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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两天没看见娘了。这两天里，枫枫一直攥着块帕子不停地咯血，娘看不下去又放不下心，天天守着炉子亲自熬药，原本就清瘦了不少的脸上又添了一丝暗黄。
老爹向皇帝叔叔告了假，每天没日没夜的坐在枫枫床边，只要枫枫醒了，就凑上去递块帕子，又不敢用力帮枫枫拍背，怕那一副瘦骨嶙峋一不小心就拍散了架。阿杰小文小静一回家就来顶替老爹。老爹却也不走，在屋里随便找张椅子坐着就睡着了。
我这两日一直窝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大家满心忧愁的忙来忙去，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都说做了大夫的就没了良心。
其实不是。
我只是知道枫枫死不了。
大夫当久了就会知道，有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病但是你治不了，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开的方子很对病人却急转直下，又有的时候明明病得很重但是却怎么也死不了。
比如说现在，枫枫已经咯了两天的血了。一个人的身子里能藏多少血？枫枫两眼晦暗皮肤暗黄，原本油光可鉴的长发也干枯了不少。大家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忧愁，但是在我眼里，那眼睛那脉象那唇舌，甚至是那直击人心肺的咯血声，没有一样昭示着枫枫的死亡。
我知道枫枫不会死，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我说不出。
所以我也没说。
第三天后半夜的时候，老爹一个人坐在枫枫床边守着。我窝在角落里，看着老爹的背影，忽然有点哀伤。
老爹虽然极宠我，对四个哥哥却很严厉。平日读书练武要求十分苛刻，磕磕碰碰的小伤从来都不会正眼看一下。
老爹定是以为枫枫要死了。。。
三天来我头一次从角落里出来，想换老爹去睡一会儿，伸出手去却停在半空中，
老爹就那么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
那么大个的男人，就那么窝在小板凳上。
枫枫醒着，看着我笑了一下，凄惨得很。
我看了看地上的几块帕子，上面零零星星的有几点鲜红。我眼前一亮，拿过枫枫手上攥着的帕子展开，大半是红色的。
绕过老爹，我把枫枫侧过身来，抽出几块干净的帕子按在他嘴边，一手放在后心用内力一逼。
手上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夹杂着淡淡的甜腥。枫枫脸色惨白，瘫倒在床上。我盯着手上的帕子看了良久，转身走到门口。
老爹前半夜好不容易赶走的三个儿子其实一直蹲在门外。
“阿杰，”我就这月光又看了看手上的帕子，“枫枫没事了，去和娘说一声，不用再熬药了。”
阿杰眼神瞬间一亮，作势就要进屋。我伸手拦住他们，
“老爹睡着了，你们轻点把他抬回房里，枫枫虚弱得很暂时不要打扰，我看着他。”
我之前正经的时候很少，确切的说家里人基本没看到过。于是现在我一下子吐出如此正经老练的话来，三个人站在那里愣了很久，直到我一一喂了他们一个爆栗才回过神来。
我用内力给枫枫调理了大半夜，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稍稍缓过劲来，沉沉的睡了。娘哭着奔进屋里的时候，恬妞刚把一地的脏帕子收拾干净。我坐在枫枫床前的小板凳上，正就着床板写药补食补的方子。娘奔到床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神色呆呆地看着我和枫枫。
她定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双儿女很是陌生。
枫枫自然不用说，若不是这几天我天天守在旁边，现在估摸着也不敢认。四个哥哥里虽然他身量最矮，但毕竟是个男儿身，现在竟只剩下我这么大块头了。帮他调理了大半夜，苍白的睡脸上好歹有了丝丝红光。
至于我，除了脸色有些疲惫以外倒没有什么不同。
娘一直盯着我看。
我笑了笑站起身，把手上的方子递给小文，在娘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没事了，就是累坏了睡着呢，我回屋睡去了。”
走过老爹身边的时候，他说，“辛苦了。”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其实我这三天一直没合眼。
虽然窝在角落里没动过，但是我一直都很专心的听着枫枫的咳嗽声，嗅着血里的甜腥味，盯着那张愈见惨白却慢慢退去晦暗的脸。
娘定是没见过我这个样子的。
其实我也是很靠得住的。。。我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不平了一下。
再见到枫枫已是两日之后。
我进去的时候，枫枫端着碗药膳吃的正欢。娘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这小子，虽然脸色已是大好，精神却涣散的很。我蹲在他床边很久都没发现。
“小心发胖啊。。。”我伸出指头捅捅枫枫的脸。
手感很差，毕竟只剩层皮了。
枫枫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碗，嘴边还挂着一片不知什么的叶子。
“这孩子，瞧把你哥哥吓得！”娘宠溺的戳了戳我的头。
“我几天能好？”枫枫很紧张的问我。
紧张个头啊你，有懒还不偷！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不应该以“天”为计量单位。”
我说这话的时候，老爹走了进来，开口问道，“那要多久？”
不知为何大家都这么紧张。。。我思量着枫枫好像还没有官职。
“至少三个月。”考虑到娘在，我特地说少了一点。
“这么久！”枫枫哀号。
“这么大声干嘛！”娘嗔怪道。
我疑惑地看到老爹的眉头皱了起来。
“咋了？”
“三天之后开始武状元的选拔。”老爹瞥了一眼娘，“我原以为大约十天能好，心想之前的海选不参加也没事。”
“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娘正准备把老爹一顿好骂，枫枫开口为自己辩护。
“哦。。。”我假装捋了捋胡子，“你下床试试？”
于是枫枫在老爹的期待，娘的怒视以及我的白眼之下，雄心壮志地想要证明自己已然“痊愈”，不想光是摸到床边即以大汗淋漓，硬着脸皮刚一起身，随即向我这边瘫软过来。
我很识时务地后退一步。
枫枫趴在地上很是不解。
我蹲下来，戳戳他的脑袋，撩撩他的头发，“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
枫枫一双大眼睛此刻衬着巴掌大的脸更显突兀，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爹。
“你当之前是感冒啊？”我一脸无赖，老爹上前一步把枫枫抱了起来，一下子用力过猛差点举过头顶。脸上的神色甚是惨淡，多半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就剩了这么点分量。
“若不是本大仙，”我瞄了一眼老爹，后者嘴角抽了一抽，“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
枫枫看向我的眼神中竟夹杂着一丝怯懦。
哼哼！我得意。
“欠我一条命啊你！”我好不得意。
枫枫很是失望。老爹亦是一脸凝重。
其实我能理解。
阿杰小文小静，皆是在十八岁那年夺得武状元的称号，后被皇帝叔叔封赏官职任命军中，作为我们家的“传统”，枫枫自然也想在十八岁这一年夺下武状元的称号。
“你不是还没到十八嘛？”我也是有良心的。
“你不懂！”臭小子竟不买我的帐！
“说出来听听？”我又作势捋了捋胡子。
“唉。。。”枫枫长叹一声，我抽了抽嘴角，顺势坐在床边，摸了个橘子来吃。
“七皇子。。。”
那个妖孽？！
我顿时眼前一亮，“你认识？”
“算是，听说他今年有意收个武将作幕僚，我很想去。。。”
原来如此。
我瞄了一瞄枫枫的脸，又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身形，眼珠子一转，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语出惊人，
“我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