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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为了巨大的惊恐,继而又转为了平静。她差不多在第一时间迅速作出反应,不能让罗达顺看出他们认识,更不能知道他们是曾经的恋人。这么一想,她变得出奇的冷静了。向前迈了一步,说:“我记住了,你叫张山虎。在你不伤害我们的前提下,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玫瑰花苑 第二部分7
张山虎冷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直逼刘小样。他突然一下子抓紧了刘小样的双肩,说:“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叫刘小样。怎么又跑回来傍大款了?”
刘小样说:“张山虎,你不要胡说。”
这期间的罗达顺没有说话,他心惊胆寒地看着,企图以静制动。但他额头上的汗水不争气,大片大片地往下淌。脸上像一个小型瀑布。他向来就有以权治人和以法治人的丰富经验,眼下却无法制服一个入室盗窃的小偷,他甚至连做一个义正辞严的样子的勇气也没有。他太虚了。
张山虎从两人外强中干的表现中看出了他们关系的不正常。如果那个男人是普通老百姓,早就对他下毒手了。天下人对小偷都是恨之入骨的,对他采取任何防卫和进攻手段都有可能。而现在则是对他实行让步,这给他增添了无穷的胆量。他看了看刘小样,又看了看罗达顺,大声吼叫进来:“你不是说要报警吗?报警呀,报警呀。我现在一无所有,正好把我抓去,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
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了门铃声。刚才刘小样按了一下报警装置,可能是保安来了。刘小样咚咚地跑下楼去,只见全部保安都站在门口。有人问:“是你家报警吗?有小偷?”
刘小样灰头土脸,特别害怕他们进来,连忙说:“不是不是。是我搬东西,不小心碰了一下。谢谢你们关心。”
保安说:“真的没事?”
刘小样说:“真的没事。你们走吧。”
保安们走了。刘小样重新回到楼上时,张山虎已经开始抽烟了。显然那是罗达顺递给他的好烟。两人都坐在沙发上,一副对簿公堂的架势。地上的钱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撒了一地,像刚才倾倒的咖啡一样。
刘小样把地上的钱收起来,折叠整齐后,递给张山虎,说:“这几千块钱你拿上。”
张山虎把钱放在一边,没有带走的意思。他忽然站起来,执意地说:“我要走。”
刘小样一扬眉,说:“你到哪儿去?”
张山虎说:“我知道我的罪责,入室盗窃。我投案自首去。”
刘小样一把抓住他,说:“算了算了。咱们好歹同学一场。我也不打算报警。你把钱带上走吧。”
张山虎看了看罗达顺,摇摇头,说:“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丑恶勾当,怎么就遇到你呢?我知道这是犯法的。我还是去投案自首吧。”
色厉内荏的罗达顺终于发话了。他打了个貌似宽容的手势,说:“小张,既然你们是同学,我们可以原谅你。你也不要怕,你把钱拿上。今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的。”
张山虎知道自己运气不错,他想投案自首都不行。他反复审视着罗达顺,觉得他绝非等闲之辈。不是大老板,就是政府官员。张山虎狡猾地想,你既然怕我去投案自首,我就偏偏要提出投案自首。他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对方施加压力。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早就打110了。天底下,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对小偷进行平等对话,才会对小偷进行这样的妥协。张山虎喜出望外。见罗达顺说能够帮他,他当然愿意讨价还价了。
玫瑰花苑 第二部分8
他反问道:“我想要个工作,每月必须保证有一千五百元的收入,你能够办到吗?”
罗达顺板着脸,迟疑着。本来是来偷情的,却不料被别人偷了。罗达顺觉得窝囊,又只能屈尊就驾,委曲求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对方,说:“行。我马上给你写个条子。你按照条子去找人就行。”
刘小样从卧室找来纸和笔,罗达顺就写了一条子:
梦泽:你好!
兹有一位叫张山虎的小伙子,因家庭困难,尚无工作,前来你处求职。请你务必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每月工资一千五百元。你就当成我个人的事办。
致礼!
