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莫涵看着面前那个笑得一脸纯良的人。
真是看不透啊。
第33章 33
腊月十二的傍晚，卫国太子贺铭悠亲自护送五公主贺菲姌到达大祈的都城玉桓。
洛月骑着一匹枣红色的俊马，带着百十个迎接的侍从，从下午开始就等在城门外头，远目眺望着南方的来路。
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舞着蒙蒙的细雪，城门外一望无际的农田里渐渐落上一层白霜。天色渐晚，洛月身着一件纯白的长衫裹在一件银灰色的狐裘之中，猎猎北风刮过，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将漫天的落雪席卷得肆意飞扬。青灰色的城门之下，大片黑底红边的暗色军服之中，那一抹纯白格外的显眼，衣厥翻滚之时，溢出阵阵清冽的梅香。
夕阳透过薄云，将天际映射成绚烂的橘红色时，一望无际的纯白色里，一点耀眼的大红跃入眼帘。十二面艳红色的王旗随风翻滚，厚重的布面在劲风中噼啪作响。几百人的送亲队伍被拉成了半里长，贺铭悠披着一件暗红色外袍骑在队伍的最前面，数十名武官之后是拿着各色乐器物什的礼官，六十四个八抬樟木箱被漆成了大红色，整整齐齐地紧随其后，一百二十八名宫娥身姿婀娜地簇拥着一架十六抬的大轿，朱红色的门帘厚重而花纹繁杂，将冬日的严寒驱赶殆尽，其后尾随的上百名精兵列队严整，手中的武器在晚霞中反射着清冷的光。
洛月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升起一抹笑意。又等了大约一刻，贺铭悠坐下那匹骏马头上的红绫已然清晰可见，洛月轻轻拉了一把攒在手中的缰绳，轻踱几步走上前去。
“太子殿下，”洛月停在距贺铭悠大约一丈的地方，抬手一偮，浅笑道，“洛某恭候多时了。”
“洛相。。。”贺铭悠刚刚抬手还了一礼，身后的十六抬大轿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弱的“叮当”声，不禁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番。
洛月亦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傻丫头，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身上的配饰晃荡成这样。
一名年长的嬷嬷皱了皱眉进到大轿中去。
“今日天色已晚，还请随洛某去到行宫休憩。”
洛月再次拱了拱手，冲着贺铭悠微微一笑掉转了马头。
贺铭悠望着洛月的背影愣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大轿上微微挑起的门帘，不禁又是一阵苦笑。
姌儿这孩子。
玉桓的大街人潮涌动，虽然是傍晚归家时分，却热闹得好比月末的集会一般，水泄不通。
都说卫国的五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此番嫁来大祈，怎能错过一睹芳华的机会。
“呦，看这排场真大，这得多少银子啊。”
“你懂个屁！这是卫王最疼的公主，哪能用银子算。”
“哎呦，你们快看，那个是洛相吧。”
“哪儿哪儿？哎呦喂，长得真俊哎！”
“就是就是，难怪陛下那么重视他。”
“咦？莫非是陛下的男宠？”
。。。。。。
大街上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种有的没的，一时间是非黑白颠倒了个彻底。
洛月神色淡然地与贺铭悠并驾齐驱，目不斜视地看着路的前方。
贺铭悠微微皱起眉头，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悄悄瞥了一眼洛月，见后者没什么反应，遂是放下心来。
然而终究是有些不悦。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过玉桓的大街，待终于到达行宫之时，已经差不多到了戌时。
“已有礼官在内恭候，洛某便告辞了，明日一早，前来迎接太子与公主入朝。”
贺铭悠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静默了片刻终是忍住，抬手一偮道，“好，洛相慢走。”
洛月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架大轿，转身离去。
行宫在城东，相府在城南。
待洛月终于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看不清路了。洛月将马鞭递给守在门口的洛二，独自向内院走去。
远远飘来一阵诱人的肉香，和着香料辛辣的味道，还没有到内院的门口，便已然浓郁到呛鼻的地步。
“扑哧！”洛月一个不小心，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洛月皱着眉走了过去，刚刚进了门，不禁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书房外面的廊檐下，一口暖锅正在“扑通扑通”地冒着热气，远远看去，酱褐色的汤汁翻滚个不停，偶尔几片蘑菇冬笋或是土豆随着汤汁露出水面，扑腾了几下复又沉了回去。
仲付挺着个大肚子坐在暖锅旁边，杂乱的胡子几近燎到火里，手上却还端着一大盘羊肉，正“噗啦啦”的往锅里倒，一双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一有肉片翻腾上来便“嗖”地抄起筷子将其擒获；右手边，尉迟兰若亦是端着一大盘切好的排骨，一手拿着筷子眼疾手快地将仲付看漏的肉悉数缴获，一边不时地往锅里扔几块骨头。
洛月按了按眉角，朝端着个茶杯，安静地坐在离锅一丈远的地方的莫涵走去。
“陛下。”
洛月顺手拉过一张矮凳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哦，寒之回来啦，”仲付一边儿顾着往嘴里塞肉，一边儿从牙缝里抠出几个字来，“怎么样，那小公主如何？”
莫涵面无表情地瞥了仲付一眼。
“天色晚了，便直接回来了，并没有见着。”洛月两只手捧着茶杯，吹了吹里面漂浮的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
“可惜可惜。”仲付“啪”地一拍大腿，摇头晃脑地喷了一胡子的油渣，“等嫁给那小子你就见不着了!”
