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涵也没有勉强，着了尉迟兰若带着十来个禁军，护送洛月和尹浩玉回了相府。
大祈原来的丞相三个月前被莫涵砍了。
位列三公的权臣，莫涵说砍就砍了，丝毫的情面都没有留。
听说是结党营私来着。。。
多大点儿事啊，金銮殿里站着的那群五品以上的朝臣，哪个没有点儿私心，哪个又没有倾向于某个派系。
嗯。。。那个看上去没个正经的太傅仲付或许是个特例。
那天尉迟兰若刚走没多久，洛月的窗前就飞下来一只鸽子。
莫涵分给自己的那些个小厮仆从什么的，大约都是些探子。
然而无所谓，这种行当普天之下放眼望去，又有几人能够出于自己之上呢？
洛月含着笑揉碎了手里的纸条，顺手扔进了油灯里，转身找了把小米喂了喂鸽子。
大祈的皇帝自然和陈王不是一个级别的，然而，莫涵这块璞玉仍旧有许多可以雕琢的地方。
来日方长啊。。。
尹浩玉满脸的心事，杵在洛月的门外忧心忡忡地转着圈。
五岁的小孩子，经历的事情已然太多太多了。
“吱呀”一声，洛月从房间里出来，暗色的朝服很是合身。看惯了一袭淡水色的衣袍，此刻，那张娟秀白皙的脸庞衬着玄黑色的莽纹衣领，是说不出的睿智道不尽的沉稳。
“阿月。”尹浩玉抿着嘴看向洛月，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不要紧。”洛月淡淡地应了一句，揉了揉尹浩玉的脑袋，“你起得太早了，再去睡会儿吧。早饭吃饱点，记得完成今天的功课。”言罢，摆摆手出了院门。
“。。。好。”尹浩玉望着洛月瘦削的背影，满眼的委屈与不甘。
他太小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别人。
还是个孩子。
洛月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的身后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阿玉这小鬼太不天真太不可爱了。
洛月跨出府门的时候，看见尉迟兰若骑着马立在他的轿边。
“尉迟将军。”洛月站定一偮。
“洛相，”尉迟兰若骑在马上亦是一偮回礼，英挺的身姿很是耀眼，“今日洛相第一次上朝，末将受陛下所托，来行个方便。”
“哦？”洛月轻轻一笑，满目的了然，“陛下竟会如此细心？”
尉迟兰若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洛月不再细究，点了点头进了官轿。
尉迟兰若自然是个忠臣，然而却不像莫涵一般城府深重。
这两个人一同长大，竟会是如此截然不同的性情。
呵呵，约莫自小便是莫涵的跟班。
东华门外落轿，洛月理了理朝服走了下来，尉迟兰若早已先一步下马，立在不远处的地方交换名牌。
武将就是方便，独来独往的，不像文官，出趟门上个朝都要前拥后堵地跟着一大帮子的随从。
也不嫌憋屈的慌。
洛月径自走到尉迟兰若身边，掏出怀里的名牌递给守门的禁军。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朝臣走过，或是结伴或是独自一人，然而无论哪个，经过洛月身边的时候，都会投来一两丝余光，不屑或是鄙视。
哼，无聊。
尉迟兰若有些恼火。
虽然洛月未必见得就是自己人，然而大祈的朝臣们也太没有气度了吧。
做的这么明显。
洛月一身轻松地跟着尉迟兰若跨进金銮殿，趁着莫涵还没有来，忽略掉周围投射而来的各种眼神，开始四下打量。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用基本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窃窃私语是需要有群众基础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大殿的各个角落立即响起一片轻笑，嘲讽得很。
洛月兀自立于大殿中央，周围十步的范围内没有别的人。
尉迟兰若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过去帮帮洛月，刚一迈步便被自家老爹拉住。
“既然变节，又怎会受不住这些。”老头子尉迟逊倒是看得清楚。
尉迟逊一介武将声如洪钟，即便是低语亦是让好些人听了个明白。洛月轻轻一笑，继续盯着殿上精雕细琢的龙椅。
尉迟家的这一对父子倒是有趣得紧。
“皇上驾到！”总管太监细长的嗓子惊得殿中的朝臣们立即悉悉索索地跪好。洛月的位置在三列文官的第一列第一个，跪下的时候顺便低头瞄了一眼同一列的两人。
一脸严肃有些古板的是太师冉旭峰，一脸不耐有些瞌睡的是太傅仲付。
老古董和老油条。
洛月迅速地给大祈当朝的两位重臣定了个位，回过头来的时候，压低的目光瞄见殿上多了一双玄黑色的长靴。
来的真快。
“众爱卿平身吧。”莫涵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的上空之中，洛月闻言拢了拢衣袖起身，趁着身边众臣三三两两地摸索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莫涵。
恰好莫涵也在看他。
洛月轻轻一笑复又低下头去。
大祈的龙椅雕得精美细致，这坐在龙椅上的人也精美得很。
