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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过去六年里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一切跟她有关的东西,他都记得很熟练。怔了半晌才抱着衣物进了浴室。她心里突然有种想把魏东遥拎过来大骂一通的冲动。这样一个死男人,他真是该死的好,他为什么非要把她比的一无是处。但是她却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出声,就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倾空出来。
  他让她这辈子都欠定了他。无论她再做怎样的努力,都不可能再比他为她做的更好。
  她已经对他完全没了别的指望,惟只愿他离开她可以更好。
  弄干了头发,对着镜子仔细收藏好了她的软弱。回到icu,陈思域并不意外她这么快就重新回来。简单交接了几句少楠的最新情况,又拿出一个多格小药盒递给她,微笑说:
  “这是你的药,除了胃药,大多是些营养调和的,魏总说用法用量你都知道,最近我会每天按量带给你,以免你忘记了。”
  顾颖鹿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手捂过去,缓缓按下情绪。哑声说:
  “谢谢你。少楠不在,echo的事情也离不开你,陈秘书,我在这边就好,你先去忙吧。”
  陈思域又帮她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才说:
  “晚饭时我再来,少楠的伤在恢复中,因为伤后脑部缺氧时间过长才造成持续昏迷,你也别太担心了。”
  顾颖鹿点点头,目送了陈思域离开。将手慢慢垫入岳少楠正在输液的腕下,轻缓的揉捏着他,冰冷的掌间渐渐有了一些暖意。少楠的手不同于东遥的修长柔韧,他的手大而温厚,指端圆齐,骨节润而分明,掌心干燥,触上去,坚定、明净。五指抻入他指间,一点一点将他摊开,她看到掌心里是一道明朗深长的纹路,从食指下方绵长的延伸到第一次星丘再下降。她知道,这样的掌纹,主心慈义重,常会弃己及人。
  就这样一手紧扣在岳少楠的指间,另一只手抚在他消瘦苍白的脸侧,闭上眼睛,用手指轻柔的去描摹他的轮廓,明朗的眉,英挺的鼻,方毅的唇,微温的气息。
  日日夜夜,终于变成她离得这样近的想念。她贴在他耳边轻诉:
  “少楠,请不要这样的离开。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向你说原谅。我原谅你隐瞒给我的爱,原谅你背负爱放手,原谅你把心伤留给自己,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再也不给我向你说原谅的机会。”
  慢慢侧下头,轻轻靠在他肘边,拱着他的手臂,发丝铺陈在周围,渐渐发出均匀轻浅的呼吸。
  两道星眸缓缓睁开,眼底闪着漆黑的光,目光如水般凝在身侧,手慢慢抬在她发顶,却久久不敢抚下去,终于不舍的收回,只温柔的抚过散落在他胸前的发丝。指端微微颤着,将发丝一根一根的数过,眼睛里的温度渐渐淡去,消散。终于,沉寂。
  他仿佛是在梦中听到那声怒火,终于将他憾醒,再疼他也要挣扎着回来,就像他的鹿鹿也曾从绝境中返回,只为不让他有机会担心。他其实只想告诉他们,他要他们好好珍惜彼此的现在。
  他感受到在脸庞上游走的温软,他听到在耳边呢哝的软语。他拼命忍住希望所带给他的折磨,因为,他不能够给她这个机会,他不能再去要她的原谅,她本已该去开始新生。可是当他听清楚她的声音,他已明白,魏东遥那个傻子,竟然已经把她留在他的身边。他怎么能原谅自己竟再次将她、将兄弟,陷入这样的困境。
  似乎是梦到什么,看到她肩头微震了一下。顾颖鹿已听到耳边是不同以往的呼吸声,猛的抬头,正对上岳少楠未及移开的视线。四目相对,净是怔然。少楠喉间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说什么,顾颖鹿赶紧靠近他一些,他摇摇头,只是艰难的抬起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说:
