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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的俘虏营关押。
  因为渡边被俘时负伤,他在俘虏营医院接受治疗。负责照顾日本伤兵的护士长名叫钟碧莲。因为她年龄大,长相凶,态度粗暴傲慢,日本兵都比较怕她,私下叫她“鬼护士”。这位“鬼护士”不但对日本俘虏兵凶,在医院里也是强横人物,从军医到院长,无人敢撄其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钟碧莲自称是“照顾过宋美龄女士”的。1937年淞沪会战期间,宋美龄前往前线慰问官兵,座车被日军轰炸机发现遭到袭击翻车,宋美龄负重伤。在野战医院对宋美龄进行第一救护的就是这位钟护士,为挽救宋女士的生命作出了很大努力。为此,宋美龄痊愈后特别给她写来了感谢状。当这位护士调到此处的医院时,曾有军医冒犯她,“鬼护士”拿出了这张感谢状,把军医吓得魂飞魄散,从此没有人敢和她较量。
  渡边形容的钟护士的“感谢状”看来比日本水户黄门的印笼护身符还要厉害。
  但是渡边说“鬼护士”也有人情一面。有一次她曾经和渡边谈天(渡边懂中文),说有件事情你回国能否帮我查一下。
  渡边当然表示愿意。
  钟碧莲拿出一张穿日军看护妇服装的年轻女子照片,请他帮忙查一个叫做桥本孝子(《鬼护士钟碧莲》原文中有“佐藤信子”说法,后纠正,似是这个护士被俘时报的假名)的护士的下落。
  原来,这个桥本孝子是日军的护士,在徐州会战中被俘,被俘的时候非常害怕。俘虏她的士兵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就把她交给了长官。而当时中国军队的长官也不懂日语,就请钟护士长帮忙。无奈,钟护士长懂得英语,但不懂日语。桥本也只能用汉字写下自己的名字、身份。最初,桥本很有敌意,但经过钟护士长的悉心照顾,慢慢的敌意缓解了,两人虽然语言不通,但经常用笔来对谈。
  野战之中,很难找到上级和能够审问的部门,复杂的审问无法进行。因为她长得很小,怕得要命,看上去可怜,钟护士长发现后,就劝说长官将她放回去 ——她是护士,又不是士兵。
  长官答应了。
  可是,放她回去的时候,桥本依然怕得要命,抱住钟护士长不撒手,哭了很久并且说了很多话。可惜钟护士长不明白,只能反复安慰她是送她回自己人那里。好像桥本怎么也不能理解,依然十分害怕。她用笔写道:“私は帰れない”(我不回去),表情十分哀伤。
  最终,中国军队将她送到两军战线靠近中方一侧,交给了日军方面。
  钟护士长说:“渡边你若回去,替我找找她,问候一下这个小孩子。”
  渡边当时哑然,但是无法说——他知道桥本害怕的真正原因。钟碧莲不知道日本军队的传统,桥本孝子真正害怕的,正是被送回去啊——日本军队不接受俘虏的概念,即便是看护妇,回去,不自杀,也会被人逼迫自杀的。
  回国后,尽管努力寻找,渡边也没有找到桥本孝子的下落。
  后记1
  恨不抗日死,
  留作今日羞。
  国破尚如此,
  我何惜此头。
  少年时,最让我感到震撼的一首诗,并不是诗人写的,写诗的是一个杀伐一生,最后死在自己人枪下的中国将军,他的名字叫作吉鸿昌。而这首诗,也第一次让我从内心深处感到了那一代中国人,于危亡之际,怎样痛切地看着他满目疮痍的祖国。
  我的老家是河北,在那片土地上,八路军中的精锐——冀中十七团、十八团曾威震幽燕,日军的铁蹄,也曾蹂躏过那里每一个县城。
  今年已经97岁高龄的原河北高法孙光瑞院长,是这样描述当年的岁月——
  “5月一天,我和李玉光和张冠军两位区长在一个村子中开会,突然村子中来了许多鬼子和伪军,将我们堵在一个院落之中。该院子只有一个北房,无处可藏。于是我们将文件藏在砖垛里,把二十响顶上火,然后我对李玉光和张冠军笑着说,今天咱交代了。就静等鬼子上门。”
  我祖母曾说过一段远比传奇沉重的事情。她告诉过我,“孙光瑞的部队打鬼子,八路军招兵,招五百人,同时就要二百五十口棺材。一仗下来,村里各家不是军属就是烈属。可再招兵,还是招多少有多少!”
  枪不如人,我们的先人,就是这样用他们的生命捍卫着今天我们能够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尊严。
  抗战,是中国近现代史中第一次对外敌入侵取得全面胜利的战争,也是中国军民付出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战。
  一场决定民族生死的战争。
  一场尊严与信念的战争。
  因为工作关系,萨在1999年来到日本。今天的日本,已经不复旧日“大日本帝国”的凶悍。樱花、清酒、生鱼片寿司,静静的小街上走过弯腰驼背的老人,老龄化社会的日本,呈现出一种后工业时代略带萧条的平静。然而,走在大街小巷,依然可以看到当年那场战争留下的种种痕迹——都市中随处可见的慰灵碑、墓园中大片四棱尖顶的墓碑,都在无言地述说着对那场战争渐渐消逝的记忆。
  日本的一个左翼政治家这样说过:“这些墓碑,比任何言辞更为深刻地警诫着日本不再走向下一场战争。”
  促使我在日研究抗战史料的机缘,是一次到某个佛寺访问,偶然看到一个日军步兵少佐的墓碑。碑文说明,这个叫福井义的日本军官,1933年战死在齐齐哈尔附近。
  这让我感到有些困惑。因为我的印象中,抗战是从1937年开始的,而东北军是一枪没放就丢掉了东三省。那么,这个日军少佐1933年怎么会“战死”在齐齐哈尔呢?