罗达顺
张山虎拿着条子看了看,又是李梦泽!觉得很滑稽。他虽然很不愿意再跟李梦泽打交道,但他没说自己刚刚从饮料公司出来的,他不能说。因为他从条子的措辞上读出了一些意思。那里面有一些命令的口气,那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再说,他已经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这不是一般老百姓对待小偷的态度,而像是在对待远道而来求他们帮忙的客人或亲戚。他玩耍般地摇着纸条,问罗达顺:“这东西管用吗?”
罗达顺有些气愤,别人拿着他的条子总是如获至宝,而小偷却拿着他的条子居然满不在乎。他鄙视地看着张山虎,漫不经心地说:“肯定管用。”
“那好。”张山虎把条子折叠一下,装进口袋,站起来,准备走。刘小样连忙把钱递给他。张山虎把钱数了数,取出来十张装进口袋,其余部分像扔废纸一样丢在了原处,然后如实相告:“我确实没钱,母亲身体不好。这一千块钱,以后会还你的。其余的我不要了,留着你们自己用。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也吓着你们了。”
刘小样说:“坐一会儿再走吧。”
张山虎用衣袖揩揩脸上的汗水,说:“时间不早了。”他向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自嘲地笑笑,说:“对了,我的作案工具还放在阳台上,得把它带走。”
刘小样“扑哧”一笑。张山虎看了她一眼,说:“笑什么?不就是丢人现眼,做了一回小偷吗?其实我们三人都是小偷,我偷东西,你们两人偷欢,本质上一样的。稍稍不同的是,你们俩是互相偷,我是偷你们俩的。”
此话说得罗达顺心里一怔。他很惊奇,也很羞愧,堂堂瑶池市副市长正在被一个小偷嘲笑和调侃着,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太欺负人了,可惜他不能反击,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一再让步,以尽早平息事态。这是保护自我的一种措施。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市里,他惹得起任何人,而今却惹不起一个区区小偷。这世界越来越看不懂了。可除此之外,他又能有何高招呢?
“我走了。”张山虎说着,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很熟悉地走到阳台,提起一个灰秃秃的帆布包,那里面就装着他的作案工具。他在下楼之前,居然恬不知耻地冲罗达顺笑了笑,居然还笑得那么神气!
罗达顺看着张山虎下楼的身影,恨不得打他一耳光。庆幸惊心动魄的时刻终于过去了,他对刘小样说:“你去送送。”
刘小样就去送张山虎出门,她还客客气气地再三嘱咐他走好。张山虎由一个小偷变成了一个尊贵的客人。
玫瑰花苑 第二部分9
关了门,刘小样快步跑上楼,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
罗达顺坐在床上抽烟,静静地整理心情,极力表现出几分旷达和无畏。他对刘小样说:“你表现还不错,比较勇敢。哎,我问你,他怎么会是你同学?”
刘小样直摇头叹息,说:“我们在学校时关系不错。没想到他成小偷了。”
罗达顺摸摸额头上的冷汗,扼腕叹息道:“见鬼。怎么遇到这种事情。”
刘小样煞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吓坏了吧?你是很难遇到这种事的。”
罗达顺说:“真他妈撞见鬼了。要是平时,我不把他打成肉泥才怪。可在你这里,不是地方啊。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小样走过去,揉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给你揉揉,压压惊。”
罗达顺心里隐隐不安,可他不能在刘小样面前表现出来,还得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没办法,他是领导,他是男人,他得有点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派,居高临下地藐视那些风吹草动。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领袖般地挥挥手说:“没事。政界多少复杂的矛盾我都能挺过来,一个小偷算什么!对了,我该回去了。时间真不早了。以后,你在家要小心一点。”
刘小样说:“真的没事?”
罗达顺说得更超脱了:“从不把这类小事放在心上。太不足挂齿了!”
“真是一个大丈夫!”
