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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为主的观念。
  看妹妹郁结的眉头,郁青知道她亦有伤心事,说:“我第一次恨自己是富家千金,好比被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一身华丽,却没有自由。论学业,我们碍于传统,不能发展自我;论婚姻,我们永远不知道丈夫是爱我们的人或是我们的财富。就彷佛一个化妆太浓的女人,没有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我们过的不就是个虚假的生活吗?”
  晓青没听过这番言论,有些迷惑,久久不能言语。
  “那你答应离婚了吗?”晓青终于说。
  “我不答应,不等于埋葬自己吗?”郁青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找到自我,永远也无法幸福的。”
  “阿嬷和爸、妈知道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反对的。”晓青说。
  “我和仲颐决定先斩后奏,才不会受家人意见的干扰。”郁青说:“我实在想找个人倾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知道吗?”
  “当然。”晓青无奈地说。
  姊妹俩在车站分手,晓青拉住姊姊说:“我正要去天宇的录音室,你要来吗?天宇好久没看到你,每次都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这个样子能去吗?”郁青说:“对了,你可别对他说我要离婚的事,免得他又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
  “会吗?天宇一向很关心你,说不定他会有更好的意见呢!”晓青不苟同地说。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意见!”郁青用从未有的坚决声音说。
  姊姊的事令晓青的心好沉重。她在往天宇录音室的半路中下车,怕自己露出破绽,被天宇套出话来,她用公共电话告诉他不过去了。
  “为什么?今天收工后我们要去啤酒屋痛快一番,你不来是你的损失哟!”天宇叫着。
  “下次吧!”她不想多说。
  “随你,反正二小姐总有更好的去处!”他玩笑说。
  “等一下。”在挂断前,她叫住他问:“我只是好奇心。你们男人东交一个女友,西交一个女友,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这是哪一国的问题?”他不解地问。
  “你都二十七岁了,难道没有想固定一个女朋友,以后成家立业吗?”她问。
  “小姐,我端的可是青春偶像的饭碗,结了婚不就完了?!”他在那一头说。
  “即使你遇见真正相爱的女人,也要为你的歌迷牺牲掉吗?”她又问。
  他迟疑了一会,口气稍微正经些。
  “当然不!如果能找到梦中情人,我当然会圆自己的梦,哪还管得了去替别人制造虚幻的梦呢?!”
  “所以你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女人啰?”她说。
  “不顾一切?”他短笑一声,“很难。 别说我不一定会碰见那样的女人;即使面对面了,还会擦身而过呢。这不是一个浪漫的时代,而是一个迷失的时代……,对了!我下张专辑就用这个词句,名字叫”迷失“,我简直太天才了!晓青,你真是我灵感的泉源!”
  “真讨厌,人家在问你问题,你还是满脑子你的歌!不扯了!”晓青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男人对这个世界而言,真是破坏性大于建设性。 比如圣平、天宇、仲颐,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医院,想看看谊美。
  谊美刚打完止痛药,人昏睡着,手中还抱着画册。
  “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晓青对谊美的母亲说。
  “用了新治疗法。”林太太说:“过程很苦,而且她年龄大一些,效果打了折扣。”
  “谊美一向很坚强的。”晓青说。
  “这孩子令我心疼。”林太太叹口气说:“我问了很多神,都说谊美有佛缘,受了苦,要早早归天。但骨肉亲情一场,说什么也不舍,总想留一天算一天。”
  看着谊美缠着纱布的头,脸上轻颤的睫毛,晓青忍住哽咽,安慰林太太说:“新治疗法一定有效的。”
  “我也希望呀!”林太太说。
  这时谊美醒来,一张眼看见晓青,便露出笑容。
  “汪姊姊,我正等着你呢!”谊美由枕下拿出一本漫画书,“我正在看‘桃仙子’,很好看呢!你帮我画她从大桃子跳出来这一页,好吗?”
  晓青翻了几页,忍不住笑出来:“她的男朋友怎么老被她敲昏呢?”
  “活该,谁叫他不知道桃仙子就是最适合他的女孩子呢?!当然要多敲几下,让他清醒,不再胡涂。”谊美很认真地说。
  “敲多了,怕会脑震荡吧!”晓青就事论事。
  “才不会,桃仙子有法术的。”谊美说:“有些男生就是呆头鹅、大笨蛋一个!需要敲一敲。”
  两个大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
  “她连续剧看多了。”林太太指指前面的小电视,“我们都不禁止她看,她爱看什么就随她!”
  晓青能了解她的心情。
  “有时候我也希望有桃仙子的法术。”林太太又说:“一觉醒来,谊美已经长大成人了,跳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时期。”
  “妈,我长大了,你不就老了吗?”谊美纯真地问。
  “只要你能平安长大,我变多老都没有关系。”林太太抚着女儿的脸颊说。
  看到谊美,晓青完全忘了自己的烦恼。世间千万人就有千万种命,没有公平可言。
  像谊美那么美,没见过人生之乐,先要受这无尽的苦;而她家境优渥,无病无痛,常 被心瑜骂“不知人间疾苦”,为了一个周圣平,就失魂落魄,比起谊美,她真是太惭愧了。
  卢梭说过:“除了身体的痛苦和良心的责备以外,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想象的。”
  她静下心专注地画着桃仙子。差不多快完成时,她“想象的痛苦”竟然出现在谊美病房门口。
  “周叔叔!”谊美看见圣平,开心地叫着。
  圣平的笑脸在看到晓青时愕然而止。他微微点个头,就和其它医生护士开始检查谊美,做了些指示,再和晓青点个头就离去,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一句话,她觉得好糗。
  “周叔叔是不是好帅呀?”谊美问。
  “是。”晓青搪塞说,又问林太太,“周医师变成谊美的大夫了吗?”
