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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但是又让他还能怎么说。
  顾颖鹿安静的看着东遥,手慢慢伸到他额前,轻声说:
  “你在发烧。”
  东遥怔了一下,已经绷紧的心略微松了。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到自己唇边轻轻摩挲着,口齿略有些不清的答道:
  “我没事。医院里温度高。来,靠过来,闭上眼睛。”已起身坐到她身边,揽过她倚着自己。顾颖鹿轻轻靠着他的肩侧,闭着眼睛低语呢喃:
  “东遥,你究竟为我担过多少心呢。在那个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你一个人对着我的时候,是谁来给你希望呢……”
  揽在她身侧的手又握紧了一些,下巴压着她,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浓浊的声音,“你这个傻丫头……好好的想这些干什么。”
  我们谁都不要后悔
  icu里仍是慌忙的一片,心里忽然放下了所有的煎熬,东遥揽着她,手中仿佛揽着的是经历三生的不舍。
  “我们俩从小打到大,我记得那会儿我们都才四五岁,我刚被我爸转进军区内部上幼儿园。园里有个海盗船,自由活动的时候少楠带着一帮孩子聚在那玩儿,他就那么站在船中间,特别神气的在指挥着两头的小孩儿怎么样能把船晃的更高。我其实不爱那东西,嫌晕,可就受不了看见他那么神气活现的模样,然后就带着另外一拨孩子冲上去跟他们抢。打的天昏地暗的,全被老师揪回去蹲墙角。第二天又打,就这样两拨人连着打了一礼拜,老师都要抓狂了,可又不敢管我,连累了好几个跟着的孩子被关禁闭。后来他找我说单挑,谁也别扶东西站中间,等船悠起来以后看谁坚持站稳的时间长。一上去我就知道自己真是逞能逞大发了,因为我小时候晕车!还没等晃两下脸都白了,在我马上就要丢人现眼的时候,他忽然揪着我衣领就跟我一起从船边上滚下去,爬起来小大人一样拍拍身上的灰说:平局,以后一拨人一天。我心怀鬼胎的自然也鸣金收兵,幼儿园里就这样消停了几天。我开始还真以为是他也站不住了,等后来再看他玩海盗船,那颗小心眼里才回过味儿来,这混蛋众目睽睽之下他让我呢!我魏东遥是谁啊!哪儿能受得了这个呢!就这样,我跟他的梁子算是再也解不开了。”
  东遥唇角堆起一抹笑意,原来,认识他是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呢。
  “我小时候可真是把这辈子的捣蛋事都做尽了,爬树掏鸟窝、弹弓打轮胎这种事都不用说了,溜到警卫连的小厨房往人家可乐里兑辣椒面进去、往人家晾的床单上”画地图”、还爬到天台上把大院里养的一窝信鸽给偷出来烤吃了。满院子人,看见我领着的那撮儿屁孩子是没有一个不头疼的。上小学那会儿,中午趁大人都睡觉了,领一帮孩子疯,后来窜到一个在建的营区工地里,碰到少楠他们,一帮小孩就搞官兵打仗,玩儿命的互相追,我在后头咬着少楠不放,看他从一垛快两米高的砖墙上直直的跳下去,我看也没看的跟着就也往下跳,少楠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我摔的那惨样,又折回来把我拎起来直骂:你傻呀,有沙子堆你不走专拣水泥地跳!”
  顾颖鹿轻轻笑了一声出来。回忆里正是光阴如梭,岁月静好。
  “然后他就被我们这边跟上来的人给俘虏了,既然擒到老帅自然是我们赢了,但结果是我腿上打了石膏在家躺了一个多月。大院里那段时间那可真是叫个清静。那时候好多东西,明明不想要,不喜欢,可一看拿在他手里头我就心里痒痒。变形金刚、铁臂阿童木、小手枪……其实家里根本就不缺那些个东西,就死活要他手里的。他有时候压根是逗着我就是不给,他知道我真拿到手里,转手就是个扔。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总是瞧着他不顺眼,我那个时候的张狂劲儿,现在想想都可笑。后来我们一块儿学抽烟,一块儿学喝酒,一起上大学,一起做生意,就除了没一块儿泡过妞。我那会儿喜欢在女孩儿堆里打滚,惹了一身风流债。但少楠在感情上有洁癖,有时候实在看不过眼,没事就坏我点儿约会,为这个两个人长大后也没少去互相寒碜。这回总算是都整全了,谁想得到,我们最终会一块儿遇到了你。”
  “回头看看,才发现其实去挑衅的那个人一直就是我,而他,他是在容我去向他找别扭,我那时候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表面上脾气又臭又硬,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这样一路走下来,明明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视的对手和朋友,到了嘴上,就都比煮熟的唐老鸭还硬。”
  医院的长廊里是两个静静依靠的人,将整个世界隔绝在身外。
  人是怎么长大的呢?
