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58章 58
戌时三刻，大营的右翼忽然火光大作。
洛月和尉迟兰若已然在高台上站了将近一个时辰，脚下的大营从刚开始的喧哗热闹渐渐变得清冷起来，偶尔几处火光摇曳，战马的低鸣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白日的喧嚣之后，倒是难得的静谧。
尉迟兰若早在半刻前就靠着一根柱子打起了瞌睡，白日里忙着观战消耗了不少精神，此刻站在高处原本就安静的可以，偏偏洛月还不怎么说话，身后跟着的洛一月一亦是好似入了定一般杵着。
“开始了。”
尉迟兰若猛然间觉得黑魆魆的夜空中有一抹艳红骤然升起，半睡半醒之间武将的本能让他心下一凛，睁开眼睛一时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听见洛月悠然的说了一句。
开始了？
尉迟兰若用力揉了揉眼睛向下望去，大营里放置粮草辎重的右翼混乱不堪，片刻前还寂静无声的军营即刻人声鼎沸，不少兵勇只穿着里衣就奔出来救火，滚滚的浓烟随着风向不断地上升，偶尔飘来几缕带着火星的草絮，一股焦黑的气味呛得人猛然一窒。
尉迟兰若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的混乱一片，大脑里一时空空如也，半张着嘴看向洛月，却见他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只是噙着一丝的冷笑，遥遥望着一片漆黑的对面。
“你。。。”尉迟兰若徒然地张了张嘴，声音低钝地吐出了一个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看戏”，莫不是一早就知道？
莫非竟会是他？
就算平阳王有谋反之意，那也不能。。。
“嗯？”
尉迟兰若面色忽青忽白地看着洛月默不作声，却见洛月挑了挑眉微微侧过脸，“尉迟将军在想什么？”
“。。。你。。。”尉迟兰若抿了抿嘴，暗自吸了一口气，“这火。。。”
“自然不是我。”洛月轻笑出声，看过来的眼神里是淡淡的冤枉。
“呃。。。”尉迟兰若一时卡了壳，愣在那里眼睛瞪得滚圆。
那是怎么回事？
“是周太子。”洛月稍稍调理了一下气息复又回过头去望着远处的漆黑一片，忽然抬起拿着折扇的手，遥遥一指，“来了。”
“。。。”尉迟兰若莫名地顺着洛月指的方向看去，浓浓的夜色中似乎有什么在隐隐地悸动，沿着大地传来一阵压抑而震撼的颤动，猛然间千军万马赫然显现，好似凭空一般，出现在大营十丈开外的地方。
“迎敌！”一阵杂乱不堪的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营地最前面的那群兵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无数银光晃动，下一刻血腥味铺天盖地，到处是残肢焦土。
“怎么会。。。”尉迟兰若心下一紧，不自觉地向自己的战马看去，然而脚下兵荒马乱，原本整整齐齐的军帐亦是倒塌了不少，到处是慌乱的军士嘶鸣的马匹，不要说自己的战马，就连平日里惯用的战刀都放在军帐里没有带出来，此刻身上带着的，只有一柄精铁的长剑。
“尉迟将军不用惊慌，平阳王不久便会反应过来的。”
尉迟兰若深吸了一口气回头，不想却看见洛月一脸闲适地看着周军的方向。
“你。。。早就知道？”尉迟兰若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洛月。
“是。”
“那为何不告知平阳王？”尉迟兰若蹙眉，语气里竟有些气愤。
洛月悠悠然回头，看着尉迟兰若一脸压抑的愤慨，噙着一丝淡笑将折扇在掌心拍了两下，轻轻一哼道，
“若是平阳王与令尊开战，孰赢孰输？”
尉迟兰若一愣，有些怒火中烧的脑袋瞬间冷却下来。
“你的意思是。。。”尉迟兰若心下忽然有了一个答案，却着实不太敢承认。
“平阳王麾下五十余万军士，虽不能说个个骁勇，然而却都是精兵，更不消说二十余年的征战更是令宁佑旭再三磨练。”
洛月看着尉迟兰若渐渐有些发白的脸色，回过头看着脚下的汹涌火势，“令尊虽然亦是一代名将，然而麾下只有精兵四十万，其中将近一半还要固守王城，再加上十余年前瘸了腿脚，大约。。。”
洛月没有说完，因为已经没有了那个必要，尉迟兰若一脸肃然地看着下面的火光，“那这次？”
“这次夜袭倒是算得巧妙。”洛月兀自一笑，眼眸里是无尽的寒意，“宁佑旭其人心思缜密，若不是从一开始周王父子便演了一出戏，约约莫不会成功吧。”
“戏？”
“骄纵。”
尉迟兰若顿时了然。
连日的困顿早已令诸将心生烦躁，今日主帅上阵又是打得难解难分，偏偏天将大雨，这般情况之下，绝大多数人都会松懈的吧。
真是可怕。
尉迟兰若敛神站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洛月。
这个人更是可怕，竟然早早地便料到了。
而且还有后招。
借刀杀人吗。。。
“哦。。。”一直若无其事地看着脚下的洛月忽然咧嘴轻轻一笑，拿着折扇指着下面道，“平阳王倒是反应很快，才不到半刻。”
尉迟兰若向下看去，果然见得平阳王已然一身战甲立于营中，身后一干将领更是不怒自威，先前慌乱的军士此刻看到自家主帅上阵，更是立刻静下心来，一时间混乱不堪的大营似乎安静了不少。
竟然只用了半刻。
