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怎会。”洛月摇了摇扇子送来一阵冷风。
  尉迟兰若久违地听见“怎样”这两个字从洛月口中蹦出,浑身免不了一个激灵。
  “只是见多了这种死士而已。”洛月淡笑着摇了摇头,转向挣扎不休的那人,挑了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这是最差的一个。”
  “哦?”莫涵看着地上的死士几乎快要瞪了出来的眼珠子,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说?”
  “哼。”洛月敛眉轻哼一声,“既是死士,坠马之时理当即刻自尽,又怎能被活捉,这是其一;既是死士,拷问之时理当屏息凝神,又怎能轻易被对方套了内息,这是其二;至于其三,”洛月看了看脚下喘着粗气的死士,复又摇了摇头,“既是死士,理当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又怎能被激得如此方寸大乱。”
  “噗。。。”一口鲜血从死士半张的嘴里喷了出来,溅得尉迟兰若一脸。
  “。。。”洛月踱着步,围着地上那人转了两圈,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惊异,“怒火攻心果然可以导致吐血的吗?”随即噙着一丝冷笑背对着那人站定,“可惜了,如此心思纤细之人,竟被选做了死士。”
  “什么可惜?”尉迟兰若摸了摸脸一头的雾水。
  既然是死士,又有什么好同情的。
  “我是说,”洛月含笑看着尉迟兰若一块红一块白的脸,摇了摇头,“可惜了他家主上训练他所花的银子。”
  尉迟兰若镇定地闭了闭眼,咽了一口口水。
  早料到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洛月对着莫涵淡淡一笑,摇着扇子朝大帐一角走去。
  仲付不知什么时候又缩回了角落里,正眯着眼打着瞌睡。
  莫涵看着洛月发髻上插着的那只玉簪,淡得几近透明的绿色,就好像他常常穿在身上的那件长袍。
  这个人,总是可以如此这般风轻云淡地语出惊人。
  洛月径自走到仲付面前,摇着扇子笑得一脸自得。
  “仲太傅,寒之刚刚打到一只野兔,这么大。”言罢抬手比划了一下。
  “哦!”仲付立即清醒过来,捏着胡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烤了!老夫那里正好有一壶好茶!”随即抬脚向帐外走去。
  “好。”洛月亦是一脸的兴致勃勃,跟在仲付后头出了大帐。
  莫涵有些无语。
  这一老一少的,一个整日迷迷糊糊游手好闲,一个时刻背着层厚厚的伪装,却都有着惊世之才。
  其实那个老头也是个装疯卖傻的高手。
  莫非老天挑选人才的时候偏好这一种?
  寒之吗。。。
  莫涵立在御书房外的廊檐下,漫无目的地望着外面的细雨朦胧烟雾缭绕。
  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自东岭回来后不到半日,禁军就在花园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名内侍的尸首。
  都泡白了,仵作说至少死了两天。
  俞德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不求饶恕,纯粹是给自己赎罪。
  阅人不济用人不利吗。。。
  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能够留在自己身边的,都会是些可以信赖的人。
  没想到啊。。。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难测吗?
  莫涵不知不觉中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
  洛月的身影兀自出现在脑海里。
  那个人多半还隐瞒着些什么吧。
  既然问了那么多,又怎么会仅仅得出了线人的消息。
  究竟是有意隐瞒,还是其它的什么?
  又或者,其实从始至终,根本就是那个人的一场计谋?
  那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吗?
  当初那么坦然地就背叛了大陈。
  有一天,孤也会被他这样背叛吗?
  到时,孤一定会杀了他!
  “主上。”
  一个黑影闪进洛月的书房,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
  洛月正在灯下看着尹浩玉今日做的功课,身上比平日多披了一件厚厚的长衫。
  一只手扶着书帖,另一只手靠在腿上轻轻揉捏着膝盖。
  连日阴雨,胳膊腿又开始疼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呢?
  “嗯。”洛月放下手中的书帖,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查得怎样了?”
  “回主上,内应传出话来,祈王前往东岭的前一日,死掉的那名内侍曾在御膳房里停留了半个时辰。”
  “哦?”洛月半睁开眼瞥向那个黑影,“见了什么人吗?”
  “是。”黑影略微向前几步,快要走到灯光下之前停下,伸出手来递上一张四折的纸条。
  “。。。”洛月接过纸条瞄了两眼,垂下眼睑静默了片刻,揭开手边的灯罩将纸条扔了进去,“先封锁消息吧,继续在暗处跟着便是。”
  “是!”黑影躬身一偮,隐进阴影里,飞身离开。
  那个人吗。。。
  暂且先看看吧。
  “达叔。”洛月闭上眼微微朝向房门的方向。
  “在。”一直守在门外的洛达闪身进来。
  “在这个人的府里再多插几个人。”洛月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洛达点了点头,抬袖将桌上的水渍擦干。
  “太后的生辰还有几日?”
