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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去我们那里,我十三岁那年,已半年没有露面的他突然来了……我之后就来到四王爷的府中,跟在福晋身边。从此之后,额娘的日子就好了很多。
“王爷去后,他的私章一枚由李福带着,一枚由我带着,而王爷外面的生意就由这两枚章控制着。王爷的本意是李福管理的那些店面如果被抄,那至少还剩下我保管的那些,他想给弘旺阿哥留些保障,却不想弘旺阿哥这般糊涂,居然受那些人挑唆,落得这样的下场。”
和玉檀的事如出一辙,连结果都如此相似。不同的只是玉檀为的是情,而她为的是孝。
她说完后,垂首沉默了一会,忽然她以手撑地,跪在了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衣服,抬起头看着我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还指着他照顾额娘,他不能出事。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拉起她,扶着她坐在稻草堆上,慢慢地把斗篷裹在她的身上,扳着她的肩,痛心地道:“这世上任何一条生命,不管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消失了,就再也不可能出现完完全全相同的另一个。你仍觉得值得吗?你额娘愿意你这样做吗?你又忍心让她知道你的结果吗?如果真殃及了你的弟弟,你真的可以安心吗?”
听后,她的脸一下子苍白了,整个人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又好像很冷似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嘴角也哆嗦着,但她并没有流泪,只是面色极为凄苦。
我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缓步走至窗边,默默望着纷飞的雪花。
许久过后,背后传来了她的声音:“晓文姑娘,不要让我弟弟出事。”她的语气平静,已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无措。我回身,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决定了?”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道:“希望姑娘成全,让翠竹去得不要太痛苦。另外,李福总管曾交代过,在宫中,你是值得信任的人,因此,我把这枚印章交给你保管,只是希望八王爷的财产不要被送给别人,特别是不能交给怡亲王充盈国库。虽然阿玛的府第被抄,我可怜的母亲生活过得却依然很好,这全仗着八王爷的这些铺面。因此,我并不后悔。帮忙转告我弟弟,让他对母亲说,我已被皇后许给了蒙古部的好人家,请她不要太过担心。”
我静静地望着她,听她安排后事,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又一个如花的生命将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过了很久,待平复了心绪,我开口道:“希望你是最后一个因此而丧命的人。”她怔忡了一瞬,随即轻轻地笑道:“曲终人散恩已散,人走茶凉情更凉,除了我之外,相信宫中已无八王爷的人了。”
她说完之后,似是再也不愿开口,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印章,望了她最后一眼,提步而出。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之间盛夏已至。偶尔想起那件事,已没有当初难受的感觉。皇宫里死一个宫女或太监也许是极为稀松平常之事,翠竹自尽去世后,大家谈论了几天,也就淡了。十三见到我,只是说:“何必呢?”便不再多说。胤禛面色阴郁了两天,但并没有多问。
圆明园内树木参天林立,几乎可以遮天蔽日,但连续几天烈日当空,园子相较他处虽清凉怡人,但人却仍能感到窒息般的闷热。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这几日许是忙得不亦乐乎,不是准备冰制饮品,就是自制制冷工具,因此,人也就极乏。这日,斜靠在椅子上香甜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阳光已西斜了一些,抬起头,头顶茂密的枝叶间隙中透出的阳光仍是很刺目。捡起已滑到脚边的蒲扇摇了摇,依然燥热如故,我无奈地叹口气,拿起身旁的茶杯啜了一口。然后,伸个舒服的懒腰,起身向屋内走去。
弘翰身上仅着一个大红的肚兜,躺在小床上,我抽下身上的帕子,俯下身子,轻轻地拭去小家伙嘴角流出的口水,并顺势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小家伙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香甜地睡着。
我走到桌前快速地写了一张字条,说明我将要去的地方,轻轻地放在躺在软榻上休息的巧慧身边,接着轻手轻脚地向外行去。
我脚下的青石砖被炎炎烈日烤得足足有四十多度,走在上面,只觉得小腿都有些烫,犹如走在了一个特大号的蒸笼里一般。四周没有一丝风,旁边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是让人心情烦躁,气闷至极。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遂加快步子匆匆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只期望自己到达目的地之前千万不要中暑了才好。
进入勤政殿旁的偏殿,只觉一丝凉意扑面而来,很是舒服,但口却干得难受。见两个宫女正在低着头准备着茶水,我径直走了过去,端起其中的一杯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两个宫女猛地抬起头,正要开口责怪,一见是我,便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准备着。我觉得这两个宫女有些面生,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一些熟悉。摇头暗暗笑了一下,由于弘翰尚小,离不开人,我还真有些日子没有来这里了。
不知道大殿里还有些什么人,我遂开口问道:“皇上在和什么人议事?”站在外侧较秀气的宫女回道:“回姑娘话,万岁爷和四阿哥两人在大殿中。”原来弘历在这里。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有找过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和傅雅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如自己所知道的那样?史书上记载,乾隆是极尊敬他的第一个皇后的。但我心中又有一些不放心,如果只是敬爱,并不是爱人之间的如胶似漆的爱恋,那傅雅该怎么办?
