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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苦大仇深,还想从泥上搓出二两黄金来,凭什么要合
你的适?”
“说得好,到这时候嘴还硬,论理,这不是个流氓干的事,论情,你不给面子,
留着你还干什么用?”
“流氓,你真不够资格,社会上的人,哪个去欺负没有反抗之人,人都掉井里
了,你还要扔块石头,大家都是落难之人,应该怎么想办法摆脱困境,为自己的声
誉争口人气。你倒好,发起落难财来了,拔份得拔得是地方,要最讲理,最讲义,
要想过好日子,早干吗来着?谁都不要怨,只怪自己没玩好,罪有应得。我殷兆龙,
犯得起事,坐得起牢。”
“现在还充英雄义气?你的那帮哥们儿怎么一个都没来,你有什么底气跟我战?
现在说句软话,我重新考虑,还来得及。”
“正因为是仗义二字,才不能拖累哥们儿,一个人做事一人当,你看看四周的
墙,谁能跑得出去,你再看看后面站的人,哪个能替你去死?敢站出来,我殷兆龙
要还一下手,就是全世界的孙子,敢吗?敢为老伟去死的站出来!”
库房鸦雀无声,那些人都被兆龙的凛然气概所镇住,最为关键的是,这不是社
会,根本走脱不掉,除非他真心想死,不活了。
在这个生与死的关键时刻,人都是自私的,而在大墙内的人们,自由和生命是
宝贵的,更何况是在里面才体会到的。
老伟也不想死,看到所谓的兄弟都一动不动,知道兆龙在气势上赢了,便顺水
推舟道:“殷兆龙,这笔账咱记着,有机会在外面耍。告诉你一个消息,新疆队长
就要来了,是汉子,咱们那见。”
兆龙丝毫不含糊:“我定当奉陪!”看看老伟带人撤了,自己也准备回去,只
见从鞋垛上跳下来一个人,正是鲁智深史宝全,他总是在兆龙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兆龙特别感动。
大爷给了值班杂务一个名单,召集开会,既有兆龙也有易军,等待开会的人正
高一声低一声相互打闹着,正折腾着,大爷绷着脸带着少有的严肃走了进来。
“大爷。”
“大爷。”
“大爷。”
大爷还是叫着劲:“打住,现在开会。经过多方努力,决定在监狱设立特殊考
场,任何一位队员都可以报名参加北京市自学高等考试,国家承认学历。”
哈德门举手:“大爷。”
“说。”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不当吃不当喝的,何况咱爷们儿才初中毕业,没那
水平。”
“不许坐下。”
“是。”
“还有犯葛的吗?”大爷问。
“有。”易军站了起来。
“讲。”
“整天干活儿累个贼死,学习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考试前必须有充足的时间
复习。再有,各专业的难度不小,自学是一方面,得有老师辅导。最关键的,自学
高考都有指定的教材,监狱能给配齐吗?能提供必要的帮助吗?”
“小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头头是道,一针见血,坐下吧。”郝大爷指着哈
德门:“起来,谁让你坐下了,给我站着。”
哈德门讪讪地说:“大爷,也就是您。”
“我怎么了,换上别的队长你还能撒出二尺尿来?上面已有安排,请外面的老
师辅导,教材统一购买,考试时全部脱产学习。”
都都举手:“大爷。”
“别胡说八道啊,喷粪就治你。”
“行,大爷谁不知道您呀,刀子嘴豆腐心,大善人还得您老爷子,考上有什么
好处吗?不参加行不行?”
“你也站着。”
“我也招着您了?切身利益谁不得想想。”
“好,原则上是自愿参加,想参加的举手,我看看人数。”大爷说。
人数的结果只占参加会的十分之一,搞得大爷很失望,一边摇头一边说:“真
是上不了台面,一帮混蛋小子,今儿我也说教说教你们,从哪儿讲起呢?好,现身
说法,卖卖老。”
哈德门:“哥儿几个呱叽呱叽。”
郝忠摆摆手说:“老犯们都知道我,苦孩子出身,参加革命图的是什么?打土
豪分田地,吃个饱饭,穷人不再受欺负,说起打仗吃苦,绝对不含糊,可革命成功
了,进城了,傻眼没辙干着急。为什么呢?国家要建设,城市要改造,发展经济,
那可不是说着玩的,需要有知识有文化。不是吹,跟我一起的,已经升至副部级的
大有人在,而我吃亏就吃亏在大字不识一个,不怕你们笑话我,透个底,揭发揭发
我自己,到现如今,我的名字都写不利落,工资袋上签字我都嫌麻烦,画个圈走人。”
“哈……哈哈……”犯人们善意地笑起来。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全给我站起来,站起来!”郝忠突然发怒,
那张脸立马跟猪肝似的,气得有些变形,手哆嗦着,使劲按着腹部。
从来没有惩罚过犯人的郝忠这一举动,真让犯人们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纷纷
起立接受集体罚站。“叫你们往人堆里走,不是害你们,不争气的东西,学习有什
么不好?啊?学到知识了,就没有时间去赌、去打架、去炫耀自己的光荣历史,你
们……”郝忠剧烈地咳嗽起来,足足持续了几分钟,他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接着
说了下去,“你们为什么犯罪,就是没知识没文化,不懂法,一群法盲。你们说说,
谁从娘肚子里出来天生就是犯罪坐牢的料?啊,说,谁是?事到如今,还一天到晚
糊里糊涂有一天算一天,混刑期是不是?爹娘生养一场,拉扯到现在,该是你们尽
孝的时候,而你们回报什么?爹妈、妻儿老小、兄弟姐妹得到的是什么?是提心吊
胆、是企盼、是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是因为你们遭受别人的白眼,因为你们,
他们抬不起头来,他们还要替你们操更大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学习,不上进,
对得起谁?说,对得起谁?”
