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嗯。”莫涵点了点头，微微皱眉，手上一紧拉住缰绳，“号令全军就地休息，孤有些累了。”
“是。”
尉迟兰若一挥手，片刻后上来一名传令兵，大致交代几句之后，莫涵独自策马停在一棵树下，翻身下马。
“你去叫那个洛月来。”
尉迟兰若调转马头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奔去，约莫还有十几步的时候跳下马来。
车里很静，步兵的脚步声，马匹的嘶鸣声，嘈杂一片，却独独烦扰不了这辆小小的马车，好似闹市中的一隅静庭。
尉迟兰若敲了几下车门，不等里面回应便径自打开。
小鬼头正坐在一张矮桌边看书，没有看到洛月的身影。
糟糕，莫不是逃了？
尉迟兰若思量片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鬼头看见尉迟兰若跳上马车，顿时面露戒备，一张还辨不出棱角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眼几近皱到了一块儿。
尉迟兰若觉得有点好笑，走上前去翻了翻小鬼头手上的那本书。
《资治通鉴》。
“这上面的字你认得全吗？”尉迟兰若一脸的戏谑。
“你！”小鬼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洛月呢？” 尉迟兰若又四下望了望，发现小鬼头的身后有一团被子。
“。。。”小鬼头忽然全身绷紧，扶着书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弄皱了纸张，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警戒地向身后的那团被子挪了挪。
尉迟兰若有些无语，
自己明明已经努力表现得和蔼可亲了啊！
一介武将果然不适合哄小孩啊。
小鬼头尚未来得及开口，他身后的那团被子忽然动了一动，露出一角淡水色的衣襟，很好的暴露了这团粽子馅的身份。
。。。那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处事不惊，睡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尉迟兰若看着那团圆滚滚的被子里坐起一个人来，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睡成这样头发竟然还没有乱。
尉迟兰若发现自己最近很有倾诉的欲望。
只可惜自家的陛下明显不适合做一名耐心的听众。
“差不多了。”小鬼头抿了抿嘴，刚刚还绷得紧紧的小脸慢慢放松下来，抚了抚被自己弄皱的书角，夹了张书签，合上了书。
“嗯，尉迟将军”
尉迟兰若自顾着看那个别扭的小鬼头，一时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抬起头来却对上洛月一双浅笑的眼眸。
带着刚刚睡醒的朦胧，淡淡的水雾下清澈纯净。
“哦。。。陛下叫你去。” 尉迟兰若一时间有些懵了。
“是要用午膳了吗？”洛月揉了揉小鬼头的脑袋站起身来，“好。”
莫涵独自坐在临时支起的大帐内，面前的饭桌上摆着六菜一汤。
远远看见那个淡水色的人影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尉迟兰若还有那个碍眼的小鬼头，两人似乎互相有些不满，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尽顾着横眉竖眼地互飞眼刀。
洛月一路上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浅笑，自动忽略了身后漫天乱窜的各种“刀光剑影”，路过拴着莫涵那匹墨色俊骑的树下，稍稍一顿之后，三两步向前走了过去。
“真是一匹好马。”洛月立于马前，抬手抚了抚马背上油光可鉴的墨黑色鬃毛。
“洛相小心，” 尉迟兰若扔下小鬼头大步走到洛月身边，“这匹骏马名叫“魅影”，除了陛下不让别人骑的。”
“哎？”洛月侧脸，面上忽然露出一丝兴趣盎然的意味，嘴角的浅笑亦是加深了几分，“是吗！”
下一刻，洛月退后两步，忽然一个纵身，拉住缰绳跃上马背。
尉迟兰若吓了一跳，立即伸出手去想要拉住缰绳，以免烈马失控。不想魅影只是撂起一只右前蹄在地上蹋了几下，随即仰起修长的脖颈，打了几个响鼻。
尉迟兰若立在马下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洛月意犹未尽地从马背上跳下来，依依不舍地复又抚了抚马背上的鬃毛。
“真是一匹好马啊。”
尉迟兰若眨了好几下眼睛，无语地看了看洛月，又扭头看了看魅影，一个不小心，对上小鬼头鄙视的目光。
“洛相若是喜欢，孤便赠与你吧。”
莫涵正襟危坐在大帐里，远远地望着洛月，面色冷冷的，没什么诚意。
“不必了，”洛月收回黏在魅影身上的目光，理了理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襟，向莫涵走过去，“一介书生，怎能委屈了这样一匹好马。”
“哦，是吗。”莫涵看了眼身边的椅子，示意洛月坐下。
有谁见过随身带把玄铁骨的折扇，随手一挥就能插进石柱半寸的“书生”！
尉迟兰若一边腹诽一边在洛月对面坐下。
“不知陛下找微臣来是为何事？”对着莫涵的一张冷脸，洛月半垂着眼睑笑得风轻云淡，顺手拉着小鬼头在身边坐下。