本想着趁弘翰睡着,过来给胤禛一个惊喜,但刚才那一腔的兴奋,随着自己的想法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呆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打开弘历的心结。正在烦闷,忽觉得有人看我,移目望去,原来是刚才的小宫女有意无意地掠了我几眼。我觉得自己如坠五里雾中,勤政殿的太监和宫女没有不认识我的,她不该如此的。
微笑着打量她,只见她发如墨,脸如雪,眉弯口小,人很美,但有些不足的是,左脸颊的酒窝处有几个淡淡的雀斑。
见我望向她,她丝毫没有怯意,目光坦荡地浅浅笑着,上前两步,盈盈一福,起身后道:“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望着她脸上那抹熟悉的笑容,我心中有了印象,她是曾和那个鄂答应一起,并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说“谢谢”的那个女子。只是她不是个答应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好像知道我心中的疑问,正要开口说话,殿外已传来高无庸的呵斥声:“笑泠,还不去奉茶,在里面嘀咕什么呢?”听到他又急急地向大殿行去,笑泠对着我歉意地笑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说罢,她接过另一个宫女递过的茶盘,欲进勤政殿奉茶。
我来的目的本就是找胤禛,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现在就回去的道理。我遂开口对笑泠道:“好,有空再聊,这茶水还是我拿过去吧。”她显然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于是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一些,应了一声,把手中的茶盘递了过来。
其实知道她的身份后,我心里本来还有一丝不舒服,但见她那一笑后,竟然突然释然了,心底深处那一丝酸意也随之消失。
我走到大殿门口,对高无庸点头示意一下。踏入大殿,就听到了弘历的声音:“皇阿玛,六月田文镜奏报平民翟世有拾银一百七十两,归还失主,不受酬银,朝廷命给七品顶戴以资鼓励,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出现了三起,长此以往,就违背了朝廷原来的意愿,也失去了奖赏的作用。”
胤禛掠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先坐在一旁等待。我走过去,慢慢地把茶水放好,便坐在了离两人较远的椅子上。
胤禛紧锁双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前几年人心惶惶,诸事废弛,官吏不知奉公办事,小人不畏法度,所以要痛加贬斥,整饬弊政。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已有了一些改观,但如果民风再好一些,少一些鸡鸣狗盗的事,使民安于田里而无饥寒愁叹之声,久而久之,那我们大清何愁没有盛世出现。”
弘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也确是这个理,但也要有一个妥善的法子,不能听之任之,此类事情一报到朝堂就要赏赐。”胤禛舒展了眉头,微微一笑道:“凡事宁严不弛,宁紧不松,如果出现谎报邀宠,严惩不贷。但真是有其事,还是该奖励的,只是不会再是七品顶戴了。”弘历许是见胤禛面色轻松了下来,于是站起来,道:“皇阿玛的意思儿臣已经明白,儿子今日还未向额娘请安,这就回了。”
胤禛啜饮了一口茶水,身子向后靠了靠,说道:“过些日子蒙古部落来朝觐,你去准备一下。”弘历应了一声后,走到我的面前,道:“姑姑,弘历告退。” 然后恭敬地施了一礼,疾步而出。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他仍是如此,没有一丝改变。
过了半晌,我仍是怔忡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耳边一声轻哼,我猛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胤禛已走了过来,正站在身旁好笑地望着我。四目相交,见他戏谑的目光中还有一丝疑虑,我心中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一丝无奈,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他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容,道:“找我有事?”
我已没有了来时的心境,听他如此一问,我笑道:“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拉我起身,两人牵着手向几案走去。
他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用眼神示意我坐上去,我掠了一眼大殿门口躬身立着的小太监,面上一热,边摇头边挡回了他伸过来拉我的手。他眸中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但面色依旧淡淡,见我不肯,他沉声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吧。”闻言,两名小太监躬身垂首倒退了出去。
我仍站在几案旁边,对他莞尔一笑,道:“你先处理政务吧,我可不想影响你。”他睨了我一眼,薄唇蕴着笑意,拿起左手边的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道:“好好斟酌一下,希望蒙古使者来之前定下来。”
我心中不解,不知道有什么会需要我做决定。展开纸张平铺在案子上,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本想着他不会再提这件事,没有想到依然逃不脱。一股莫名的郁积之气填满了内心,心口堵得有些许难受。抬起头,盯着他,微皱着眉闷声道:“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现在不是也很好吗?”
他轻叹了口气,道:“弘历、承欢称你姑姑,小顺子他们也叫姑姑,这样也很好吗?”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宫中的妃嫔都是一口一个“姑娘”的称呼我;弘历和傅雅他们又称我姑姑;而小顺子这些一直随在身边的人,见我没有反对,称姑姑也顺了嘴,也就一直这样叫着。这样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个尊卑分明的社会里,这样“胡叫乱答应”的日子居然过了这么久。
一直倔强地不接受册封,他也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才会这么拖下来。可自己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这早已是更改不了的事实,如果没有他的交代,我见到任何一个妃嫔,即使位份再低的常在、答应,都要恭敬地行礼,哪会有如今这样惬意自在的生活。
再说,这本是我已答应的事,也是已经想通了的。先前是怕弘翰不能生活在我身边而不愿受封,但胤禛已有承诺,会亲自带大弘翰,这也等于是变相地遂了我的意。
既是早已接受了他,也决定了会在园子里陪他生活,不在乎自己的身份,那再多一个称呼又有什么呢?总让他一味地迁就我,我是不是自私了一些?他想给自己一个对外的身份,那也是想让我陪他的范围更大一些。我何不遂了他的意,不让他为难。
胸中的闷气早已消失殆尽,我向前走两步,站在他的身旁,冲他嫣然一笑,道:“你比较中意的是哪一个?”他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挂着笑意,将我轻轻地拉坐到他的腿上,他用双手环住我,下巴支在我的肩头,接过我手中的那张纸,放在我们面前的案子上,道:“这个吧。”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兰贵妃”三字映入眼帘。他选的正好是我心中所想的,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我进宫后的命运一直和木兰有关,圣祖年间,戴上了他送的木兰簪子,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即使自己的灵魂回到深圳,那条细若银丝的木兰坠子依然如影随形地跟在我的身边,它引领着我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默了一会儿,伸出手,细细地抚摸他戒指上的木兰花,开口吟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