尉迟兰若眯起眼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着银甲的宁佑旭。
的确不得不防。
第59章 59
尉迟兰若第一次对“运筹帷幄”这个词有了如此深刻的理解。
洛月一脸风轻云淡地立在高台上，偶尔踱步换个方向，脸上的表情却是自始至终的了然。
高台之下，平阳王宁佑旭已经率领一干将士从最初的惊惶失措中醒了过来，此刻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扑灭大营右翼的大火，一路跟随宁佑旭阻击大周军甲。
洛月一脸的饶有兴致，手中的折扇在木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咚咚咚”的声响在周围映着火光的厮杀声中尤其的清晰。
“尉迟将军，”洛月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着尉迟兰若道，“依你之见，此伇如何？”
“。。。”尉迟兰若半眯着眼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四下扫射一番却并未抬头，“大周约莫来了十万，最初的奇袭大约折损了平阳王万余将士，此番正面对战，双方都有不少伤亡。”
“这样啊。”洛月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也不多问，顺着尉迟兰若的目光亦是看了下去。
“不知还有多久战完。”
“嗯。。。看架势，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幸好，不然若是战至明日，岂不是。。。”
“奇怪。。。”
洛月站得久了多少有些腰疼，正弯起一条胳膊准备捶一捶背，却忽然见得尉迟兰若眉头一皱，盯在下面的目光里满是疑云。
“怎么？”
“大周似乎。。。在撤退？”
“。。。”洛月亦是微微皱眉，走到栏边向下望去。
果不其然，刚刚还在奋战的大周将士不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个个不再恋战，互相配合着后撤。远目望去，已经脱离大营范围的周军纷纷开始策马狂奔，向己方的营地飞速回撤。
莫不是大周军营出了什么事？
亦或是佯装之计？
洛月望着远处的尘土飞扬，浓浓的夜色遮挡了大部分的人影，只听得一阵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夹杂着粗重的吼声，让骤然冷却的战场带上了一丝的诡异。
若说是计，似乎撤的不是时候。
洛月愈发地紧锁起眉头，看着几乎不见了踪影的大周军士，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浓重的不详。
“敌袭敌袭！”
大营的左翼猛然传来几声嘶吼，骤然间好似千军万马袭来，沉重的马蹄声比刚刚的还要强劲了几分，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左翼的几个军帐慢慢地倒塌下去，粗壮的横梁掉落在地上的时候震得大地猛地一颤，顿时尘土飞扬遮挡了大半的视线，须臾之后，一队人马赫然出现在渐渐消散的尘土之中，隐约见得个个身强体壮，胯/下俊骑发出低沉的嘶吼。
洛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突然出现的那队人马。
究竟是谁。。。
“哐当！”一名壮汉忽然举刀掀翻了近前的一个火盆，盆中的木炭纷纷洒落在地上，似乎垂死挣扎一般骤然一亮，赫然映得为首那人面色一亮。
“竟然是。。。”洛月脸色陡然一变，一只手抓在木栏上扣得紧紧的，一双薄唇抿得发白，眼眸里的光凛冽而戒备。
“。。。是谁？”尉迟兰若见洛月面色大变，心知不妙，然而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能从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出些什么，此刻下面复又犬牙交错杀成了一片。
“姬宣韶。”洛月的声音冷冷的，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
“。。。”尉迟兰若一时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有些窘迫地看着洛月，却见洛月兀自沉思，完全没有细说的意思。
周军急撤，随之而来的却是番邦。
番邦与中原诸国向来不和，裴昀拓此番亲征，无论兵力或是将领都不会处于下风，裴纪莲就算再怎么算计也不会与番邦结盟。
所以。。。
莫非姬宣韶趁着两军交战同时袭营？
若是如此，岂非不妙。。。
着实阴狠！
“尉迟将军，”洛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高台的扶梯处走去，“姬宣韶是番邦王子，此人凶狠狡诈，心性更是为常人所难以理解之怪异。番邦将士个个骁勇，此番袭营着实危险，必须告知平阳王。”
“。。。”尉迟兰若听了洛月的话方才猛然醒悟，急忙忙走到近前便看见洛月已然下了高台，忽然心中一悸。
既然是番邦来袭，洛月一介书生，岂不是更应该待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