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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唇动了一动,大抵是在吩咐旁人说通缉犯找到了。
  一行人向我们走来。
  楼西月的茶碗重重地搁在桌上,他扇子一动,篓中的莲子滚了出来,接着他信手执了几颗飞向来人,借着莲子点穴。尔后拎着我跳出窗外,跃于马上开始跑路。
  我问他,“他们作何要抓我?”
  他不答话,只拉着缰绳,夹了夹马肚子。
  我叹道,“可惜了那篓莲子。”
  楼西月依旧专注地驾马,没有言语。
  我料想他定是不想同我讲话,我俩已经数日没有正面交谈。这期间我屡次三番地没话找话,想与他拉近点距离,化解诡异的气氛,但都未果。
  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没话找话。
  我说,“会不会是因为我睡过公主榻,被发现了?也可能紫莫死之前将我给揭发了。”
  我再说,“难得路过这里,景色一片美好,莲子熟了,莲花开了,莲池绿了,莲藕白了,连空气中都有夏末的味道。”
  楼西月神情平淡,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我扶着额头,轻飘飘地道了声,“楼西月,我有点头晕。”
  他低头瞥了我一眼,淡道,“嗯?”
  我说,“不要跑了,真的有点晕。”
  他缓了马的步子,问道,“头晕?”
  我气若游丝道,“可能晕车了。”
  楼西月说,“……”
  我朝四周瞧了瞧,纪九在后头,此外没有人追来。大风没跟上,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疼那篓莲子,在酒家里捡着吃了。
  我们途经那方荷塘。
  大片大片的芙蕖浮出水面,密密麻麻的荷叶染绿清池水。
  塘中有翩跹小舟,撑船翁提着酒坛子坐于船头,采莲女着碎花短褂,赤足立在舟中,挽着裤脚,折下莲蓬放入背篓中。
  莲池旁有一座凉亭,亭柱上雕着睡莲,醉荷风碧。
  亭中有人在嬉戏。
  一个粗布衫少年和一个总角的女童,并排坐在簟上。
  小姑娘唇红齿白,长得很讨喜。她将篓中的莲蓬拿出来,剥开,露出白嫩的莲子,递给那少年。
  少年灿然一笑,吃了莲子。他挽了裤脚,纵身一个猛子扎入水塘中。约莫过了些时候,塘中有水泡,他冒出头来,手上抓着一截莲藕朝亭里的姑娘吹着口哨。
  微风阵阵,池中荷叶飘摇,水气弥漫,小姑娘的笑脸添了一丝赧意。
  瓦蓝的天空,白云飘扬,大雁南飞。水草随风而动,塘中一圈圈涟渏漾开。
  我望着荷花亭中无忧无虑的少女,想起了齐笑。
  她与我分别那么久,再没找到过她。
  脑中她朝我笑的模样已经渐渐模糊,她是我的妹妹,我却不知道将她留在了何处。
  我说,“小时候我家穷,没东西吃,我在扬州江边摸过鱼。”
  楼西月勒住马,在我耳边道,“你既然头晕,去凉亭里歇会。”
  亭中的小姑娘眉眼含笑看着塘中的少年,晃着脚丫,唱着不成曲的小调。
  我托腮看着荷塘、凉亭中情窦初开的小儿女,忆起许多往昔岁月。
  我唏嘘了,“这个,时光匆匆啊。我曾经也这般大小。”
  楼西月坐在我身旁,扶着下巴,似在出神,尔后他说,“你小时候爱听戏吧。”
  我一愣,终于摆脱了这许久以来同楼公子对牛弹琴的日子。
  我偏头看他。
  他眸若翎羽,末梢微翘,浅笑,“你肯定不是个省心的姑娘。”
  我扬起下巴,“你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疾苦。”
  楼西月撑着额头,“小香,你……”
  他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没有下文。
  我说,“我什么?”
  楼西月瞧着我,微微低头,不在意地勾勾嘴角,“是不是有什么药,吃了之后会忘掉一些人,一些事?”