“哦，是吗？”
洛月还没来得及回话，莫涵忽然一耸肩，满脸戏谑地看了过来，眸子里却尽是冷色，“孤的后宫洛相不是一直自由进出的吗。”
“怎会。”洛月挑了挑眉又呷了一口手中的清茶，“陛下言重了，只是，”抬手拨拉了一下火盆里的木炭，瞥了一眼呛得满面紫红的尉迟兰若，洛月含笑看着莫涵，“陛下原来还记得自己有个后宫。”
“你！”
莫涵“噌”地一声起身，连带着面前的火光一阵飘摇，忽明忽暗之中，那一双眸子里寒光大作。
“哎呀呀，起那么急干吗。”仲付招招手一脸不悦地瞪着莫涵，低下头瞅了瞅暖锅下面的火盆，“锅都差点被你带翻了。”
“。。。”莫涵猛地闭起眼睛，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中的怒火，睁开眼睛一屁股坐下。
仲付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锅里那堆刚刚倒进去的羊肉，右手拿着筷子随时准备发起进攻；洛月两只手捧着茶杯，弓着腰坐在一张矮凳上，一脸浅笑地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尉迟兰若噤若寒蝉地坐在仲付旁边，时不时偷瞄一眼莫涵的脸色，一双筷子虽然依旧紧紧地攥在手里，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仲付大快朵颐。
甚好甚好，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孤放在眼里。
莫涵又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襟。
“四日后大婚，陛下不在宫里准备准备吗？”
洛月似乎察觉到莫涵的火气消了大半，悠悠然回头。
“准备什么？”莫涵的语气依旧不善。
“大婚。”
“与孤何干？”
洛月抿着嘴看着面前那张多少有些欠收拾的脸孔，垂下眼睑浅笑道，“不知陛下今日为何不悦？”
莫涵一窒，一时没了想法。
为何不悦？
为何？
洛月，仲付，尉迟兰若，贺铭悠，贺菲姌。
莫涵闭着眼睛将几个名字轮番在心中过了一遍，想到贺铭悠的时候，心情骤然沉了下去。
贺铭悠。
一介匹夫而已，孤为何要因他不悦。
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
那天晚上，在冀凉的大街上，洛月和贺铭悠并肩而立。
胸中的不悦不由得又扩大了不少。
莫涵皱着眉睁开眼睛，却发现洛月两眼含着浅浅的笑意，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当即心下一慌。
“孤。。。没有不悦。”莫涵暗自吸了一口气屏住，稍稍别开头去。
“是吗。”洛月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不知陛下今日来臣的府上是为何事？”
莫涵心里一沉，又有些不悦。
来了三个人，就问孤要理由吗！
“我叫他来的。”仲付朝洛月挤挤眼，拿起手边的茶壶灌了一通茶水，“这小子一大早就臭着张脸，再不出来估计得殃及池鱼。”
“这样。”洛月含笑瞥了一眼莫涵，也不顾后者有些发黑的脸色，招呼道，“陛下要不要尝一尝臣府上的腊八粥？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厨子，然而却也不错，正好臣还没有吃饭。”
“你还没有吃饭？”莫涵皱起眉头一扫片刻前的郁结，“都什么时辰了？”
“老夫也要一碗。”仲付举了举筷子。
尉迟兰若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月一，”洛月瞥了瞥尉迟兰若，笑着摇了摇头，对站在角落里的月一招了招手，“拿四碗粥来。”
“是。”月一快速退下。
尉迟兰若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忘了我。
莫涵拧着眉看着洛月，张开嘴刚想要再数落几句，一走眼瞥见仲付一脸的贼笑，杂乱的胡子抖个不停。
死老头！
莫涵猛地闭上嘴，将头扭到一边。
第34章 34
腊月十六，大吉
一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雪，倒是难得地放了晴。
时值年末，各部呈上来的事务堆成厚厚的一摞，洛月重伤未愈看得难免比平常要慢些，再加上贺菲姌的贴身嬷嬷一天几次地递帖子进来要见他，真真是忙得晕头转向。
洛月身上的伤尚没有好利索，又一连几天起早贪黑地忙得个天昏地暗，大婚这日，一早起床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脑袋晕乎乎地在榻上靠了许久，好不容易换好了朝服却一阵阵地发起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