  “对,他和另一位脑科权威曹医师一起。”她回答。
  天呀!真是冤家路窄。但她可不会为了他而不来看谊美,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瞧他那一副嘴脸!她也真想有桃仙子的法术,把他的神气活现敲掉。
  ※※※
  郁青在一个黄昏提了几个大皮箱出现在汪家门口。
  “怎么了,带那么多东西,你要住多久呀?”秋子一脸疑惑。
  “是不是和仲颐吵架了?”敏芳关心问道。
  “我要住永远。我和仲颐没吵架,只是离婚了。”郁青冷静地回答两个人的问题。
  “什么?”秋子和敏芳同时叫着。
  晓青就坐在楼梯口听三个女人吼来吼去,她不敢下去,免得被炮火打到。
  “我们就是个性不合,无法相爱,所以决定分开的。”郁青没说出仲颐的外遇,免得情况更复杂。
  “婚姻不是儿戏呀!不是你拎着皮箱来来去去就能解决的,你太冲动了!”敏芳脸色极坏,“我非找林家评理不可,这样偷偷摸摸,休妻也要有休书呀!”
  “妈,这不是休妻,我公婆也不知道,全是我和仲颐的意思!”郁青急着说。
  “仲颐是不是给你什么委屈受了?”秋子毕竟比较了解郁青,她担心地问:“如果没有不能忍的原因,你不会离婚的。”
  “阿嬷,现在不是古代了,婚姻不是单纯忍或不忍的问题……”郁青试着说。
  “婚姻二字,我和你阿嬷比你懂得多。离了婚还有满嘴道理!”敏芳气急败坏,“我要打电话叫你爸回来,叫他向林家讨个公道,我女儿可不许人家白糟蹋!”
  “妈,字部签了,就别再闹了。”郁青烦恨地说:“离婚是我和仲颐两人的事。你不要弄得人尽皆知,又不是结婚,还需要宴客,请双方家长主持!”
  “对我们汪家,结婚和离婚都是大事!”敏芳气冲冲地拿起电话就拨。
  启棠正在手术室,敏芳沮丧地留了话。她们握着话筒不放,总想找个人来救这场火。
  郁青转头看见晓青,姊妹俩无奈地苦笑着。
  “打给林家问问看!”秋子建议。
  “对!至少把仲颐骂一顿,连送我们郁青回家都不肯!”敏芳又开始拨电话。
  晓青偷偷由后门溜出来,她不愿卷入这场风暴,更怕自己会抖出仲颐无情无义的真相。她不懂姊姊为什么还要帮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承担一半责任?天宇说的没错,书念多了,不表示仁义道德满分,揭开表象,全是伪君子,包括周圣平在内!
  心情不佳,她又想到医院看谊美。但这不是好时段,怕会碰见圣平。 管他呢!医院是她老爸的,又不是他的,凭什么怕他的脸色?!
  谊美接受新治疗法后。呕吐情况很严重,东西吃不下,人又瘦了一圈。
  “谊美还一直在念你呢!”林太太说。
  “汪姊姊,我这画册还有四页,你帮我画爸爸、妈妈、哥哥和你自己,好吗?”
  “好呀!”晓青接过画册。
  “要快一点哟。”谊美看着她,疲倦地说:“因为我死了以后,也要把画册一起带去。”
  晓青一听眼眶立刻红了。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我只是说‘假如’,”谊美努力展开微笑,“每个人都会死,回到天上去,只是早和晚而已,对不对?”
  “对!但你还小,还要长大,陪爸爸妈妈好久好久呢!”晓青哽咽地说。
  “还有汪姊姊。”谊美加一句。
  “对,汪姊姊也需要你。”晓青拿面纸擦着泪。
  谊美阖眼睡去。林太太进浴室整理自己红肿的眼,晓青静静地画着。
  医师们又来巡班,由圣平带领。他看了晓青一眼并不说话,反而有一个参加烤肉会的医生热心地和她招呼。
  “汪小姐,你又来当义工了!真是精神可嘉!”这人名牌上写着赵子彦,中等身材,她没什么印象。
  “是呀!”她客气地说。
  几位护士眼睛瞄着她,眼神有些怪异,唇边却带着笑,唯有圣平嘴抿得更紧。
  他们走了,她才松一口气。图画好了,谊美仍未醒,晓青告辞出来,想想该回家,看看暴风圈过了没有?
  她正准备搭电梯时,圣平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我有话对你说,可不可以请你跟我来?”他说。
  他有话对她说?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看他乌云遍布的脸,听他命令的口吻,晓青第一个反应是拒绝。他彷佛察觉,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
  事情似乎颇严重,为怕引起来往行人的注意,她只好跟着他去。
  他们走楼梯间爬到五楼,走进一间办公室,门牌上有他的名字。里面设备很简洁,一般的桌子、书柜和沙发,百叶窗半开着,黄昏将暮的都市味道漫过来。
  “你知道谊美是脑癌病患,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吗?”他开头就问。
  “我当然知道。”晓青回答,不懂他为什么问。
  “她是个纯真的小女孩,对人充满信心,她需要的是有爱心善心的人,而不是虚情假意来利用她的人!”他表情有着怒责。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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