  我莫明,“你在说什么?”
  楼西月展开扇子,悠然地看着荷塘,“我在想——”
  他挑眉戏谑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说,“你才吃错药。”
  楼西月低头闷笑,起身用银子换了些莲蓬,递过来给我。
  有嬉笑声传来,我瞧过去,采莲女中有个姑娘小脸绯红,她支着船靠了岸边,手里拿了朵粉荷,赤脚走到楼西月跟前,将荷花塞到他怀里,杏眼盈盈。
  楼西月显是没料到,掩口轻咳了一声。
  塘中的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朝着凉亭调笑道,“公子,随阿碧回家吧。”
  我瞅瞅纪九,她若无其事地坐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楼西月。
  我再瞧瞧采莲的姑娘,她眼眸中荡漾着春心。
  我最后看了看在凉亭簟席上坐着的小丫头,满含期待地看着一旁哥哥姐姐一见钟情。
  炎炎夏季,人心浮躁。众人都在期盼发生点什么。
  我也浮躁。
  我挠了挠头,凑过去,笑眯眯道,“原来你叫阿碧,方才他还在问你的名字。”
  阿碧闻言欣喜,杏眼更加盈盈了。
  我问,“阿碧,你多大了?”
  她看向楼西月,笑道,“十五,阿娘说我可以嫁人了。”
  我说,“他二十一,他师傅说他宜嫁娶。”
  东土的姑娘奔放起来真的是不负众望。
  阿碧对楼西月道,“今日我采荷花给你,往后我给你生儿子。”
  楼西月扇柄敲在掌心中,客气道,“阿碧姑娘,我其实……”
  他还没说完,阿碧打断他,“公子,你成亲了吗?”
  我说,“还没。”
  阿碧笑,“那我去同阿娘说一声,我要跟你走。”
  从阿碧和子夏的行为,我总结出了东土男女定情两步曲:先问对方成亲了没,要是没有,男的就会要女的跟他走,或者女的主动提出跟他走,简而言之,这就叫“走婚”。如此看来,这个国家的结婚率该是多么地高。
  楼西月看了我一眼,转头,嘴角含笑看着阿碧,柔声道,“阿碧姑娘歌喉动人。”
  他俯首朝她凑近了些,微微眯眼,“方才我在这荷花亭中听姑娘唱小曲,别有一番滋味。”
  阿碧很开心,坐在楼西月身旁,“你喜欢听,我还会很多,都可以唱给你听。”
  楼西月不置可否,打着扇子笑道,“好。”
  我眼瞧着阿碧要一头栽进情网里,楼西月依旧半假半真地勾引纯洁的少女。略略有些不忍,楼西月的花名在我大离已然很出众,但还是没有走出国门登上国际舞台。
  我思忖着,觉得自己有点助纣为虐,拐骗无知姑娘的感觉。
  我又凑到他俩之间去,“楼西月,时候不早了,你看……”
  楼西月笑着将我望了一望,转头对阿碧说,“阿碧姑娘,我要走了。”
  阿碧爽快应道,“那我现在就去同阿娘讲,我和你一块走,你等等我。”
  楼西月轻佻地伸出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阿碧……”
  我打断他,同纪九正色说,“纪九,看,淫荡的人出现了。”
  楼西月闻言低头闷笑,他收起桃花扇,对阿碧道,“你年纪还小了点。”
  他状似无意地瞧了瞧我,复又看向阿碧,微微一笑,“我只带十八岁的姑娘走。”
  阿碧有些失落,“我三年后,来找你,你家住哪?”
  楼西月笑意更深,扯了瓣荷花搁在鼻尖闻一闻,饶有兴致地瞧着阿碧,“我住在扬州。”
  阿碧茫然,“扬州在哪?”