刘小样看出他是装出来的,是为了给她壮胆。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罗达顺能留下来陪她度过这个惊恐之夜,可她知道罗达顺是不能留在这里过夜的。她依恋他,但不能挽留他。像往常一样,刘小样照例要在分别时亲他一下额头,然后送他下楼。她是从来不送他出门的,只站在门内把他送走,他一走开就把门关紧了。
刘小样刚刚返回二楼卧室,准备打扫一下卧室,楼下门铃又响了。她蓦然一惊,盯着门口发憷。刚刚受过惊吓的刘小样有些草木皆兵了。
刘小样猜想是罗达顺什么东西忘记拿,回来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心惊胆战地下了楼,她对着门铃问:“你是谁?”
“我。开门。”是张山虎的声音。
张山虎,就是已经变成小偷的那个人,就是以前的男友,就是刚刚给她巨大惊吓的人。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刘小样犹豫片刻,理了理头发,也理了理情绪,她希望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给他开门了。张山虎闪身进来,刘小样重新把门关上。刘小样惊奇地看着张山虎,说:“你怎么没走?”
张山虎把身上的包放下来,说:“我没地方去。我一直在外面蹲着,见你屋子里的那个男人走了,我才过来。留我住一夜,明天我就自己找地方。”
刘小样痛苦地看着他,为难地说:“这多不好。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张山虎说:“只需要一张床。”
刘小样看着张山虎,瞪直了眼:“你——?”
张山虎高高地昂着头:“你什么你?他能住,我就能住。何况,我们俩还相好过。”
刘小样见张山虎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知道他现在捏着自己的把柄。如果是严厉拒绝他,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她不仅要为自己着想,还要为罗达顺着想。她相信,一个能当小偷的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包括杀人放火等等。在她所接触的各类案例中,不乏这样的案件。再说,她和张山虎,两人确实相爱过,彼此有过真诚的感情。眼下,迫于各种压力,她不得不再度表示让步了。而且只有让步,才是她保全自我的唯一正确的选择。
玫瑰花苑 第二部分10
张山虎像指使老婆一样,说他饿了。刘小样连忙把面包给他拿来,并给他倒了一杯水。吃了面包,张山虎细细地看了看这宽大的房子,说:“你的?”刘小样摇摇头,说:“他的。”张山虎说:“他是个什么人?”刘小样说:“小老板。”张山虎说:“他有老婆孩子吧。”刘小样点点头。张山虎对她所说的没有怀疑,但没有质问。他真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对刘小样说:“我们休息吧。我真累了。小偷真不是人干的。”刘小样就把他带上楼了,嫌他太脏,让他先去洗澡,怕他不会使用卫生间里的东西,又把水温帮他调好。张山虎说:“我没有换的衣服。”刘小样皱皱眉头,把罗达顺穿的睡衣给他拿来,让他先用着。
听着洗澡间哗哗的水声,刘小样就站在卧室门口纳闷。她窝了一肚子气。她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她有种被钳制被劫持的感觉。既不能告诉罗达顺,也不能告诉警方。她只能独自面对可能到来的一切。她脑子乱得一团糟,没法梳理她的混乱思绪。
张山虎洗澡出来后一身清爽,面貌一新。比做小偷时的那副狼狈模样精神多了,也精干多了。他走进刘小样的卧室,看着这里的豪华装饰,说:“你平时就住这里?”
刘小样嗯了一声。
张山虎感叹说:“你生活得真腐败呀。”张山虎说着,看见了衣架上挂着的法官服,走过去用手摸了摸,说:“你穿这套衣服时我见过你,我一直在找你,希望能再次见到你。这段时间,脑子里一直是你的影子。”
刘小样冷冷地说:“找我干什么?”
张山虎说:“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看不起我。可我想你,想你。我没法让我不想你。今天本来是想犯法,却歪打正着地成了探亲。”
刘小样说:“你睡吧。我到下面沙发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