  “生辰还有四日,寿宴还有二十日。”
  “上次带回来的那尊南海玉观音还在吗?”
  “在的。”
  “嗯,用上好的檀木盒装起来,再准备几件稀奇的饰物。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
  “动作快些,我要进宫。”
  “是。”
  于是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洛月一身纯白色长袍,发髻上插着一只和田玉的发簪,在几乎全黑的夜里,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走吧。”洛月上了马车,对着赶车的洛一淡淡道。
  “是。”
  洛月看了看车厢里的那只一臂长半臂宽的檀木盒,闭上眼养神。
  这个时辰,那个人多半会在太后那里。
  第10章 10
  一路上通畅无阻,待到洛一将马车停在东华门门口的时候,洛月睁开眼,透过车窗看了看不远处夜巡的禁军,理了理衣襟,抱着那只檀木盒下了车。
  “洛相。”洛二先一步进宫,带着洛月的名帖,请了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出来。
  “吴公公。”洛月轻轻一笑点点头,“洛月冒昧前来,不知是否会打扰了太后休息?”
  “哪里哪里,”老太监笑得一张脸皱了起来,看来没少拿洛二的银子,“太后娘娘听说洛相要来,高兴得很,这不,正等着呢!”
  “那就有劳公公领路了。”洛月满面春风地颌首,双手捧着那只檀木盒,跟在老太监身后。
  “洛相请。”老太监侧过身来伸出一只手,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
  一路经过重重亭台楼阁,遇上不少宫女侍卫。
  洛二看着一群群宫女在与自家主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停地偷瞄不说,还纷纷拿帕子掩住面孔,觉得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真是不知矜持!
  再看看自家主子,一袭白衣胜雪,缕缕墨发如丝,身姿挺拔而修长,头上那只玉簪在宫灯下熠熠生辉,捧着檀木盒的两只手青葱玉指,凝脂玉般的面孔清透无暇,又时刻噙着一丝温柔的浅笑。
  也难怪那群宫女会按耐不住。
  树大招风啊。
  一路七拐八拐,洛二一边忙着腹诽,一边暗自记下沿途的景致。
  待到了太后所住的万寿宫外,老太监转过身来对着洛月一偮,
  “还请洛相稍等,待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公公了。”洛月微微颌首。
  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啊。
  老太监摸了摸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愈发地看洛月顺眼。
  洛月站在门外静默片刻,便听见老太监的声音,
  “宣洛相觐见。”
  洛月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眼前来引路的小宫女,浅浅一笑,抬脚跨过门槛。
  衣摆微微飘起的刹那,有淡淡的幽香迎面而来。
  小宫女脸色顿时一红,慌乱地垂下脸,不敢再看洛月。
  造孽啊。
  洛二站在门外,看着惊慌失措的小宫女,瘪了瘪嘴。
  幸好主子不是个花花公子。
  “洛月见过太后千岁。”万寿宫里灯火通明,洛月在外面站久了,此刻稍稍有些眼花,半垂着眼睑,将那只檀木盒递给身边的内侍,躬身一拜。
  “快快起来吧。”听语气太后的心情不错。
  洛月颌首而立,等着太后发话。
  太后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白衣俊少,面如冠玉,发如泼墨,态度恭谦得体,真真是难得的俊杰。
  太后情不自禁地含笑点了点头。
  “不知洛相今日到本宫这儿来,是为何事?”
  “微臣今日前来。。。”洛月抬头,话刚说了一半,忽然看见太后身边坐着一位宫装美妇,一张小脸倒也算得精致,只是那双眼睛似乎过于犀利,脸上的妆容也有些过于浓重了。
  此刻,这双眼睛正牢牢地盯在自己身上。
  “微臣冒昧了,不知这位是?”洛月似乎有些惊讶,又是一偮。
  其实不然,洛月先前一进这万寿宫,便飞快地四下瞥了一眼,连同屋里的宫女内侍,甚至是物品的摆放都弄得一清二楚。
  更不要说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况且洛月就是为了见到此女才来的。
  “哦。”太后微笑着抚了抚那名女子的手,一脸的慈眉善目,“这是瑨妃,平阳王家的女儿。”
  “洛月见过瑨妃娘娘。”洛月微微噙起嘴角,一笑倾城。
  瑨妃不出所料地羞红了脸,不自觉地攥着手中的丝帕遮住了脸孔,“洛相不必多礼。”
  太后光顾着一个劲儿地打量洛月,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旁正在萌芽的异态。
  “太后娘娘,”洛月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拿回那只檀木盒,一脸恭谦地说,“微臣听闻娘娘大寿将近,恰好前些日子得到一尊南海玉佛,为天下第一大寺南陀寺仁远住持供奉之物,特来献于太后娘娘。”
  言罢小心谨慎地打开盒盖,露出一尊玉观音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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