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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 被打

  为什么这短短的两个月来,我出入医院的频率要比二十年来还要高。
  田皓辰,你真是个暴力分子!!!
  ――麦子
  我怔怔看着服务员放在桌上的透明茶壶,淡绿色的液体甚是好看,拿出一个茶杯倒满,一口喝完。
  嘴里微苦,却有醇香。但,我和木鸣之间呢?
  没有回家,也没有开车,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冬季的天黑得特别早,不知道走了多久,两旁的白炽路灯分外明亮。
  抬头看天,竟然挂着月亮。手里握着的是那封厚厚的照片。
  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停在我跟前,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下来几个人,西装革履。其中一个上前问道:“你是田皓辰吗?”
  我点头,“请问你们是?”
  “对不起,得罪了!”他说完,车里又下来好几个,将我团团围住,不乏有些人手中带着家伙。
  我还处在迷蒙状态,一个铁棍直接抡在我后背,只感觉胸口一闷,喉咙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摇摇头,脑子有些混沌。看着人影越来越近,奋力推开两个,想要从空隙逃脱出去,又一铁棍砸在我小腿膝盖上,“嗵”一声我跪倒在地。鼻孔处似有粘稠,温温热热。接连几棍子又到身上,我彻底趴倒在地,两只手像断掉一样,就连护住脑袋也做不到。耳边听到那些人吹哨嬉闹声,视线越来越模糊。
  朦胧中,我抓住一人裤腿,还没挪动,就被一脚踹飞,更多的液体从嘴巴、鼻子流了出来。
  一人踩在我手背,慢慢用力,我痛得连“哼唧”的声音都没有。又有一个过来搜我大衣,想从里面拿出值钱东西。搜着搜着到了大衣口袋,而小星的照片还在那里。嘴里喊着“不要”,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手臂更是动弹不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信封拿出来。
  那个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人,“嗤”一声笑了,嘴里嘲弄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对着旁边手下“哈哈大笑”,一群人接着狂笑不止。
  “还我……”我努力仰起头,想要抓住他裤腿,手上鲜血一滴滴往地上掉。他另外一只脚踩在我这只手上,“呵呵,还给你是么?”说罢,将信封往天上一扔,所有照片洋洋洒洒而下,混合着雪花。
  耳边是车疾驰而走的声音。
  地面上,红色的血,红色的雪,画面有些模糊不清,那些照片零零散散落在我周围。我用尽一生力气爬了过去,将照片一张一张捡起。信封早已不知所踪,捡到一张就放进口袋,继续爬,继续捡,照片被红色血液沾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遥远,所有照片全都拿到。我费力翻过身,平躺在路面上。雪花从天空落下,慢慢将我遮掩。
  失去意识前,摸了到裤子口袋的电话,大拇指摁了下去。
  眼前一直有个身影晃来晃去,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眼皮很重,几乎无法睁开。那个人一会抬起我脚,一会又抬起我胳膊,显得很忙碌。耳边似乎有人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就这样一会清醒,一会迷糊过去。
  不久后,一张脸出现在我视线里。王舒双手抄在护士服前面的口袋,“醒了?”
  嘴唇略微发干,声音有些沙哑,我问:“这是哪里?”
  她俯身下来,扯了扯我眼皮,答道:“医院。”又说我不像样,两次都是跟人干架进来,这次失血过多,要再晚点肯定没命。
  她将一根体温表塞在我嘴里,“你知道么?你整整昏迷了一个礼拜。”王舒将病房里的窗帘全部拉开,房子一下亮堂很多,没想到冬季的日光也会如此灿烂,脑海里浮现那天雪花漫天飞舞的情景。
  嘴里呢喃道:“不下雪了吗?”
  “恩,不下了,三天前就停了。”她将窗帘绑好,走到我床边,从我嘴里取出温度计,仰起头观看,“还好,36度4,体温总算下来。”说着帮我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中午我再来看你。”
  “那个……”我喊她。
  “怎么了?”
  “谁送我来医院的?”
  王舒刚想回话,病房门开了,木鸣手里提着保温瓶进来。王舒笑了笑,“正主出现,我先走了。”
  说完帮忙拉上房门。
  木鸣将保温瓶放在旁边桌上,过来将枕头靠在床头,扶我起来。我瞅了下自己,全身上下缠满了绑带,小腿还被轻轻吊起。之后,她打开瓶盖,一股鸡汤香味传进鼻子,一句话没说,用勺子舀起送到我嘴边。
  我略微张了张口,鸡汤滑进嘴里,却没什么味道,她又喂上一勺,面部平静。我伸手握住她拿勺子的手。她愣了一下,慢慢抽出去,将碗放在旁边桌柜,拿出一个信封,正是那天下午她给我的那叠照片。木鸣问:“你有没有看清楚打伤你人的外貌?或者他们每个人有什么特征?”