细心的兆龙发现郝忠的额头已经冒出汗珠,老人的全身正在微颤。
“你们的良心给狗吃了……”郝忠猛然向地下倒去,兆龙一个飞步上去,架住
了他的肩膀,用自己宽大的肩膀支撑着大爷的身体,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
易军大喊道:“快叫杂务,快叫杂务去中队汇报,叫医生,叫医生,快!”
这突发事件一发生,立马乱成一团,报告的报告,嚷嚷的嚷嚷,更多的围到了
郝忠的周围。
兆龙叫大爷,爷字还没说完,从郝忠口中喷出一口鲜红的血,全部溅到他低头
询问的脸上。
这一景,把经历过大大小小“战役”的囚犯们惊呆了,这血不是一般的血,这
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一个老共产党员为党的劳改事业奋斗,履行自己职责的忠诚
心血。
“大爷、大爷……”
郝忠抬抬头:“学习是好事,单科结业加改造分,专业拿下立马减刑兑现,都
应该参加……你们谁也不能落……”又一口更多的血喷出,兆龙感到浓腥的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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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龙咆哮道:“都他妈的吃屎呢?叫人、叫大夫,快去。”
都都说:“已经去人了。”
“再去叫,杂务……”兆龙抱紧大爷,“大爷,坚持住,您坚持住,大夫马上
就来。”
郝忠用低弱的声音说:“傻小子们,今儿骂了你们,对不住,道……”人一下
子昏了过去,这时,中队值班人员呼啦啦跑进十几个,大夫抬着担架也飞跑过来,
翻翻眼皮……
兆龙实在憋不住了:“瞎看什么?会不会呀?还不拉去抢救?”
这要在平时,保证最轻的是严厉训斥,重则就是大麻烦。可今天一切全都释然。
大夫看着满脸血迹的兆龙,没说任何话,干部们没人言一句,迅速将郝忠抬上担架,
跑出 道,剩下的只是一帮心情沉重的、还有人情的犯人,大爷的病痛挂着他们的
心。
四个小时后,传来消息:郝忠队长经抢救无效死亡,病因是晚期肝硬化。
这帮坏小子们敬重的大爷,临终战斗在工作的第一线上,在他光荣的岗位上倒
下来,这帮坏小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地咽不下要吃的饭菜,那鲜红鲜红的血,
那可敬老人的教诲深深地打动了他们,而兆龙的感触更是重上加重。
通道里头一次静静的,破天荒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寂静得可怕。
这一夜,没有一人合眼睡觉,都瞪着眼睛,想着自己该想的事儿。
兆龙让宝全到组委员那要来几张白纸,自己和易军叠起了白花,都都帮忙,哈
德门也拿起白纸,一个,两个,整个组都起来了,巡夜的队长值班杂务也加入行列,
别的组也过来,队伍在增加,查哨的监狱长什么也没说,拿起就干,没有高低之分,
默默地动手。
哗啦啦的纸声。
第二天,一个巨大的花圈,被送到劳改局郝忠队长治丧委员会,代表着犯人们
深切悼念的心声,送大爷一路走好。
监狱来了一批各色的犯人,他们至少在二进宫以上,个顶个都是各监狱、各劳
改队的反改造分子,中队分来二十个。
头一天,集体不出工,其中还有都都一个哥们儿。都都在车间告诉兆龙:“这
都是八三年严打的经历者,以前监狱也一样,过过恐怖的日子。那时候,全监狱任
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一位敢吱声的,惩罚人哪有戒具上的,全是传送带,上面带铁钉,
一抽一条血印,站着进去,都是爬着出来,每天回去背靠背反省,那真是夹着尾巴
过日子。后来,运动过去风气好了,可劳改队还是不行,监狱还算正规点,你们赶
的时候好的不少,我那哥们儿叫徐德禄,三进宫,最早在东北双河,那是教养圈,
别看是东北地界,但归北京管,双河出来的都扛电,七八根电棍跟没事人一样。各
分局看守所、提审一看是双河出来的人,都不动横,知道这些对他们没用,个顶个
都扛打,还都有点老流氓的样。不过风气都是一阵一阵的,很可能要带战斗的
风,兄弟,先慎几天,看看什么花样,我寻思这是下马威,给自己造声势,人不可
能天天心齐,他不干活,你也不要管,有人会管的,队长压不下去,也没法工作,
动真格的有人,静观事态。”
易军一直都在听,没有插任何话,从他来的那天起,就是抱着学习和观察的态
度,努力融合到这个特殊环境当中去。同时,也在观察兆龙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事,
他很想拉兆龙做搭档,以期东山再起,但没有吐露半字,需要时间。
而同样的,兆龙也在试图观察易军,虽然没有想到合作,但是目前还是把他当
做一个高智商的哥们儿看待,希望通过一些事,显示他的才华和智慧,也需要时间
交流。
马中给“倒流”们开会:“我知道你们这帮人的想法,注销了城市户口,八三
年受了不少罪,有的还发到新疆、青海,也同样吃苦,我干了十八年,什么人没见
过,什么事也经过,这眼睛还不揉沙子。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既然判了刑,
就得干活,有本事别进来,干多干少单说,不干就说不过去,监狱不干活的头就不
能开。也许有人说,别叫板,大不了关反省,戴上下件,反正是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