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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凳,摇着蒲扇,在外头纳凉,道道家长。
  让我想到药王谷里的夏天,我去谷外头的镇上买了西瓜回来,同三公和师傅一并在院子里看星星。
  师傅偶尔会同我讲,“小香,明日要下雨,我们将晒在外头的药书收起来。”
  我问他,“师傅,你会天气预报么?”
  他浅笑,好看的眉眼印在我心上,比陈酿还要醉人。
  我有时在想,即便与师傅一道在谷中听雨打芭蕉,看烟云似锦,静静地听着年华流淌的声音,也是件美事。
  我轻轻地叹了一声。
  楼西月指尖轻轻在杯沿摩挲,执起白瓷杯抿了一口,轻声道,“不过多久,我去去就回。”
  我发现楼西月不论做什么都比较风雅,很有大户人家贵公子的风范。即便是在这样的乡野小栈,喝酒吃肉,他依旧翩翩风度,和我等草根阶级很不搭。
  我不满,敲了敲酒坛子,问他,“你敢不敢和我对着喝,看谁酒量好?”
  楼西月微微一挑眉骨,“和我比酒量?”
  我重重地点头,“是啊,谁输了谁是小狗。”
  他望了望窗外,不以为意道,“你输了,就叫我一声‘楼哥哥’。”
  我兴致大增,“好,你输了的话,往后谷里的杂草都归你拔,医书都归你抄。”
  楼西月回过头来,静静地瞧着我,店中的灯火摇曳,好像掠过他的眼眸,轻轻闪烁。他淡淡地笑了笑,敲了计我的额头,“依你。”
  是夜,我俩喝到三更鸣响。
  店内空空无人,纪九业已睡去。
  青花浦的人家也早早地收拾了凳椅回屋歇下,小郡中一片静籁。
  油灯几近燃尽,依然没有分出个胜负。
  酒气游荡,楼西月斟满一杯,问我道,“小香,你不开心,是么?”
  我抬眸瞧了瞧他,见他眸子里好像映出来个双颊微红的姑娘,我笑道,“我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想了想,我复又道,“我好像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我没爹没娘,唯一的妹妹也失散了。世上唯一亲近的就剩下我师傅,只是师傅总是离我那样远。眼下,我没来由地觉得很孤单。
  楼西月嘴唇翕合,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觉得油灯在眼前晃,流光晃进了他的眼眸里,晃得我很晕。
  夜色那样静,油灯渐渐地黯淡下去失了华彩。我瞌上眼,脑中或有若无有楼西月执扇低笑的样子,他的广袖锦袍滚着银边,绣成流云的花纹。
  耳边隐隐绰绰有打更声响,我趴在桌上,低低地道了声,“楼哥哥,我输了。”
  次日晌午,日上三竿之时,我才自榻上醒来。
  楼西月已经走了。
  我起床时,见到纪九。她好像略有些失落。
  我安慰她,“楼西月走了还会回来的,你不用太担心。”
  纪九眼眸黯了黯,“老爷给七公子订了亲。”
  我说,“纪九,你弄错了,不是你家七公子要成亲,是他妹妹要成亲。”
  纪九道,“他骗你的。七公子要回去成亲了。”
  我怔了一怔,“那我还没同他道喜。”
  我和纪九往南阳走,这一路让我感觉非常寂寞。纪九除了在我走错路的时候,会陡然现身将我拉回正道,其他时间里,她就遁地。
  我开始日复一日地怀念大风在的日子,怀念它犀利的眼神。
  半月之后,我们回到了南阳,又惊闻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两日前,东土暗人再一次攻打玉罗门,门中不少弟子伤亡,誓死保卫了楼三剑。
  我问纪九,“玉罗门到底有多少人?这么一拨一拨地前赴后继,很危险。”
  纪九说,“不知道。”
  我再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提高防御能力的?”
