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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那个女孩的意识。她就那样躺在病床上,一直,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诗织经常带着塔矢去看那个女孩,尽管她知道,那个林宣,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她或许早已经再次游荡于那个现实的世界,呆在她母亲的身边,寸步不离。她或许依然不敢再碰棋子,又或许不然。
一年后,诗织拿到了许多证书,离开了日本,开始周游世界,没有再联系日本的他们。她曾很肯定地告诉塔矢,林宣总有一天会回来,至于为什么,也只有诗织一个人知道。
短暂而漫长的一年光阴,进藤还是经常去和塔矢弈棋讨论,生活节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每个人心中都已经再也无法磨灭那个女孩曾经涉足的印记。
那一天,塔矢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正规的衣服出门,却无意间从收信箱中找到一封意外的信件。
他知道来信者是谁。这封信不管对于他还是对于她,都来的太过巧合。
嗨,塔矢:
唔,我猜,应该是……早安吧。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猜,应该是一年后的今天。哈哈,看看信封上的日期吧,我很天才吧!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将要接受最后一个手术。其实我很清楚,这场手术之后,我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我决定写这封信给你。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的时候,是在海王的围棋比赛会场门外,嘻嘻,当时我很顺口地叫出了你的名字了呢。那个时候的进藤可不太成熟,不过现在,他和你已经都长成了,都长得比我高……
我和阿社最初认识,是在大阪的某一条街上,我们有一起去林屋,那儿的地方真的很好吃,荞麦面,乌冬……有空的话你们一起去尝尝吧!还有,告诉他们,告诉阿社和小光,我很想念他们,还有和谷,伊角,奈濑……不知道和谷和伊角有没有进展顺利呢,嘻嘻!
和你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是我计划从医院逃跑,我去了好多地方。我坐车回国东京,去到曾经的中学,看过我们曾经的座位,还有我和老师贫嘴时所站的位置,还有逃课番强的位置,还有你看书睡觉的那个树阴的位置,或许你不知道,我在那个时候悄悄给你绑了辫子,你看上去,真的好傻!哈哈。
之后,我又去了你家,明子阿姨在,她应该已经和你提起过了。我有去过你的房间,触摸过那里的许多东西,我曾在那里和你血拼过好几回合,真是意犹未尽。还有隅田川,那晚你穿着难得的便衣,我们坐在树下看烟火……
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去了。最后,我回到大阪,去到那片我一直很喜欢的田野,之后就遇到了你……那里种着许多草莓,可以摘来吃哦,不收费的啦,不过,你也不能吃得太过分,哈哈。
塔矢,那个时候,我们都不太确定彼此的定位,你说你想用时间来清晰自己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了让我们等待。其实,我早该料到的,从我最初涉足这个世界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终有离开这里的一天。遇到你是我的失算,或许我已经没有那么容易释怀,所以我选择对你残忍,我太傻,总是做一些极端的事。但我别无选择。
你可能会笑我,但请不要哭泣。
5年后,你也20岁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愿还为我所熟悉。有时间的话,常去大阪那片田野看看吧,那里的草莓真的很好吃。
我曾听诗织说,穿越是一场梦。我来到你的身边,或许真的是一场奇妙的梦。只是,一直以来,究竟是你活在我的梦里,还是我徘徊在你的梦里,我无从回答……
看完这封信,就请你把它遗忘吧,你只需要记住:我们总有一天还会相遇的,嗯,总有一天……
一定会再相遇。
永远爱你的林宣
章节七
她说过,她不会再爱上一个下棋的人,她以为不会再有所改变……
平成15年。
日本围棋界已经迎来了巨大的变动。长江后浪推前浪,往日以晚辈自称的几个少年一鼓作气直逼高段棋士,锋芒中已然撼动了绪方十段的势头。
5年的磨练让这些少年飞速地成长,包括关东的进藤光和塔矢亮,还有关西的社青春,围棋界近乎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这三个人身上,无比期待着这三个少年今后的发展。
20岁的塔矢已稳坐九段头衔,令所有人为止钦佩,几年来如此佳绩让人想到了韩国的李世石和李昌镐,还有人称其为“日本围棋的一颗巨星”,不由分说,这个少年的才能已让整个围棋界所倾倒。同龄中,进藤光与社青春同样势不可挡地杀到了八段和七段。
5年的时间,变化之大让所有人都感慨,包括这三位少年。
平凡的一天,进藤从棋会所走出,看了看手表,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焦急于什么事。因为明天没有太繁杂的工作,他订了去大阪的车票,家里只是一个电话,都没有当面告一声,就离开了东京都。他知道,有个男孩早已在大阪城,那个家伙近乎推掉了今天的所有工作,这样的举动会让进藤少许动怒,他们都20岁了,时光冲刷了孩子气,沉淀了年少的轻狂,但这个家伙却越来越敢做,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他曾把围棋看做是全部……但或许至今也是这样……
他从来草率面对任何一盘棋,即使是对初段新人的较量,他也从未轻视;他经常会因为工作过度而累垮,好几次被送到医院输液;他每天都按时去讨论会,去赴比赛,直到一切都结束了,他也会径直坐地铁回家,从来不浪费一点时间,然而当他一脚踏进家门时,他便会合上门,整个人瘫痪在地上,像是死尸一样一动也不动,嘴里呢喃着,她的名字。
他会在每个周末赶去大阪,在那个田野走好几圈,然后去到那个医院,在那个没有意识的人身边整整坐上一天,看着她,视线丝毫没有移开过。
上一次,他面容憔悴地回到东京。当时他们正在复盘,他突然整个人倒下了,进了医院,才查处是胃出血,明子吓坏了。工作过度对于日本人来说或许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但塔矢不是个无度的人,至少,他不会无情削减任何留给自己独自静心摆谱的时间。
一切都改变了,塔矢,即使那个女孩还能再次苏醒过来,一切的曾经也已不再。
刚到大阪,就接到诗织的电话,想想,已有3年没跟这个女孩联系了,她提着行礼出国后就再没音讯,如今竟突然一通电话。撇开她是如何知道他的号码的,电话那头的女声已很沉稳,一点也不流露此时的心境。
“嗨,没想到吧?”