  “走。”
  声音嘶哑一片,已是拼尽了他初醒后全身的力量。顾颖鹿执拗的不动,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只有手仍指向一个坚持的方向。她担忧的划过一眼旁边的监护仪,咬着嘴唇,紧攥着拳,连头也不敢回。
  门边终于传来一声“咔嗒”的轻响。两行透明的液体从岳少楠紧闭的眼角缓缓蜿蜒下来,浸入枕边。他用着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轻喃:
  “鹿鹿……你要幸福。”
  他还如何能跨去六年的莽莽,和那些无法藏去的往事。他知道他是她所有痛苦的源头。既然再也来不及给出他一直想要给她的幸福,但至少,他可以做到不去阻碍住她得到幸福的可能。
  倾心相爱的机会
  岳少楠醒了,来的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都是各种各样的事。顾颖鹿背靠着长廊独自坐着,远离icu,也没有再理会那间病房里在片刻后就变得出出入入的喧腾。负责值守的警察在第一时间就向上级汇报了岳少楠清醒过来的消息,大夫也是要对他身体状况做出进一步检查诊断的,接着又来了一些便衣,换走了警察,大约是还有些取证工作要做,大夫并不管这些,十分尽责的对他们进入的时间都做了严格限制。
  顾颖鹿被他和所有的这些拦在外面,她独自坐着,寂寞而多余。一个人沿着步行梯下去,从20多层的高度走下来,漫长的楼道,折来折去的长,楼层越往下,攀走楼梯的人也越多,她心底的悲伤竟是无处安身。于是从安全出口出来,漫无目的的沿着走廊弯来弯去,就进了挂号大厅,傍晚时段的挂号大厅里萧条而空落,终于能够安静的坐下来。
  她心里难受的,是不知道他是用了怎样的力量才对她狠下来的心。她曾经没有懂过他,但是又怎么会到现在还能不懂他是想要她幸福。他们用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彼此,却仍然不能靠近。所有人都说要她幸福,可是已经连她自己都无法弄清楚,她的幸福如今还剩下什么。
  忽然想起刘晴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幸福就是自己吃饱喝足的时候看着别人怎么奔生活。这是粗浅而直白的实话,因为幸福最简单,也最难的,是需要人首先能够懂得知足。但,试问哪个不是得陇便去望蜀的人?哪个又是肯甘心只做旁观的人?
  而她是不是不知足?她是不是真的一定要去向岳少楠要到一个机会?既然东遥已经离开,既然少楠要她走,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就此放生?
  毕竟,所有的山长水阔,不是能够假装梦醒了无痕般的可以抹去。只要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它永远都会隔在那里,以后任何时候,在你刚要想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它就会咯的你腰里生疼、寝食难安。
  若是她真的回到他身边,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时时提醒。她又如何能够让他此后都活在对她的愧痛中。
  老天爷从来都是总攻。它生生的就把她变成了他此生都难以治愈的心痛。
  或许她从此谁也不要,就这样放了自己,其实也就是放了他们?
  她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大夫从顾颖鹿身旁路过,注意的看了一眼后停在她面前。顾颖鹿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那双明亮而单纯的眼睛,大夫摘下口罩,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
  “我是小齐啊,你怎么在这里?”