  纪九说,“不知道。”
  我本来还有许多颇有见地的思想想同她深讨,但考虑了一番,还是作罢。
  我比对着师傅的手札,用雪梅和血石草作药引,给楼三剑布针解毒。
  解毒过程很漫长,这期间我在南阳赏花听戏,顺手做了件轰动的事情,将南阳首富杜员外的痴呆公子医好了。杜员外很感激,就要以身相许,将我讨作小妾。
  眼下,我刚给楼三剑布好针,坐在苑中的石凳上翻小人书。
  有长衫弟子上前作揖与我道,“齐姑娘,杜员外将聘礼送到门外,说要与你相见。”
  我问他,“聘礼很多吗?”
  他点头,“十只箱子。”
  我说,“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很轰动吗?”
  他答道,“是,整个南阳都知道齐姑娘与杜员外的亲事。”
  我想了想,笑眯眯地与他道,“不是说玉罗门的弟子很多,潜伏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四面八方么?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问道,“齐姑娘吩咐的事,在下一定尽力。什么事?”
  我合上小人书,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帮我宣传一下。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那人疑惑道,“你想让整个江湖都知道?”
  我期盼地看着他,“有没有可能让东土的帝君也知道?”
  他说,“……”
  布针三日之后,楼三剑的症状依旧没有渐愈的趋势,让我不免有些担心:莫非他中的是狼毒不是乌针?
  近夜,我在苦思此毒如何得解,门外依然喧嚣如闹市。传说杜员外将聘礼加到了二十箱,并且对外宣称,他那个痴呆儿子其实就是我同他的私生子,他在年轻之时与我曾经有过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去,然后他浪子回头金不换啊金不换。
  有弟子来通报,“齐姑娘,门外有公子要见你。”
  我心中思忖,杜员外果然很鬼斧神工想象力何其丰富,自称为公子。
  我挥了挥衣袖,“你和他说,打死我也不嫁他。”
  这时候,天空一声长啸,落下来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咻地一声他就蹿到我的跟前。我定神一看,竟是失踪多日的大风,大风一点没有多日不见、相逢泪眼的感觉,只淡漠地将脑袋转向我瞧了一眼,然后踢了踢腿,他将一只脚垫在另一只脚上,就那么单脚站在石桌上,面无表情。
  几日不见,大风就学会了金鸡独立。我哀伤地想,大风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他以为自己是只公鸡。
  他脚上系了捆小字条,我拿下来,上面师傅清晰的笔迹写着:你在哪。
  我心中欣喜,师傅莫不是想起我来了?
  方才那个弟子复又踱回来,与我道,“那公子说,他是你师傅。”
  我顿住,与他道,“你快去同那公子说,刚刚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正文 [三三]相思棠
  我趁着门内弟子与师傅的见隙,溜回屋里在鬓旁别了朵绢花。8 9 文 学 网
  出门恰巧见着师傅,他依旧着干净的素白布衫,白晳修长的手中执一卷医书,在石凳前坐下,将我摊在桌上的小人书翻了一页,微微侧头,浅笑中含着温存。
  我将将出屋门,现在又想掉头回去,因为那本小人书情节异常地缠绵、三观异常地不正,师傅看的那页正好就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高潮部分。
  我在犹豫回与不回之间,师傅唤了我一声,“小香。”
  我低头,慢慢地蹭过去,“师傅。”
  师傅眸中清明,问我道,“我以为你还在东土殿中,怎么走了?”
  我说,“楼三剑的病不好久拖,挣足了盘缠我就回来了。师傅,你去东土给帝君治病么?”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因为东土是我们的敌人,帝君就是祸首,替他医治无异于投国叛敌。当然,给他加一味药,让他默默地死掉,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师傅不置可否,只淡道,“我去东土药阁中采几味药。”
  我说,“师傅,你怎么来南阳了?”
  他抿了抿唇,笑道,“来找你。”
  我心中颤了一下,又装作淡定道,“来、来找我做什么?”