  “你在查案?”
  “如果你提供的线索越详细,我们警方破案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木鸣看我一眼,手扶在我肩膀上,寻思半会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人?”
  “为什么这么讲?”
  “根据可靠消息,那些人似乎是k市底下某个黑帮团体,警方找他们犯罪证据已经找了好几年,但毫无进展。”
  我费力挪了挪身子,“你是想从我这里得知一些消息,将他们一网打尽?”
  木鸣没有说话,默默点头。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确,那天我连看都没看,就被那伙人打倒在地。木鸣望我一眼,说:“那好,今天就这样,我先回去。”她站起来准备走。我喊道:“等等。”她停在那里。“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我询问,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她面无表情道:“你好好休息。”
  “你什么时候再来?”我想,即便查案她也会再来。可她却很公式道:“明天我会派局里阿三过来录口供,希望你到时好好配合。”她拉开房门。“那你呢?”我继续出声,不带任何色彩。她略微停下,手抓着门锁,“我最近很忙。”
  “所以,都不会再来了是么?”
  她怔了怔,而后轻轻点头。
  “那天在茶楼里你说的话是真心的吗?”我不死心的问,而那天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在我脑海里一次次浮现。木鸣抬眉看我,叫我名字:皓辰。我说到底是不是你的真心话?“是。”她嘴里吐出一个字,门被轻轻合上。
  旁边卓上的保温瓶还冒着热气,手里紧紧捏着照片,心里突然感觉很空。我想,这便是失恋了吧。呵,嘴角轻轻咧开,扯出一个弧度。
  门再一次推开,麦子探身进来,紧接着出现小赵身影。
  他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苹果、香蕉、提子,反正在水果店里能找到大部分都整到他手里了。我哈哈一笑,指着他为人民奉献的样子,说:“你这是准备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新一代果农?”小赵将东西往旁边墙角一扔,“你丫以为我愿意,不就是住个院,哪来这么娇气,还让人家女孩子给你买这买那。”小赵说这些话时眼睛是看着麦子的,弄得她脸色有些发红。
  我一愣,说麦子,不用这么客气,改明我就能出院了。小赵将一个大苹果塞我手里,“得了吧你,还明天出院,医生都说了,最起码也得,”他说着摊开十根手指,比划三遍,“一个月,知道不?”
  “一个月?”我有些吃惊。
  “可不就是一个月。”小赵说着眼睛乱瞟,看到了桌上还温热的鸡汤,感觉像是抓到我辫子,“我说哥,这是哪位嫂子拿来给你补身子的?”“怎么?羡慕了?”我将苹果从左手扔到右手,再从右手扔到左手,那样子比痞子还要痞。一不小心,苹果掉在地上,嘴张得老大,有些失面子,很是郁闷。小赵没心没肺笑出声,而一旁的麦子也用手挡住了脸,两人笑得欢乐,心里刚才那阵不快突然在此刻消失掉。但我想,它不是消失,不过是被深埋了而已。
  木鸣像她说的那样没再过来,而她说的老三我认识,就是第一次在警局门口见到的值班警察,也是和我一同被副市长叫到会议室的那个。他进来时穿着便服,上身灰色夹克衫,底下淡蓝色牛仔裤,没有在警局时的正式。他问我的那些问题我都熟烂于胸,进了几次警局,被审问了三四次,该懂的也懂了。问完后,他没像当初在警局时同我开玩笑,只是说好好休养,站起来要走。在他走到病床与门口中间的时候,我叫他,“老三,木鸣好么?”他没转身,只说了一句话:你真不该鸡蛋跟石头碰。
  楼道里传来他渐走渐远的声音,分外清晰。
  日子可以预见的一天天下去,小赵帮我在公司请了半年病假。他说请假那天老刘也在场,人事部半点磕绊没打直接批准。可受伤到现在三个礼拜,老刘一个电话短信也没有,人更是跟消失了似地。反倒王舒因为是我主管护士,整天整夜出现在我病床前。有时帮我带几本医学杂志或当天报纸,再不然在麦子和小赵不在的时候陪我说说话解解闷。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职业关系一直挂着微笑,给人温暖,却不知她自己心里暖不暖。
  谈话中偶尔涉及老刘,她只是习惯性微笑,缄默不语,听我一遍一遍讲。脸色平静,不像是失恋样子。而除了和我开玩笑外,有时也逗逗麦子,看着她容光焕发的笑我真想叫住她,问她到底有没有将老刘放在心里。可我连老刘的真正心意也搞不清楚,如何帮他们两个搭这座桥。