  东遥猛的扬起头,最近这种感觉是不是太多了?心里头,鼻子里,眼睛里,总是猝不及防的就像被灌了辣椒水、闻了芥末油、揉了胡椒粉。好一会儿,将脸颊紧紧贴到正伏在自己肩头倾听的脑袋上,温润的手在她头发上揉着,湿热的唇在她耳边蹭着,呢哝:
  “后来我长成了人,他却长成了一棵树。就算是情路上,我也总是享尽快活的那个人,而他是忍寂自守的那棵树。因为活人永远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树生了根就只能站在原地。你是他唯一的希望,挪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少楠,他也值得你曾经那样去对他。是我错了。一辈子的兄弟,我竟然会不如你懂他。你去吧,什么也不要再想,你要把他带回来。”
  顾颖鹿慢慢离开他的肩头,细软的指尖抚上东遥略有些凹陷的颊窝。看上去总是意态风流的一个男人,什么也是满不在乎的无羁,嬉笑怒骂明明都写在脸上的简单透明。她却一直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怎样来看透的只是悄然流淌在她心底的为难。
  不是猜不透。而是因为她的心从未向他敞开过。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去体会他、了解他、靠近他。是她从未试过要去猜。他把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的自然如常,递到她面前的一切,从未见深意,从没有压力,从不用多虑,从不必亏欠,他一副四两拨千斤的潇洒,仿佛什么都本来就该是这么个样子,仿佛从来就无须他用到什么力气。
  他说他是个活人,活人当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不会被一泡尿憋死。这是个粗俗的大道理,他不用说的更明白。人挪活,树挪死。那么她是什么?他们,她是那段要挽紧在他颈间的丈八白绫,还是那场能救他于枯萎的如绵春雨。
  她要做哪样?
  无需问。他已经都替她考虑妥善。
  他按住她的手,视线划过,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本来就没什么肉的指掌间更是细弱的几乎透明。她是太累了。他看的心疼,只想把她捧着含着,在手心儿里在心口儿上好好的去疼着护着,可是这个任务没人能代替的了她。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却又束手无策。但至少,他可以做到不再加重她的煎熬。
  他在这里帮不了她。
  话里言间是温和的笃定:
  “我们会一起来面对的,但不是现在。去吧,带他回来。我也需要静一下,大概还会很忙。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后悔。”
  傻丫头,你要好好的。没有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多久,我都会等。他将这句话咽进心里。
  还有很长的路要继续走不是吗。
  许你幸福
  里面忙乱稍霁,大夫有些疑惑的看了会儿监护仪,抬起手背袖口往脑门上轻抹了一把,扭头向站在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东遥抬手向顾颖鹿的发顶揉了揉,微笑着向她点了一下头。看着她进去,东遥将自己关在门外,里面大夫已经在向她交代着什么,夹杂着许多的手势,她只是目光不移的俯望一个方向,偶尔颔首轻点。
  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玻璃后凝望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掌心紧握的手机屏幕,一条短信留言定格在那个平安夜后的凌晨,狭长凤眸向它深深凝注,浅浅盛了光彩潋滟的一笑。转身。
  怎么会舍得不等。哪怕地老天荒。
  顾颖鹿没有抬头,她知道门外的身影已经不见。
  半午的时候林琛过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岳少楠的行政秘书陈思域。在警守那里做好核查登记后,林琛向顾颖鹿简单介绍了一下陈思域,他看上去年纪跟林琛相仿,举手投足间也是一派久经历练的沉稳气象,随着林琛的介绍十分谦和的向顾颖鹿致意了一下,也并不多话的立在一边。
  林琛皱眉看着顾颖鹿说:
