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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傅贺沉雪是天下有名的谋士。当年先皇驾崩之际,备上重礼派出大批说客,妄图逆了他风轻云淡的性子,入朝为官辅佐皇帝叔叔。然而他贺沉雪是什么人,盯你一眼就能把你的心思摸个明白,先皇老儿派去的说客十个有八个被贺沉雪这么一盯再那么一点播,都辞官归隐了,剩下的两个也是从此终日在朝堂上混饭吃。
至今我仍然很是怀疑,这先皇老儿莫不是被贺沉雪气死的吧。。。
我在贺沉雪那里呆了九年。第一年他硬是不肯收我,说什么一个小屁孩成天跟在他后头,影响他的桃花。
对此,我当时的反应是:我呸!
纵然你贺沉雪是个倾城美男,就你那臭脾气连先皇都能气死,桃花什么的早就枯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贺沉雪被拦路抢劫三次,被无辜关进牢房两次,被房梁砸到三次,滑到井里两次,其间更是有无数媒婆带着一堆寡妇悍妇踏破了他的门槛给他说亲。
于是某日,在我不知第多少次在贺沉雪饭菜里下巴豆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若是不收你,估计就活不了多久了。。。”
我至今仍然清清记得他的眼神。
有点无奈,有点恼怒,更多的却是绝望。
这种眼神我之前无数次从我家老爹的眼中看到过,因而很是熟悉。
有点扯远了,其实我要表达的就是,跟着贺沉雪这么多年,我也练就了一个火眼金睛的本事。
“咋了?”我边啃鸡腿边瞄了小文一眼。
“嗯?”小文回我一张笑脸,明媚的很。
装吧你!我若不是你亲妹妹,指不定就被你忽悠了。
“家里?”我继续啃。
“。。。家里都好。”小文继续装。
“。。。小文,”我抬袖欲擦嘴,被小文一把拉住,拿了块手帕帮我擦了擦。
“你知道我师傅是谁不?”我不动声色。
“。。。嗯。。。”小文若有所思。
“家里都好,除了小枫。”小文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那孩子这两个月眼见着瘦下去,体力也渐渐不济,爹从宫里找了御医,硬是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御医什么的都是混饭吃的,没啥用处。”
“爹心情不好,回去别这么说。”小文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里去了肉的鸡架子。
“。。。小文,”我又欲拿袖子擦嘴,小文直接递了块手帕给我。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不?”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拽。。。
“。。。嗯。。。”小文继续若有所思。
到家的时候娘没出来迎接我。老爹脸色的确不是很好,看到我点点头,说“路上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老爹,枫枫咋了?”我不买账。
老爹皱眉,开口之前又被我打断,
“我去瞧瞧?”
“御医都没看出点啥来,你凑什么热闹!”老爹脸一黑。
“爹,让小雪去看看吧,她师父毕竟是。。。”小文凑到老爹跟前小声说,边说还边瞅了我一眼。
甚好甚好。我报以微笑。
“。。。嗯”老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到时别乱说话惹你娘担心。”
“嗯!”
我跟着老爹小文走进枫枫卧房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两个月不见,原本白皙红润的脸庞只剩了一半大,两眼晦暗无光,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咳嗽,完全看不出他快到十八的年纪,倒是像足了病入膏肓的垂垂老者。
娘瘦了不少,坐在床前,一脸忧愁的看着枫枫。
“娘。”我不禁叫了一声。
“。。。回来了。”娘看到我勉强笑了一下,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
“让小雪看看能不能瞧出点什么来。”老爹走到娘身边把手搭在她肩上。
我走到床边坐下,枫枫看到是我,眼睛亮了一亮,干瘪的嘴唇动了动,“被你看笑话了。。。咳咳咳。。。”
我搭上枫枫的脉搏,心中不禁一沉。脉象迟缓紊乱,有气无力,完全不像一个练过武的年轻人。我又翻开枫枫的眼皮,拉出他的舌头,拨了拨指甲,不禁皱起眉头。
“别吓娘啊。。。”娘一看我皱眉,顿时两眼泪汪汪的。
“别急。”我若有所思,也顾不上安慰娘,
“枫枫,你自病了以来可有发过烧?”
“有两次。”枫枫有气无力的答道。
“是不是终日觉得口渴,无论喝多少水都不顶事?”
“你怎么知道。。。”枫枫的眼里放出一点光亮来。
一个猜测在心中升起。
我思量了好一会儿,又搭了搭脉翻了翻眼皮,终是有了□□成的把握,于是回过头去,对站在门口的恬妞说,
“去找条鱼,现杀了取胆整个拿来。”
恬妞立刻奔了出去,我不顾身后众人疑惑的眼神,继续搭脉。
虽说是近两个月才瘦下来的,看这脉象倒似有了半年。。。
我回家的那两天竟然没看出来!
我正对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的时候,恬妞递给我一只碗,碗里放着一只鱼胆。
这丫头办事就是快。
我把鱼胆破开,墨绿色的胆汁流了出来。掏出腰间的短刀,我就着枫枫的手脖子就是一刀。
“雪,你这是。。。”娘一个踉跄瘫在老爹怀里。
暗红色的血慢慢流下来,滴到碗里,墨绿色的胆汁渐渐变成了灰白色。
“竟真是玉粉蝶”我不禁脱口而出。
玉粉蝶为西域奇毒,无色无味潜伏期极长,中毒之人眼见着一天天衰弱下去,一般的大夫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年我在芸娘那里亦只见过这□□,却没能亲眼见着毒发的样子。今日倒在我亲哥身上看了个明白。
出于一名医务工作者崇高的事业心,我不禁又细细看了看枫枫的症状,瞧这暗红里泛着青紫的眼皮,瞧这迟缓里带着杂乱的脉象,再看这带着一股浓烈甜腥的黑血。。。
我兀自沉浸在学习的喜悦中,忘了身前身后忧心忡忡的一堆人。
“能治吗。。。”枫枫看着我喜忧不定的脸,言语里很是担忧。
“嗯?哦。。。”我不禁发现自己走神,回头看看老爹,
若是被老爹知道我刚刚在干吗,指不定又把我送回白云观。。。
“能啊!”
娘一脸的忧愁顿时明亮了不少。
“真的?你不要骗娘啊!”娘激动得带了哭腔。
“能!”我又看了看老爹,他正一脸肃然的盯着我,看那眼神,估摸着在思量我的话有多点可信度。
嘿嘿,毕竟是御医也瞧不出的毛病。
“枫枫,”无视老爹,“你得罪谁了?这可是西域奇毒,百两银子才指甲盖那么点,看你这样子,估计得上千两了。”
“这么多!”娘惊呼一声,“那还有的救吗?”
呃。。。看来娘亲就是娘亲,思考的都是孩儿的安危,不像我一心想着银子。。。
我一张戏谑的脸在老爹的怒视下硬是转换成一脸沉痛,
“我说能就能,娘你放心。”
“要多久?”小文适时转移话题。
“嗯,”我瞥了一眼娘,见她状况尚好,遂开口道,
“服了我的药,会吐几天黑血排毒,这期间我会给他再配些活血化瘀之药,”我又瞄了一眼娘,她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等吐出来的血变成红色,即可以停药,之后就是药补食补了。”
“那若枫这情况要吐多久?”老爹一脸严肃。
“嗯。。。三五天。。。是要的。”
“小枫这样子能撑过去吗?都皮包骨头了。。。”娘泣不成声。
“呃。。。我会一直守着的。。。”说实话我也不太肯定。
于是娘晕了过去。
老爹抱着娘出去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眼神忧伤而坚定。
“你赶紧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