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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试图向他献殷勤——还把他推到湖里——的小孩撒过去。对方颤抖了一下,完全被这高级骑士训诫格式的话语给震撼了。
夏夫说完,骄傲地提着裙子,转身离开,继续专心忖思着怎么去找希尔道歉的问题了。
为谁而战,这真是个敏感的问题,他知道有无数人思考着,但真正知道答案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的身后,艾迪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手里两只颤抖的雏鸟,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看来夏芙小姐不喜欢你们,你们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也许我应该传统一点,只送一些花就好了,女孩子总是喜欢花,她应该也不例外。」
她本来想把鸟丢掉,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是把你们送回窝里好了,你们的爸爸妈妈看上去快疯了。」
她朝外面的两只喜鹊做了个鬼脸,向院子里跑去。
夏夫转了半天,没有找到希尔,倒是认识了一堆前来祝贺克利兰的人,并且连累他也成了被恭贺的靶子之一。不过考虑他本来就该对事情负更大的责任,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夏普伯爵准备正式收养这孩子吗?」他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声音问,那是几个正在进行普通宴会聊天的男人。
「夏普家的几个孩子都很喜欢那个叫夏芙的女孩,收养她是个不错的计画,那孩子长得很漂亮,可以赚到不少同情分——」另一个人说,一个女人的声音笑着回答:「雪丽念叨着她长大后要嫁给克利兰呢!」
「克利兰三十岁的时候,她十七岁,非常不错。」第一个男人说。这班人居然在很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夏夫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蝙蝠不同意……希尔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希尔,他想,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某种情绪满得像要溢出来了。他的兄弟,一个方法血腥,精神疯狂,又设法全心照顾他的人,他在世界上的另一个镜像。
说是镜像,还真是合适,不光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还因为他们存在状态的不同,他还活着,而希尔则是死的。相同的是他们的灵魂保有着同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世上再也没有另一个更加相似的人了。
夏夫并不觉得自己适合待在宴会这种地方,尽管他会尽一切努力让自己显得合适,和那些文雅美丽的人们、颇费心思的精致饰物、百里挑一的漂亮水果之类的东西待在一起,不显得太过突兀。
但现在,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仿佛夜晚幽灵的雾从身旁刮过,稀薄而不留痕迹,这里所有的人都为昨晚的事情而来,而只有他和希尔知道真相,这世界上只有他们是被联系在一起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希尔。
过了午夜时分,他终于找到他的兄弟。
他看到希尔时,那个人正在夏普家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忙碌着什么。夏夫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吸引,走到这里,当他看到希尔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找到他。
那是一棵巨大的橡树,旁边浮动着几颗为宴会准备的魔法光球,大约是随着风飘到这里来的,它们冰冷的光亮映着浓密的叶片,无力穿透浓厚的夜色,却让它显得越发透明深遂。希尔正在树下制作一个魔法阵,光线照在白色的袍子上,他像只月光织成的鸟,正在完成仿佛来自亘古的神秘工作。
「你的袍子为什么是白色的?」夏夫脱口而出。
「我讨厌黑色。」希尔头也不回地说,「我被关在黑暗里很久了,以后也将永远待在那里,我讨厌那里。」
夏夫站在那里,不知道能在那巨大而可悲的命运面前帮上什么忙,他连一句同情的话都挤不出来,面前的东西太沉重了。
又有几枚光球顺着夜风飘过来,也隐隐带来远方宴会笑语,稀稀落落,很快就消失了。其中几枚落在地上,照亮魔法阵的一角,露出红褐色的咒符,那是干涸的鲜血,透出一股荒蛮而宏大的气息。
它的直径差不多有五十米,巨大得如同某个源自远古的、坚不可摧的建筑。
希尔灵巧地在魔法阵中穿梭,姿态优雅得如同舞蹈,盈盈的光球在他身周轻漾,光晕如水般滑行,赤裸的脚下踩着野蛮干涸的血,古老的橡树高耸入云,那场面像童话中一般。
「你在做什么?」夏夫问。
「解决问题。」希尔说,朝他微笑。
又是几枚光球飘了过来,它们都散发着幽幽的白光,大小不一,有些只有萤火虫一般大,仿佛能握在手里的星光。其中一枚落在希尔的头发上,照亮发丝的纹理。
夏夫好奇地抬起头感觉了一下,这才发现空气中微微的气流是从魔法阵中散发出来的,所以一些流失的萤光才不时地被牵引到这个方向。他脚下的几片枯叶同样被气流掀动,簌簌作响着朝魔法阵吸引过去。
夏夫无意识地向前迈了几步,走进魔法阵中。希尔突然抬起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可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他的工作。
魔法阵中和外面完全不同,外头仍是平静的夜色,偶尔的几绺气流孱弱得像冬天的嫩草,转眼就消失了。可是在里面,夏夫感觉到无数气流拉扯着他的衣袖和裙摆,在脚踝和发丝间穿行,像肆无忌惮的小妖精,微小却有着吓人的恶意。