  顾颖鹿抬手遮了一下眼睛,这大概就是简单的人生所能带出来的光芒。
  “小齐……”顾颖鹿拍了一下脑门,“呃,对了,你就是这家医院的牙科大夫呢,真巧。”
  小齐看她的动作笑笑,并未在意的问:
  “你好像遇到很为难的事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一个朋友在这里住院,我只是出来坐一会儿。”
  小齐留意了一下她的神色,答道“嗯,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难怪看你脸色很差。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事,因为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有什么事,多担待一下也就过去了。”
  顾颖鹿点头,语气里是由衷的感谢:“谢谢你小齐。”
  于是说再见。就这样完成着简单的相遇,而后擦肩而过,互不亏欠,彼此消失于人海茫茫。
  顾颖鹿随着人群挤上了公交车,周围站着的坐着的,车厢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互不相识的人,周围都是粘稠的、闷闷的空气,所有人都无法选择的只能你挨着我,我靠着你。这是无需感到亏欠的取暖,虽然彼此依靠,到站却连再见都不必说。
  快到家时陈思域打过来电话,告诉她少楠已经转出icu,安排在她原来休息用的病房里。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电话那头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也只是一叹,谁都没再说什么。
  如何还能再回的去曾经那样淡淡而温暖的美好。
  那时的岳少楠总是会告诉她说,要她学着多用一些心思照顾自己。他会在跟她闲聊时,很耐心的教给她黄芪、党参、甘蓝、山药、南瓜这种种食材的温养性效。他教给她怎样辨别普洱茶的年份、产地,生茶、熟茶,记不住也没关系,他说她只需要记住,只有在云南西双版纳州附近出产的普洱茶才是真正的普洱茶,因为只有那里的自然条件才能够种植出最好的品质,即使是两三年的熟茶,也可以是上等的口感和效果。
  兴致来的时候他会教她品尝红酒,纠正她执杯的方法,告诉她手指一定要远离杯底,否则手部带来的温度会破坏酒的口味,他教她闻香,教她卷起舌尖去小口的试探,然后他会把她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空杯递还她,半是认真的问她说:
  “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你这么特殊的体质,等你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她隔着酒杯看他,促狭的答他:
  “我呀,比你们还容易到境界,只要一杯伏特加下去,连麻醉都省了,直接放倒。”
  他皱皱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的饮料换成了温牛奶,然后一个人默默的喝了很久。
  她不是个喜欢自寻苦恼的人,即使是在跟他明确关系以后,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去约过他,她只是安分守己的等他。那时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学校画室里画画,这样宿舍的室友就不会惊讶她怎么没去约会。有一次已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寻过去,很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一直等到她转身,看到的是那样微笑颀立的身形,那时她才知道“玉树临风”的意思,原来真的可以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绕着他周围在静静流动。
  后来他偶尔仍是会去,但她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来了多久,因为总是要等她回头时才会看到。然后他们也会像其他的校园情侣一样,沿着深夜幽谧的校园小径散一会儿步,他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那时她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嗓音柔沉的细细问着她的功课,她于是也渐渐轻松,只觉得那手上握过来的温度是那样令她舒缓。
  他做这些的时候从来是意态从容的疏淡,不会让她觉得远,但也不会很贴近。总是一些似有似无的体贴和关心,但是她却莫名的喜欢着他那样的气势,看似内敛温和,举手投足间却又总带着霸气天成的不迫气度,就这样在他身上矛盾的统一在一起。
  她那时是活泼而热心的,在同学之间的人缘也很好,偶尔他会往她宿舍打来电话,通常她就会被其他舍友立即给架到一边去,对着电话轮番轰炸一遍,最后才会轮到她接。她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歉意的请他别介意,他会在那头温厚的安慰她说:
  “怎么会。你的同学们并没有把我当外人。”
  她当时对这句话其实有点挠头,似乎觉得是哪里说的有问题,但也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她却是直到如今才能真正理解,岳少楠曾经一直在悉心教着她的,不是别的,根本就是怎样才能在没有他的时候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她只以为那时候她爱岳少楠,只以为是自己一腔孤勇的在不顾一切,不计结果,以为自己只是卑微而执着的在仰望着他的爱。可是假如,假如他从来就是在将自己放于她能够看得见的位置呢?假如从来就是他在给着她去成就自己所谓仰望的机会呢?
  是她自己一直在傻傻的去错过。她始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为此,她不止在六年前没有懂过少楠给过她的心意,更没有懂过六年里从来近在咫尺的东遥。
  她其实早就得到过,只是她自己没有相信过。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再渡过半个轮回,东遥将她送回来,到现在才终于能够明白当两年前东遥要她回来面对时,露出的那样深刻的忧伤,他那时就已算定了她会不知足。因为不知足,她才会去为自己选了一个可以看的到岳少楠的位置。然后她自苦着,徘徊着,想念着,踌躇着,怯懦着。唯独没有做过的就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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