  “我来的时候问过医生,少楠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中,这段时间陈秘书也会时常过来帮着一起照应。颖鹿,你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不然……”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东遥他也会离开的不安心。”
  顾颖鹿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陈秘书见状,说道:
  “顾小姐,该注意的问题医生都向我反复交代过,顾小姐还是去适当休息一下吧。”又转向林琛说:“林总,这边你们放心,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即通知你们。”
  林琛点点头,答道:
  “好,有劳陈秘书。目前就对外先保持少楠因肺炎入院休养的说法吧。其他的事,只能等少楠好转过来再做处理了。”
  “林总言重,我跟着少楠七年多了,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这次蒙林总和魏总信得过,本该就是我份内职责。”
  说话间咬重了一下时间,视线似有深意的落向顾颖鹿。林琛一向是隔叶知林深的敏思,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也当即明白过来魏东遥为何单单挑了陈思域让他带过来的原因。能在岳少楠身边稳坐这样一个机要心腹的位置,自然是共过患难而得的信任,再看他言行之间,应该也是清楚顾颖鹿和岳少楠过往的人。
  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彼此心里自是进退有度。林琛于是也不再多做交代,拍拍顾颖鹿的肩,说:
  “走吧,我先带你正经吃点东西去。”
  也并不敢走的很远,就近去了医院旁边的一家药膳汤馆。坐下,顾颖鹿带着歉意的向林琛说道:
  “报社那边的工作,开始没顾上,中间想起来给靳主编打电话请假,居然十分顺利。停一个专栏不是小事,你大概也没少帮我费心,我会尽快恢复状态。”
  林琛招手叫了服务员,手指向菜谱四处点了几下,头也不抬的答道:
  “谈不上。广告回馈、年终报道、编读往来……除了占你们副刊的版面,还真匀不出更合适的位置。你自己心里别为副刊叫委屈,我也就谢谢你了。 ”
  顾颖鹿笑笑,心知改变版面哪是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的事,只是他自有他打太极的办法就是了。他们这几个,一路走来的朋友知己,哪个不是玻璃心肝水晶般的人物。等菜走完,参芪猴头菌汤,淮山蜂蜜莲藕,杭菊鸡丝,云耳西芹,全部是补气养胃的清淡药膳。林琛见顾颖鹿惑然,淡笑道:
  “我哪里会这么有心。全因受人之托才知道你胃不好。所以,即便勉强,你也要多吃一些。”
  顾颖鹿看着一桌子菜定了定神,埋头喝了一会儿汤,忽然小声啜嚅:
  “他走的时候,其实都还在发烧……林琛,我该怎么办?”
  林琛默然无语,渐渐叹息了一声。答道:
  “他们都只要你幸福。”
  停了一会儿,林琛将面纸递过去,依旧是淡笑的语气说道:
  “瞧瞧,看来汤味还是有点淡。不过,你要再继续往里撒盐,就该齁死你不可了。”
  等她接了纸巾过去,看着她捂在脸上,林琛放下筷子,双臂叠起搭在桌边,正坐细语道:
  “你要好好的,别想太多,往前走。你要面对的事情,只是刚刚开始。”
  捂着脸点点头,再拿开,已是如常的神色。
  吃完饭林琛直接把她送到东遥为她安排的病房里,又盯着她躺下来才走。套间的高干病房,生活洗浴设施一应具备,房间内除了色调淡洁一些、床头有些医院专用的设备,内部装陈几乎与酒店无异。为了不让东遥替她太担心,顾颖鹿勉强进来待过几次,但也基本是洗漱一下,蜻蜓点水的躺躺就又回到icu里苦等。
  这一觉也仍是未曾睡沉,刚打了个盹就惊醒过来。揉揉眼睛,低头看到身上皱成一片的衬衫,终是觉出自己这些天的确太过邋遢了,想起初来时东遥曾给她送了些衣物过来。昏昏沉沉的过去拉开衣柜,果然连
  a都有,软滑透气的真丝质地,连尺码都正正好,从里到外整齐的摞着几叠,再往里看,不出意外的还放着她常用牌子的护垫和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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