村子的街道里飘荡着。有民兵和工作队员维持着秩序，游行活动顺利地结束了。随后，四清工作队员都回大队部去了。
村民好象看了一场精彩的免费电影那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些村民感激地说道：“四清工作队好样的，为李家村除了一大祸害呀！”
游行结束后，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村民都回到各自的家里准备晚餐去了。
晚饭后，邝古生一直没有回到家里。史小梅担心他承受不了这次打击，会去自寻短路。于是，她哭丧着脸来到谢春花家里。谢春花正在给儿子喂奶，见到大嫂突然来到她家里感到很意外，因为，平时很少见到她来串门。谢春花笑着说：“大嫂，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光顾寒舍？”
史小英说：“你大哥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怕他一时想不通去做傻事。所以想求你们帮忙一起去找一下他回来。”
谢春花说：“怎么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史小梅说：“自从游街结束后，就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了，我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谢春花对丈夫说：“你带一下小孩，我和大嫂一起去找一下大哥。很快就回来。”谢春花拿着手电筒和史小英出去了。
谢春花说：“你估计大哥会去哪里呢？”
史小英说：“他每次遇到烦恼的事时，就喜欢到外面比较清净的地方去抽闷烟。”
谢春花说：“他会不会去村子后面山坡上呢？因为，咱们婆婆的坟墓就在那里。也许，他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向他母亲倾诉。”
史小英说：“那里太可怕了。到处都是坟墓，我不敢去。”
谢春花说：“我们两个人去还怕什么呢？”
史小梅胆战心惊地跟在谢春花后面，谢春花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她们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朝村后的山坡走去。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晚风吹来使人有一丝丝冷的感觉。他们快走到那片墓地的时候，只见到墓地前有一点红红的亮光，好象是燃着的烟头所发出的光（只是一点火星）。
谢春花说：“大嫂，你看那里有一点火星，是不是大哥在那里抽烟呢？”
史小梅说：“你是不是见到鬼火了。”
谢春花说：“那肯定是人火，不是鬼火。我们过去看一看就知道啦！”
史小梅说：“那里不是咱们婆婆安葬的地方吗？”
谢春花说：“是呀！正是那个位置。”
她们慢慢地向墓地靠近。好象解放军战士去炸敌人的碉堡那样，一步一步地向目标靠近。突然，一只野兔从路旁的草丛里跳出来，拼命地往对面的山坡跑去。她们被野兔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发抖。史小英用双手按住胸口，觉得心脏跳动得十分厉害，好象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谢春花小声地说：“大嫂别害怕，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呢？”其实，谢春花也被那只野兔吓了一跳。
距离墓地大约还有十几米，她们模模糊糊见到墓地前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人，在那里抽烟。史小梅心想：那不是邝古生吗？她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古生，是你吗？你不要吓我们”
“你们是谁？”那边传来了应答声。
谢春花说：“是春花和大嫂来找你了。”
“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坐在这里静一静。”邝古生答道。
谢春花对史小梅说：“没错是他，你听出他的声音来了吗？”
史小梅点了点头说：“是他没错。”于是，她们迈着大步向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谢春花说：“大哥你怎么躲到这里来呢？害得我们找得你好苦呀！”
邝古生说：“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我没脸面回去见李家村的人。”
史小英哭着说：“回去吧！”
邝古生说：“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呀！我做了太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能原谅我的过错吗？”
史小梅说：“我已经原谅你了，我不会怪你的。我们还是夫妻，我不会离开你的。快跟我们回去吧！”
谢春花说：“我们回去吧！已经很迟了。”
邝古生说：“多谢你对我的关心！”
谢春花说：“我们是一家人，应该相互关心、照顾。”
邝古生哭着说：“你说得对，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谢春花说：“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邝古生跟着她们回去了。
邝古生吃过晚饭后，独自坐在家门口抽喇叭筒。此时此刻他思绪万端：昨天自己还是李家村的土皇帝，今天却成为一无所有的街下囚；曾经自己是人人惧怕的贫协组长兼民兵排长，一身数职呀，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只是最普通的贫民百姓；以前家里每天都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现在冷冷清清。李嘉华我们斗来斗去，现在大家都一样，落到同样的下场——无官一身轻。这难道就是命吗？
对了，不知道雷光英现在怎么样啦！是我把她害惨的，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别提了，再这样下去会把她害死的。我曾经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现在我一夜之间成为了泥菩萨——自身难保。村民没有把我们赶出李家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啦！不要再提这些了，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