“啊……嗯。”3年了,他近乎忘记了曾经他们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对话的,以至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调准旋钮选择音调。
“一切都还好吗?”
“你想知道的话,自己来看啊。”
说实话,对于她的不辞而别,他多半有些怪罪之意。
“……抱歉。”
对方停顿了半晌。
“5年了,我只是怕塔矢还是放不下。”
“对,他是放不下。他已经近乎疯狂了!”
进藤感觉有些怒火中烧,他不知道自己在气谁,或许是命运戏人吧。
“你现在在哪个国家?”
言语中似乎有嘲讽之意,他没想过,这个女孩走边了大半个地球,心却永远留在日本。
“……我在中国。”
“很近嘛……不打算飞回来么?”
“不了……”
“这样……”他本来就不抱有什么期望。
“她会回来吧……”诗织很快转移话题。
“天知道……”不假思索后是支吾的补救,“但愿会回来……所有人都已经支撑不住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就此崩溃……”
“……”
旋时,彼方挂断了。进藤收起手机,回过神,车子已经到达了那所医院。
病房中,塔矢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差抵住额头,似乎是累坏了。
他站在医院门口,迟迟没有开口,约半个小时候便离开了医院。
隔海相望的中国,诗织在杭州暂留,每天都滋润在西湖的水色之中。但她万万没有想到,5年后的今天,她还会遇见那个孩子。
“嗨,你终于来中国了?”
他似乎话里有话。她记得,5年前中日韩北斗杯赛时,他曾邀请林宣和她一起来中国游玩,当时林宣爽快地答应了。然而,时隔5年,她终于踏入了这片实为故乡的大地,心中却若有所失。
赵石,这个人始终还是走进了她的生活。
“你怎么在这里?”诗织有些发愣。
“放松一下心情。”他对着西湖伸了伸懒腰。
“来西湖?”
“嗯。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嗯。的确。”诗织微笑,这里是她的故乡,她最了解这里的美。
赵石停顿了半晌,近乎自然地再次开口,“一起去吃晚饭吧。”
“孩子,你才几岁呀。”诗织打趣道,她20岁,赵石方十几,他竟老成地邀请她吃晚饭,这样的情况,有些让她哭笑不得。
他似乎有些不爽,“这有何不可。我是主人你是客,我当然得请你吃饭。走吧!”
诗织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时不时转身对她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拼命甩头。
不可能的,她20岁,他才十几岁,他们不可能的。
吃完饭后,天已暗然,他们在西湖边散步。
“林宣还好吗?”
诗织愣了好久,最不希望回答的问题,他还是开口问了。
“啊……嗯。”诗织手在颤抖,“她很好……一切都好。”
“这样么,”他没理由怀疑,“你这次会在这里呆多久?”
其实,她想暂时住一段时间的,她去了好多欧洲国家,最后才踏入中国,她想呆个几年,好好思量自己的人生。但是,她不能对这个孩子这么说。
“就这几天吧……我母亲每天都催我回国呢。”
“呵呵,是么。”他似乎笑得并不是很轻松。
之后,他们还聊了其他的事,包括中国的一些习俗,诗织也挖掘着见闻讲述着美国的奇人轶事。他们笑着过了大半个夜晚。
直到他送她回到旅馆门口,他才鼓起勇气开口问她。
“还会回来吗……我指的是,你还会来中国吗?”
诗织愣了半晌,她想应该斩断这个孩子的期望。
“不,我还有很多事要办,近几年应该不会再来了。”
“哦……这样。”意料之中的失望。
回到房间,诗织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浑身颤抖,满面通红。她哭了起来。
她说过,她不会再爱上一个下棋的人,她以为不会再有所改变。然而,辗转徘徊,她还是撞到了他。
章节八
“林宣,妈妈很幸福。”
女孩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满面安详的妇女。
“宣儿,我该放开你了,你可以去追求你的人生了。所以……”
苍穹暗然,余辉如金,洒进塔矢房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以为他熬不过5年,然而现在就在眼前,他有些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选择静静踏入那片田野,鲜红欲滴的草莓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年轻人,来摘草莓么?”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红光满面走来,“真早呢。”
塔矢温和地微笑,欠了欠身。
“还有比你更早的哦,一个女孩一大早就摘了一大篮子草莓呢,笑得特别开心。”
“……!”塔矢愣了很久。
“她边摘边吃,还说着‘能随便吃真好’来着,真是可爱。”
塔矢打断了妇人的话,“她是不是咬字不清?”
“……嗯,是呢,的确有些咬字不清。有点关西腔但不浓啊。”
“啊,她还在呢,看,那里!”妇人伸手指向彼方。
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在那里摘着草莓,大大的草帽遮住了脸蛋。塔矢近乎窒息地看着她。
她缓缓起身,朝他走来,又与他擦身而过。他有些期待,却分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