  偶尔夜深的时候会想到木鸣,想到她带着那么多警察将我从混混手里救出来的情景,想到她送我的那瓶红花油,脸上不知觉浮起暖暖笑意,可心却是那么冰凉。也许像她所说,我根本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只是一味想从她那里得到温情,尽情索取。
  由此看来,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那么,得到这样的结果也该是自己活该。
  住院期间,麦子承担了照顾我的任务,每天早、中、晚按时送来饭菜。要说在外面买着吃就可以,但麦子不同意,说外面饭菜没营养。现在反过来让一个客人照顾我,那种感觉真的特别怪异,而小赵更是屁颠屁颠围着麦子转悠,理由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我心道:跟着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不安全。
  人一闲,就是没病也能憋出个毛病。等到麦子送饭过来,我让她把我那台笔记本带来,顺便还有无线上网卡。有了电脑,日子便不再那么无聊,打打游戏,逛逛论坛,画画图模,小日子过的挺滋润。
  我想,随着时间变迁,那些该忘记的人便会彻底忘记,即使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想过要忘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经常想起。
  一天□□新闻里跳出这样一段话:某论坛惊现裸女郎,众网友争锋相看,网络健康越来越值得思考。旁边附有照片,有些小看不清楚,手却突然抖了一下,心里隐约感到不安,“砰”一声合上笔记本。
  看了看手机才早上十点多,王舒昨天上的夜班,早上八点回去了,而麦子打来电话说做了酸菜鱼,十二点以后会过来。有些口渴,我下床,拄着拐杖从桌上拿了水杯,一跛一跛到外面走廊接开水。
  开水房在洗手间旁边,即我病房左侧第三个位置。走廊比一大早要安静很多,就记得七点钟时病房往手术室推了三个病人过去,紧跟着他们还有自个的亲人。将水杯放在水龙头下,拧开开关,热气腾腾的开水流了出来。眼睛一瞥,视线停在水桶顶部一张都市早报上,上面赫然印着刚才□□上的醒目标题,旁边那张照片上的人体型熟悉,眼睛处打了马赛克。水哗啦啦地流,不一会就溢满杯子,水淌了出来,地板上一片水泽。
  回到病房不久,曾子为出现在门口。外面阳光灿烂,他身上却一股寒冷气息。他看我淡定地坐在床边靠椅上,说:“你都知道了?”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准确说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照片在木鸣给之前一直由她亲自保管,而我在昏倒之前也明明确确记得照片全都被捡起装进大衣口袋,醒来后木鸣将其交给我。那么,昏迷的那段时间就成了一个空白。
  曾子为面色严峻,想来形势对我非常不利。我说坐,有什么事就痛快说出来,别藏着掖着,搞得人心烦。他掂量几下就开口了,说人们不知从哪知道那些照片是我的,一个个嫉恶如仇,要求司法部门严惩我这种斯文败类。他沉默半会又继续道:“小辰,前段日子我的提议你到底……”
  “谢谢你,曾律师,”我出声打断他,眼睛望着窗外的灿烂阳光,冲他温暖一笑,“可我真的不能那么做。”这次曾子为没有像上次那样在电话里冲我大声咆哮,他将公文包夹于腋下,看我一眼,说我走了,希望你多多考虑,下次给我一个肯定答复。我没有重复说,有些话一遍就够了,他曾子为是聪明人,该知道我内心想法,只是,他希望我做出的决定永远不后悔而已。
  而对于小星,我从来不曾后悔过。
  看着曾子为走出病房门时默然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当年爸爸看着妈妈走出去家门时落寞的样子。我想,他曾经的确那么深爱过母亲,可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否则这么些年过去,母亲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他。而他也远离了那间老房子,远离了我,远离了那条金巴狗,将现在与过去完全分离。
  但我想,记忆流年永远都藏在脑海里,不会因外界环境变化而更改,所谓历史便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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