「这是什么魔法阵?」他有点紧张地问。
「这是吞食魔法阵。」希尔头也不抬地说。
「我听说过这个魔法阵。」夏夫说,应该是在雪丽某本很古老的书上看过,「是远古魔法?」他问。
希尔跪在草地上,完成最后一处的布置,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抬头看着夏夫,问道:「你听过吞食者的故事吗?」
夏夫摇头,不过听说有故事听,他又有点高兴起来。
「吞食者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存在,久到连魔神们都不知道它的历史,只知道它非常的贪吃。它先是吃光了周围所有的人和动物,然后又开始吞食植物和泥土,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它便开始吞食空间和时间,到这种存在的最后阶段,它会吞食自己。」希尔说,他很适合讲故事,声音柔和而富有乐感。
「所以最后,这些存在变成了一个个……黑洞,没人知道黑暗中隐藏着多少个,只知道它拥有巨大的魔法价值。」他说。
「那吞食者死了吗?」夏夫问。
「它太贪吃了,所以吞食掉了自己,也包括它的意识和形体。」希尔回答,「我想算是死了吧,但又永恒地活着,这种现象背后留存下来的躯体,形成一种隐藏在黑暗中极为危险的存在。自古以来,少有魔神能召唤出这种东西,它是毁灭一切的。」
「是『禁咒』吗?」夏夫问,这是他在雪丽的书上学到的一个词,其它还有很多神秘的名字,像「神级魔法」啦,「灭世禁咒」啦,或是「创世魔法」之类的,都是些消失在时光长河极远处的东西。
「差不多。」希尔说,「即使在远古,也只有极少数力量登峰造极的魔神能召唤出吞食魔法,能把它固化下来的人,就更少了。」
「固化?」
「我们昨天在酒馆里听到的咒语,就是一种固化。召唤魔法有几种不同的方式,一是直接用魔力召唤,这非常迅速,但首先你得拥有它,就像我能支配我的宠物一样,一个足够强大的魔神能够支配一个黑洞。第二是咒语,它们良莠不齐,有些诗歌傻极了,我知道一个魔神用爱情诗来召唤即死魔法,因为他的情人非常喜欢这个魔法,他想用它来做礼物。第三种,就是使用魔法阵了。」
夏夫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干涸血迹组成的咒符,有点微微的不安。
「吞食魔法的固化方法,流传下来的只有这座魔法阵,要知道越是简单的固化,魔神需要的力量就越大。」他叹了口气,「看看这法阵的规模,它有足够写一本百科全书的复杂咒符,将来我有了力量,一定要用个简单的方法来固定它,召唤者可以唱首情歌什么的。」他笑瞇瞇地说。
夏夫感兴趣地点头,这点子真的很好玩儿。他现在理解为什么雪丽那几本远古魔法咒语书像本三流诗歌大全了——里头还有些「xxx,我爱你」、「xxx是个混蛋」之类的句子,,这些爱恨的前因后果,和这些咒语会引发的效果一样,早就已经不可考了。
魔法阵像一个正在沉睡的洪荒怪兽,漩涡状的气流不停地撕扯他,微弱却令人不安,像怪物的吐息。并且随时可能醒来。这样夏夫有些紧张,他问希尔问道:「你建造这个……做什么?如果发动起来,也许会毁掉整个卡威拉城。」
「是的。」希尔说,「你一直惦记着这些东西,所以我想把它们拿来陪你,我不知道黑洞里是什么,但那一定非常孤独。」
「什么?」夏夫问。
希尔没有回答,他站起来,直视着他。突然来临的沉默清晰地在诉说着什么,那声音巨大而不可转寰,夏夫感到一阵强烈的颤栗,寒意瞬间窜上四肢百骸,让他冷得发抖。
「为……什么?」他用颤抖的声音问。
「是时候结束那个把最初的我们分开的分裂魔法了,我们不能总是这样。」希尔说。
「总是什么样!?」夏夫问。
希尔摊了下手,姿态依然优雅,却透着吓人的冷漠,像冰霜的结晶。
周围的乱流越来越强,扬起他的衣襟,他的左腿上,暗蓝色的萤光正被丝丝吹散,汇入法阵的中心,他身上火红花朵的印记越来越清楚,当最后一丝封印被吹散,它简直像暗红烙铁制成的一样,在黑暗中危险的发着光。
「我是说你要杀我的那个蠢理由!」夏夫怒气冲冲地说,「我们是两个人,而你想要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我们是世界上唯一的同类,彼此都是第一次有人作伴,而你想要回到以前的状态去!?」
「一个人是最好的。」希尔说。
「见鬼去吧,我们明明是两个人!」
「只是多一份苦难罢了。」希尔说,「你是我弟弟,我会解决你,然后我会替我们的存在报复,对这一切的耻辱、灾难、孤独、和历史错位,我会把一切做完。我一个人。你只需要在黑暗中安静地睡着就行了。」
夏夫瞪着他,他有一堆的不甘想要尖叫出来,告诉他这些话有多荒诞,多疯狂……疯狂,他感到心脏因为痛苦而紧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希尔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忧伤,但看上去不涉及真正的道德犹豫,只有死一般的沉寂而已。像烧完了的灰烬,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夏夫想,他的兄长很爱他,却又根本不承认他的存在,这是希尔的方式,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两个人都活下去?」他问。
希尔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他,静默像夜色一样深沉哀伤,冷得让人发抖。
「是的。」他轻声说。
然后他消失了。
于此同时,魔法阵启动了。
夏夫低下头,脚下红色的咒符溶化了,他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烙铁上,双脚感到要把人融化的滚烫,又仿佛是极度的寒冷。
这是什么?他想,他试图用黑暗界的方式观察它们,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是怎么做的了,那应该有一整套技巧,而他现在却只有他的直觉。
他得……去看黑暗,一整个世界都是黑暗……
周围突然暗下来,把他吓了一跳,那不是自己走过去的,倒像是被脚下的东西强行拉下去的,他低下头,发现那不再是烙铁一样的东西,而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