“吃饭。”莫涵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小鬼头，拿起筷子。
“原来如此。”洛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抬起左手擒住右手宽大的衣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鸡腿放进小鬼头的碗里。
“洛相这是何意？”莫涵看着洛月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率先弄走了一只鸡腿，心里忽然有些不悦。
尉迟兰若立马埋头吃饭。
陛下近来愈发易怒了啊。。。
“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洛月露齿一笑，夹了一筷子竹笋放进自己碗里。
“哦？”莫涵看了眼洛月碗里的竹笋，挑了挑眉。
“鸡有两只腿的。”洛月继续笑眯眯地看着莫涵，“或者陛下比较喜欢阿玉碗里的这一只？”
“阿玉？”莫涵盯着洛月的眼睛，忽然很想将面前这个人的伪装统统扒下来，好看个明白。
“哦，”洛月一脸恍然，“这小鬼叫尹浩玉，字玖岚，微臣一般叫他阿玉，今年五岁。”
莫涵依旧将目光锁定在洛月脸上，看都没有看一眼尹浩玉。
尹浩玉更是面无表情地啃着碗里的那一只鸡腿。
尉迟兰若扒拉了半天白饭，忽然觉得气氛很是尴尬，于是一脸堆笑地夹起一只鸡翅膀来，放进洛月碗里。
“洛相吃鸡，别光顾着说话。”
顺便越过面前的汤碗，从洛月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块排骨。
莫涵面无表情地看了尉迟兰若一眼，眼神有些冷。
尉迟兰若吓得一抖，“啪啦”一声，排骨掉进了汤碗里，溅起一片水花。
于是莫涵又飞了一记眼刀给尉迟兰若，顺手将自己的碗拉远。
尉迟兰若萧瑟地缩回自己的碗边，继续扒拉白饭，却忽然看见洛月将自己刚刚夹给他的那只鸡翅膀挪进了尹浩玉的碗里。
。。。莫不是嫌我脏吧。。。
“失礼了，”洛月瞥见尉迟兰若委屈的眼神，略带歉意地向他浅浅一笑，“在下不吃禽类。”
“咦？”尉迟兰若坐直身体一脸的不解，“为什么？”
“会吐。”洛月淡淡地皱眉。
“洛相吃素？”一直冷眼相看的莫涵忽然开口。
“怎会，”洛月浅浅一笑，“只是不吃禽类而已，猪肉和牛羊都是吃的。”说罢夹起一块排骨来。
“哦？”莫涵亦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真是怪异。”
“嗯。”洛月点了点头，“大概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尉迟兰若趁着莫涵和洛月说话分散了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汤碗的边边将先前溺水的那块排骨捞了出来，然后迅速地放进嘴里毁尸灭迹，好不容易啃完，安心地抬头，又对上尹浩玉略带嫌弃的眼神。
丢人。
第4章 4
莫涵冷眼看着洛月领着尹浩玉走回马车，路过大陈皇亲所在的那个大帐的时候，洛月微微躬身一偮，随即拉着尹浩玉上了马车。
若是哪天大祈亡了，这人也会是这种态度的吗。
“陛下。”尉迟兰若看着莫涵愈发清冷的面色，觉得有必要调节一下气氛。
“嗯？”
“您多半想不到，末将刚刚去车里叫他，洛相竟然团成一团在车里睡觉，这么一个人，竟然会是那样的睡相，虽然头发和衣襟都没有弄乱就是了。”
“是吗。”莫涵淡淡地应了一句，尉迟兰若觉得有些无趣。
太傅说过，喜欢团成一团睡觉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安全感。
但也有可能是马车里太窄。
莫涵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扬起鞭子抽了一记。
统一中原五国吗，孤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到达玉桓的时候，差不多全城的民众都立在街道的两边，雀跃着迎接祈王的凯旋。
洛月依旧坐在马车里，撑在车窗上看着两边喧闹的街景。
楼台亭阁也好，面色衣着也罢，难怪大陈会亡。
这样的王都不是一个繁华就能够形容得了的。
人群里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平淡的神色与周围欢呼振奋的大祈民众格格不入。
洛月的目光划过那几张脸孔的时候，平静得没有些许的涟漪，眼神相接的刹那，那几个人对着洛月微微点了点头，下一刻便隐没于人群之中，寻找不到一丝的痕迹。
“阿玉，”洛月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尹浩玉的肩膀，没有回头，“你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没有。”尹浩玉从书里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眼神中满是震撼。
“嗯，那便好好看看吧。”洛月望着窗外的人山人海，忽然嘴角一咧，扯出一抹魅惑的笑意。
统一中原五国吗。。。
真想看看啊！
洛月第一天去上朝的时候，尹浩玉起了个大早。
莫涵分给洛月的丞相府是一座位于城南的官宅，四进四出的院子，不大也不小。
回城的那天，洛月没有跟着莫涵一并进那皇宫。没他多少事情，毕竟是亡国之臣，又是变节，无论哪个，与那天的气氛都不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