  师傅没答话,将目光放在小人书上,笑意渐深。
  我凑过去瞧了一瞧,奇道,“咦,这是谁的书?”
  为表清白,我再批判道,“这是淫书啊,看不得、看不得。”说完,我上前手一拍,将那书合上,再顺势往一旁推了推。
  师傅眼中含笑望了望我,“我先前收到楼公子的信,请我替他三叔医治顽疾。”
  我说,“那正好,我替他布了针,也施了药,依旧不得解。师傅你来瞧瞧他中的是什么毒?”
  师傅微微颔首,“那你带我去看看他。”
  我在前面领路,而后师傅轻声道,“小香,我入南阳之后,听闻你要与人订亲?”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师傅,他安静地望着我。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低下头赧涩地回答道,“唔……是啊。”
  “是怎样的人家?”
  我挠了挠头,开始绞衣裳,“唔……是个俊朗的公子,挺有钱,家里人丁非常地兴旺。”
  院内桂香渐浓,暮色打在师傅的冠玉之面上,他笑了笑,稍见霍然,“小香说的是杜员外么?”
  我一怔,掩口打哈哈,“不是……杜员外是个插曲,其实、其实整件事是个误会。这里头有个不为人知的典故……杜员外有个儿子,那是个俊朗的公子……”我越说声音越小。
  师傅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大风昂了昂首,旋即垂下脖子,大喙在地上重重地啄了啄。
  我特意用手拢了拢鬓间的绢花,瞧了瞧左右,转移话题,“许多日不见,大风其实更娇羞了,师傅你看,它脖子上好像长了一撮白色的毛,像戴了朵花似的。”
  师傅将我望了一望,目光扫过那只浅粉色的绢丝牡丹,他伸手将它正了正。
  风拂过树梢头的月桂,纷纷扬扬坠落些许碎瓣,芳香馥郁,醉在人心尖。
  师傅温言道,“进屋去看看楼门主吧。”
  师傅在屋内替楼三剑听了听脉,观了观他的面色。半晌,他与我道,“小香,他中的不是乌针,是狼毒。”
  我说,“没有办法解吗?”
  师傅眉尖轻蹙,“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解,我可以先给他施药止住毒散。”
  我问,“那中了这个毒,活不长么?”
  师傅顿了顿,再道,“小香,中此毒神志丧失,不足数月毙命。我许是在谷里试药,故而活得久些,至于是哪种药草能克制狼毒,如今我也没找出来。”
  我一惊,心中收紧,“师傅,再没有其他法子么?这世上奇珍异草那样多,总会有一样能解此毒。”
  师傅淡道,“命格已定,我们左右不了。”
  我看着师傅的眸子,与他道,“我一定要寻到解药。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怎样的毒药都能找到一方与它相克的药草。”
  师傅唇角一抿,没有说话。
  尔后的日子里,师傅配了方药给楼三剑服下。
  我每日里对着医书翻来覆去地看,想寻出些门道来。
  半月之后,病情毫无进展,楼三剑自打那日里抱着我含含糊糊叫了几声“阿昭”之后再无生气。
  思来想去,我给楼西月送了封信,大抵的意思是:他三叔不幸中的是时下最难解最神秘的狼毒,解毒之日遥遥无期,我与师傅打算回药王谷以寻解毒之道。
  我想他或许眼下正值新婚燕尔,于是在末尾添了一句,“祝百年好合,万寿无疆。”
  没来得及收到楼西月的回信,我与师傅便启程回药王谷,天阴且暗,没有风。
  八月,已入秋,微凉。
  半月之后,我们途经金陵,安辰的故里,寻了处临河的酒家歇脚。
  此时已近黄昏,暮云渐杳,秦淮河岸灯火相望,风吹柳花满店香。
  赤栏桥下开满秋海棠,香雾霏霏,东风袅袅。
  我说,“师傅,你知不知道秋海棠还有一个别名?”
  师傅望着楼角天际一抹红霞,没有说话。
  我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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