“众爱卿，”莫涵收回投向洛月的目光，看向殿下的一群人，“我大祈从今日起有了一位新的丞相，诸位刚刚已然认识了吧。”
“是。”众朝臣纷纷应和，声音里各有不同的意味。
洛月心里浅笑，
的确是认识了，而且关系还“不错”呵。
“洛相。”莫涵忽然转向洛月，眉眼里噙着一丝笑意，“你可知本朝前任丞相为何被撤？”
“不知。”洛月一脸的谦逊。
身后立即传来一两声轻笑。
“哦？”莫涵挑眉，狭长的眼眸看不清神色，“那就有劳吏部侍郎告知一下洛相了。”
吏部侍郎叶诗云侧跨一步出列，一脸恭谦地低着头道，
“前任丞相因为私立党派收买官员被撤。”
“微臣明白了。”洛月认真地点了点头，朝莫涵一偮。
“洛相明白什么了？”莫涵拍了拍大腿由上而下地斜睨着洛月。
“禀陛下，微臣明白了，想要三足鼎立也得要有实力。”洛月浅浅一笑，一偮之后退回自己的位置。
洛月身侧的冉旭峰眼色一凛，面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场却完全变了个样子。
同样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向洛月瞥来的，还有站在另一侧第一列的平阳王宁佑旭。
莫涵半垂着眼睑看着殿下一干人等各怀所思，目光滑过洛月脸上的时候，微微敛了一下眉。
三足鼎立吗。。。
哼，一句话就惊得冉旭峰和宁佑旭这两只老狐狸一身冷汗。
这洛月若是真能为我所用，大祈或许真的。。。
“陛下，”早朝过后，莫涵一路若有所思地晃回御书房，刚刚坐定没有多久，总管太监俞德就小步走到身侧，“洛相求见。”
莫涵瞥了眼俞德，点了点头，“宣。”
“宣洛相觐见。”
不知他来做什么。
倒是有趣。
“微臣叩见陛下。”洛月利索地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趴在那里等着莫涵让他起来。
莫涵看着案下那个瘦削的人影，面无表情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洛相平身吧。”
“谢陛下。”洛月起身又是一偮。
“不知洛相此番来所谓何事？”
“回陛下，”洛月微微一笑走近两步，“微臣原先的那些个仆从昨日回了相府，所以微臣想陛下能否将赐给微臣的那些仆役收回去？”
“哦？”莫涵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原先的仆从？”
“是。”洛月认真地点了点头，“原先微臣辞官后便给了些银子让他们回乡，不想此番他们听说微臣来了大祈，便一同来了相府。”
“倒是忠心。”莫涵笑得有些许的戏谑，“都是些什么人？”
“回陛下，一个管账的老仆两名烧火的厨娘，外加四个丫头四个家丁，都是微臣原先用熟了的人。”
“只有这么些人吗？”莫涵眯着眼看向洛月，“大陈的洛相，府上竟没有些能人吗？”
“都是些做活计的仆役，也就打扫打扫房子，哪里来的什么能人。”洛月笑得一脸的坦然。
“哦？”莫涵亦是笑得一脸的春风拂面，下一刻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寒光，“听闻洛相是大陈那位殉国的镇国公之后？”
“是。”被一下子揭了老底，洛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依旧满目的淡定神闲，“那位镇国公乃是家父，与他一同殉国的还有年长微臣十二岁的兄长，家母半年后也因伤心过度撒手人寰，微臣时年不到六岁，便被当年的太傅大人接回家中抚养。”
“太傅？”
“是，即是陈王媚妃的外公，当年媚妃年仅十四，待微臣有如家姊，此番微臣受陈王所托照顾阿玉，便是还了这个情分。”
“那个阿玉是媚妃所出？”
“是。”
莫涵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人。
明明说的是自己的过往，面色却平淡得全然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究竟是因为变故之时尚且年少不更事，还是。。。
藏得太深？
“陛下，”洛月看着莫涵盯着自己不说话，便笑着开了口，“还请陛下应了微臣的请求，收了那一群仆役。”
“好。”莫涵忽然有些不耐，挥了挥手。
“谢陛下！”洛月一偮躬身退下。
莫涵望着洛月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这个人，实在是看不透。
第5章 5
洛月回到相府的时候，门口站着十几个家丁，原先的老管家洛达正抄着手站在一旁，满是褶子的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各位小兄弟，这些天有劳大伙儿照顾我家主子了，老头我在这儿谢过大伙儿了啊！”
“达叔。”洛月慢步靠了过去，冲着洛达浅浅一笑。
眼眸里倒是难得的清透。
“诶！”洛达看见洛月立马激动地点了点头，小小的一双三角眼几近老泪纵横，“相爷回来了！”
洛月始终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莫涵分给他的那十几个下人离开，差不多连影子也看不见的时候，转过身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