  楼西月显是觉得眼前的姑娘很有意思,扶着下巴与她耐心道,“扬州离这很远,怕是要很久才能到。那里的姑娘……”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那里的姑娘都不如你这样善解人意。”
  阿碧不好意思地说,“公子你叫什么?等我到了十八岁,我就去找你。”
  楼西月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阿碧,调笑道,“三年后,我已经在扬州捡了一个姑娘作娘子了。”
  他转身拉起我,吩咐纪九道,“我们走吧。”
  我驾在马上,回头望了望荷花深处的小楫轻舟。
  我问楼西月,“你不怕人家阿碧姑娘真的等你三年?”
  楼西月轻笑道,“我无所谓。小香,你怕了?”
  我说,“我为什么要怕啊。”
  他将我望了好一会,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担心。”
  我说,“看吧看吧,谁让你不计后果。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了手,我看着都寒心,就快要看不下去了。”
  楼西月摊手,闲闲道,“我担心三年之后,某个扬州的姑娘还没嫁给我。”
  我顿住,别开脸,回首望了望。
  荷花深处,小楫轻舟。
  阿碧当真是花一样的年纪,转眼就忘了楼西月,同塘中的姑娘嬉戏打闹。
  风莲举,华池边。
  荷花亭中的那对小儿女,夏日相依。
  我不免艳羡,“怎么我就没有一只竹马?”
  楼西月沉默片刻,望着远处,道了句,“我倒是有株青梅。”
  正文 [三二]女儿红
  这一路走来,我们看到了东海浪滚滚,听到了殿钟乐鸣鸣,坎坷相随,回到中原,过程中还获悉了三个惊天大秘密。8 9 文学网
  其一,神勇无边的子夏在某个月圆之夜,在月亮下对着帝君起誓要将我娶作老婆。据东土百姓口口相传,子夏的这个准老婆有着天人之貌,和子夏在离国崖州有一次美丽的邂逅,尔后她一路紧追不舍追到了东土,和子夏一样的神通无边。
  于是薛国疆土境内,四面八方地出现了许多拿着我的画像打听捉捕的人。
  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我、纪九和楼西月在边境的一间小酒家吃饭。我听到百姓描述我“细腰雪肤、娇美欲滴”,不由地低下头偷笑,“嘿嘿嘿嘿,我在东土出名了。”
  楼西月抬眼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撑着额头问,“他怎么知道你细腰?”
  我想了很久,“这就是凹凸有致、曲线毕露吧,嘿嘿嘿嘿。”
  楼西月说,“……”
  第二件惊天大秘密,就是楼西月要走了。路上得了一封家信,楼玉凤将楼西月火速召唤回家。大抵是他的八妹要嫁人,云双师妹将代表青山阁出席,诚恳地期盼楼西月回到楼府与云双小师妹双双共赴酒席。
  这件事委实不是件大事,但比起下面一件来,已经非常惊天了。
  最后一个秘密就是,大风又走丢了。
  夜里我们在青花浦的一间客栈宿下,明日各奔东西。楼西月回扬州,纪九和我去南阳医治楼三剑。
  晚饭之时,楼西月笑吟吟地问我,“明日我要走了,你今天夜里想吃点什么?”
  我想到分离,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徒增伤感,于是温顺道,“随便。”
  楼西月沉吟片刻,同店内伙计道,“一只烧鸡……”
  我打断他,“我想吃素的。”
  他说,“那就一壶花雕,一道芙蓉酥,一碟……”
  我感怀道,“大风不在,不喝花雕,换成女儿红吧。”
  他瞥了我一眼,继续点菜,“清炒莲藕。”
  我蹭蹭楼西月,“莲藕不好,莲藕没叶子。”
  楼西月扶着额头,失笑,“你到底想吃什么?”
  我说,“随便……”
  窗外皎月当空,偶有蝉虫鸣唧,芳草未歇。
  我斟了杯酒,仰首喝下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楼西月微微偏头,含笑看着我,“舍不得我?”
  我说,“要是能医好你三叔,我就回药王谷了。若是你还想学用药,可以来谷中找我。”
  他垂眸扫过桌面,旋即夹了箸菜细细吃起来,只简单应了一声,“嗯。”
  青花浦是方小郡。
  入夜,不少寻常人家拿着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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