  疑惑使对历史有些偏爱的我忍不住寻找这件事的真相。结果发现,日本陆军少佐福井义,是1933年年初在“马占山之役”中被击毙的。那时,正是马占山将军在黑龙江艰苦支撑的最后时刻。不久,这位弹尽力竭的爱国将领就被迫率部撤往苏联。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找到的文献中,有日军和马占山将军所部交锋的大量史料和照片,如中国军队在电波状战壕中的坚守、双方的炮战、日军的伤员、葬礼等等。显示在日军侵占黑龙江的过程中,中国军队显然进行了艰苦顽强的抵抗。这些,都是在国内的时候不曾见到的。
  而这次寻访中,又发现另一个令我惊讶的事实,那就是日本现存的文献中,保留了大量侵华战争的有关资料,包括照片,记录,甚至实物等。有很多材料,今天读来还栩栩如生。
  比如,在日本老兵稻垣三郎回忆徐州会战的文章中,曾提到一个“绑在机枪上的少年兵”。当时,稻垣所部依靠强大火力突破了中国军队在淮北某地的顽强抵抗,占领了阵地。阵地上,他们看到中国军队的重机枪旁边,倒着一具少年士兵的遗体,竟是用铁索绑在机枪的支架上。见到这样的情景,日军马上叫来战地记者拍照写文,意图对此加以炒作,说明中国士兵作战是怎样被迫的,来打击中国军队士气,并彰显“皇军”的正义。也许是为了增强说明效果,日军方面特别找到了几名在这次战斗中被俘的中国伤员,询问他们是否了解“把士兵绑在机枪上作战”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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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2
  几个中国被俘伤兵说出的话,却出乎了所有日军的预料。
  原来,这支和日军交战的中国军队(冷欣所部),是地地道道的两淮子弟。所以此战对他们来说,不但是卫国,而且是保家。这个“少年士兵”是一名机枪班长,他的家就在阵地后面的村子里。战斗开始前,他招集阵地上的弟兄们,对大家讲——要么打退日军,要么战死,丢了阵地自己无颜回家。说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铁索,将自己锁在了机枪的支架上,不顾长官的劝阻,将钥匙远远地抛入了河中。
  那一战,一个营的淮河子弟,从营长到马夫,只有十几个伤兵被俘。
  枪不如人,兵不如人,也许这一个营的战士从进入战壕就注定了战败的命运(日军记载此战只伤亡五十余人)。而这些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好日子的农家子弟最终也没有在家园,在他们的父老姐妹面前后退一步。
  真相大白的时候,所有的日军都为此感到震惊。
  那一天,我忍不住离席拭泪,以免别人看到我的失态。
  此后,使我产生了一种想法——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从这些资料中,从敌方的眼睛里,看一看我们那段历史呢?而且,这些材料中,显然可能埋藏着我们所不了解的一些事实。
  于是,旧书肆、资料馆、日本老兵的家,在业余时间寻找这样的史料,就成了我的一个固定工作。
  的确,有很多意料不到的收获。比如,日军双料王牌飞行员、疾风式战斗机的试飞主任,号称“陆航之花”的岩桥让三,毙于袭击西安之役,这一史实就是首次被发掘出来。而八路军怎样用日本航空炸弹改造地雷来炸日本坦克,如果不是有照片为证,也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传说。
  更多的时候,我是被一种精神激动着。
  在这些资料中,我看到的分明是一个个当年的中国人,他们或刚烈、或勇猛、或聪颖、或机变,用他们的脊梁扛起那个时代中国的命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写这本书,并不是为了呼唤战争,更不是呼唤复仇,而是希望以此唤醒我们对这些中国的脊梁的回忆。在那样苦难的时刻,依然有那样多的人为了这个国家义无反顾,捍卫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从他们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民族的尊严。
  似乎,这个话题已经在远去,今天的中国已经不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然而,在我看来,今天疲惫归家的工程师也一样,满身汗水吃着盒饭的民工也一样,七十年前的人们和我们今天所作的,本质上并没有区别,那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重建着中国人的信心。
  当我陪同日本的来客走进北京机场,并看到他们为这座崭新的建筑之现代化、之规模宏大而目瞪口呆时。我想,七十年前那场战争中牺牲的人们,所期待的,莫过于此。
  感谢山东画报出版社的朋友们,特别是秦超编辑,是他们促成了此书的完成和出版,并把凌乱的原稿整理成一本可看的书。本书的大部分篇章,采用了日本所存资料中的一些材料,但是,也有一些文章,基本采用中方史料,特别是最后几篇人物传记性质的作品,在这里向提供有关资料的朋友致谢。
  也感谢葛剑雄老师百忙中为本书作序。葛老师是我钦佩的史学前辈,能够得到先生的指点,是我极大的荣幸。
  因为作者并非专业史学人员,文章中疏漏错误在所难免,尚请读者朋友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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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籍名称:国破山河在 作者:萨苏
  本书籍由网友“jayjay”上传 日期:20091115 10:4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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