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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末呆呆地看着她。
  季九儿扯起嘴角无谓地笑起来,“今天早点收摊吧,那位李爷说他会给我们很多钱,等回到上阳城咱们就去治你的嗓子。”
  连“你姐夫”三个字她都无法再说出来。
  小末直直地盯着她,好像想看穿她心里想的,季九儿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收摊,却不慎打翻一碗热汤,滚烫的汤水泼洒在手臂下,刺入心肺的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大叫,“痛、痛,小末儿,湿帕子!”
  小末被吓一跳,连忙卷起帕子绞湿再覆到她的手臂上,然后慢慢卷起她的袖子,湿掉的书纸被小末抽了出来。
  “休书”两个硕大的字被水渍晕开,小末突然哭了出来,季九儿瞥了上面的字一眼,然后把头撇到一边,不再去看。
  街尾停着一顶富贵华丽的八抬大轿,珍珠流苏沿着四角垂下在风中轻晃,刺目的尊贵金色轿身外,细细的白纱覆盖住整顶过大的轿子,不烈的日头下,几个轿夫表情木然地站立等待着,不远处,一小队禁卫军严阵以待。
  李书德一路小跑到轿前,掀袍单膝跪下,“奴才叩见太子千岁。回主子,奴才已经把休书交给季姑娘了。”
  “她哭了么?”轿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初夏微燥的空气里,他的嗓音阴鸷到蛊惑人心。
  一纸休书(4)
  怎么会这么问?李书德愣了下,一五一十地回道,“回主子,季姑娘没有哭,她接受主子的安排。”
  “就这样?”男子的声音透了几分阴霾。
  “回主子,季姑娘说……”李书德迟疑。
  “迟疑什么,说。”
  “是。季姑娘说,主子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李书德冷汗漓淋地说完,揣测着主子阴晴不定心思,他只是传话应该不会受责罚吧,虽然这话并不好听。
  还不起么……
  “回宫。”男子再没有过多的言语,阴冷地落下话。
  轿夫们立即打起精神,搓搓手抬起轿子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李书德想想,迈开步伐跟上轿子,鼓足勇气开口,“主子,恕奴才斗胆,奴才以为季姑娘很可怜。”
  一找找了六年,吃不饱穿不暖,还带个哑巴妹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多嘴了。”轿里传出男子分外冷漠的声音,让人不禁生起一阵寒气。
  “奴才该死。”李书德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巴,他又不是第一天跟在主子身边,知道主子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猜透过,却还在这多嘴,真是活腻了。
  “她撑得住。”
  她撑得住,所有人都会垮掉,唯有季九儿不会,连一纸休书都不能让她垮掉,季九儿还怎么能垮。
  李书德诧异地张大嘴,刚刚是主子说话了?撑得住,那是什么意思?
  饺子摊收到一半,这个从来都乏人问津的路边摊继李书德之后,迎来第二个不速之客。
  黑色马车停在摊前挡住一大半的街,几个腰间配刀的高壮大汉守在车前,面相凶煞直吓得小末躲在季九儿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梯子被放置在车旁,车上帘幕被掀起,一个奴才殷勤上前扶住男子的手,“侯爷,奴才扶您。”
  季九儿盯着车上探出身子的男子,待看清容貌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
  男子玉冠绾发,一身金镶边的黑墨长袍,拇指与食指上的玉扳指轻轻触碰,彰显着贵不可言的身份,而他过分妖美妖异的容貌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太过轻挑上扬的眉眼犹如玉狐,鼻太挺,唇太薄,肤过白……美得不像个男人。
  季九儿从没想过小时候那个虎头虎脑的家伙长大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一直以为世上只有那个休掉她的男人才称得上好看。
  男子迎上她震惊的视线,不自觉收敛了身上几分妖气,嘴角张扬地咧开,“季九儿,别来无恙。”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翻……
  季九儿无法像面对休书的那抹坦然,喉咙宛如被鱼刺哽住,直到男子走到自己面前,季九儿才难以置信地开口。
  “萧良辰,原来你没死。”
  从小时候到现在,她似乎永远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被称作萧良辰的男子妖娆一笑,旁若无人地揽过她的肩,低低地说道,“走,婆娘,我们去喝两蛊。”
  她过了六年千篇一律的生活,却在这一天通通被打破,萧良辰没死,而她等到当朝太子的一纸休书,老天爷是嫌她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么?
  “婆娘,喝酒就喝酒,你琢磨什么呢?”
  一纸休书(5)
  萧良辰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季九儿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身处酒馆的厢房,夜色慢慢笼罩过酒馆外的大片天空,雨没有预兆地落下,啪嗒啪嗒地从房檐上沿下成幕,一声响过一声,八仙桌前的两人都任凭窗户那样开着,看雨水一点一点溅进来。
  看着萧良辰一杯杯灌下酒,季九儿回神,执起一杯酒喝下肚,辣辣的一路烧进肚。
  萧良辰低低地笑起来,“不愧是季九儿,也只有你能陪我这么痛快地喝酒。”
  季九儿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杯子就朝对面那张妖异的脸上砸去,萧良辰笑容凝在唇边,不躲不避,任由杯子砸到自己头上又滚落下去。
  “萧良辰你王八蛋!你没死,你在这过逍遥日子,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季九儿用尽力气嘶吼。
  萧良辰沉默不语地看着她,翻起一个新杯子又替她倒上酒,“婆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九儿惨笑,举杯便是一口饮尽,“你们统统都是王八蛋。其实你们从来不拿我当自己人,或者在你们眼里,我连人都算不上。”
  “你不要妄自菲薄。”萧良辰皱眉,越过桌走到她身边坐下,手安抚地搂过她的肩。
  “妄自菲薄……哈,哈哈,真不像你萧良辰会说的话,果然变成侯爷后连谈吐都变高高在上了。”像是萧良辰说了天大的笑话,季九儿捧腹大笑。
  萧良辰沉默地搂着她,他有太久太久没听过她的笑声,没有听过她聒噪的声音。
  “我季九儿不懂修了几辈子的福,三个一起长大的发小全是了不得的人。云苏变成护国将军的遗孤女,你从龟公妓女之子一跃而成什么侯爷,剩下一个更离谱,他居然是太子……你知道吗?他从前只知道青楼、赌场的门朝哪开,他现在竟然是一朝太子……”
  季九儿一骨脑地发泄出来,笑着笑着眼泪闪出眼眶,无声地流了一脸。
  “我晓得……”萧良辰蹙起眉,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晓得他今天拿休书给你。”
  “你知道?”季九儿呆呆地注视着他半晌,然后又笑起来,“我就说你们从来不拿我当自己人,其实想想也是,从小就是我缠着你们玩,而你们只想和云苏玩……我最没出息了,你们三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就只是个青楼出来的残花败柳……”
  “你知道我从来没嫌弃过你。”萧良辰被激得愠怒,搂着她的手掐紧了几分。
  “我懂,你还说过要是以后云苏没问题,你就娶我,我当时好高兴来着。可是后来我嫁给了他,今天又被他休了……”被萧良辰掐疼,季九儿清醒了几分,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躲开,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云苏呢?她还好吗?你们都在这里,她应该也在。”
  宛如提到一个禁忌,萧良辰妖美异常的脸神色大变。
  “她是太子妃,云苏她成了太子妃。”
  这一下轮到萧良辰猛灌自己喝酒,拎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去,然后学季九儿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嘶声力竭地大吼,“我萧良辰他妈的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拍拍屁股就做了太子妃,我他妈就是犯贱还守在这里!”
  萧良辰咒骂得大声,窗外重重的雨声都成了背景。
  一纸休书(6)
  原来云苏是太子妃。
  云苏成了他的娘子……
  而自己成了他的下堂妻……
  季九儿整张惨白无色,老天爷一天之内把所有的坏都献给她了。
  造化弄人,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到头来她还是一无所有,早知道是这样,她季九儿绝不要和这三个人结识于孩提时,不要认识云苏,不要认识萧良辰。
  更不要认识……公子策。
  喝了一晚上的酒,季九儿从头疼欲裂中醒来,一睁眼便见到一张美得跟张玉面狐狸似的睡脸,而仅穿着一件亵衣的自己正被萧良辰紧紧地缠抱在怀中。
  头顿时更加痛了,季九儿自他怀中挣扎地坐起,入目之处是极尽奢华富贵的金玉软床,里三层外三层的曳地幔帐半开,地上铺陈的牡丹花毯子一直延伸向外,让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屋子大到匪夷所思。
  “萧良辰,起来。”季九儿使劲去推手还楼在自己腰间的萧良辰。
  “嚷什么,头痛死了。”
  萧良辰全然不顾把脸埋到她怀中继续睡,季九儿扯起他的一抹青丝猛地往外揪。
  “啊……”萧良辰痛叫着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眼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看身上仅着的丝绸单衣,再看向两人身下的床,妖媚的眼睛越来越不可置信地睁大,然后在自己的怪叫声中摔下床。
  他总是后知后觉。
  季九儿同情地瞥他一眼,左手拉过锦被盖到自己身上。
  “臭婆娘,你怎么在这?他妈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萧良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妖娆的脸几近扭曲。
  “这是你的侯爷府。”季九儿躲在被子里理所当然地说道。
  “屁话,我当然知道。”萧良辰大嚷嚷起来,“但你怎么在我床上,我们不会……不会……”
  “你吐了一身,所以你的家丁给你脱了衣服。”季九儿眼观六路地寻找着床上有没有多余的衣物,仅管两人再熟,这样四目相对还是有点尴尬。
  “那你的衣裳呢?”萧良辰没忘记刚才看到她身上也仅剩一件亵衣。
  季九儿横了他一眼,“我也被你吐了一身,本来要换衣物,但你一直死缠着我,骂了一顿云苏的坏话。我们连澡都没洗,你闻闻自己身上,臭得和茅坑一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呆住。
  似曾相识的话,一牵动便牵住过往。
  可是,过往终究是过往,谁都不能活在过往。
  季九儿垂下头去。
  “侯爷,姑娘,你们醒了啊,奴婢传其她人进来侍候侯爷梳洗。”一个丫环端着一叠衣物走进来放到床边,“姑娘,你昨晚上让人去带讯给饺子摊的季小末姑娘已经带了。”
  说完,嫩生生的丫环看了衣裳凌乱的两人一眼又满面红潮羞涩地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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