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说的若无其事,可我却觉得心像是被人揪起来了一般难受:“干嘛呀下这么狠的手,不是自己儿子么……”
  他作势委屈兮兮的抽了抽鼻子:“没*孩子像根草啊。”
  在飞机上,我做了一个梦,漫天的大雪,一望无际的白色。那是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学校组织冬令营,其实走的不远,就是去八达岭长城。
  那年帝都罕见的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我穿着踝靴都不顶用,鞋子里湿漉漉的,特别难受。
  那时候高一是我们的领队,他手里拿着红色的旗子,脑袋上还带着学校发的红帽,大冬天的冻的他耳朵都红了,我说你也不知道带个围脖。
  他斜睨我一眼,说:“都跟你似的啊裹的跟坐月子似的。”
  我气呼呼的没理他,心说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后来到了中午,太阳一晃,雪就变成了银闪闪的,万里长城千古江山,那一瞬间白的天白的地,人在此刻变得异常渺小。
  脖子里传来凉凉的感觉,我缩着脖子回头看,高一手里正拿着一个雪球,笑眯眯的看着我:“哎,二儿~透心凉不?”
  我气的炸了毛:“混蛋!!!”
  来不及去报复他,我赶紧从脖子上把还在融化的冰碴子拿下来,冰冷冷的雪水顺着脖子流到后背,我冻的牙齿都打了颤,第二天毫不意外的发起了高烧。
  被人推醒,我皱眉看着身旁的人。
  高一一脸迷茫:“怎么这样看着我?起床气?”
  我咬牙切齿:“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冬令营去长城?”
  他想了想,然后笑的人畜无害:“你不会到现在还记仇吧?”
  我掐着他的胳膊:“那时候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善茬,怎么这么多年我还没这个觉悟呢。直不楞登的又栽你手里了。”
  “哟,这话爷爱听,再说几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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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飞机,热气扑面而来,赶紧像是进了大蒸炉,我一面用手给自己扇风,一面道:“不愧是南方。”
  走了没几步,电话响了。能如此准确的在我下飞机的第一刻就打电话给我,有些人倒也真的挺让人无语的。
  看了看身边的高一,觉得不接倒显得我跟辛穆有什么了。
  “喂,你好。”
  他的声音是少见的愠怒,低吼着:“你tmd跑的倒快。”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听着,反正不还嘴,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说话!”
  “你有事儿么?”
  那边停了停,似是在压抑这怒火:“你给我回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你不了解现在的状况,不要傻到被男人骗还帮着数钱!”
  我实在受够了这厮:“去*!”
  然后,果断关机。
  高一一手搂过我的肩膀,俯身在我耳边道:“行啊二儿……挺够劲呀。”
  我没说话,头顶上耀目的阳光和那年长城之上的太阳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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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天下晓的门,一切正常,看来就算我不在,小漏也能把它经营的不错。
  鸽子正在擦吧台,抬头看见我,问道:“上哪逍遥去了?”
  我把包随手扔在吧台上:“帝都。”
  “干嘛?怀旧去了?”
  我想了想,忽然笑道:“拐卖男青年去了。”
  怕她再多问,我赶紧转移话题:“小漏呢?”
  “楼上睡觉呢。”鸽子耸耸肩“昨晚打了一宿的麻将,咱们金刚女战士也终于体力透支了。”
  一切看起来按部就班,正常有序。我安慰自己,辛穆不过是吓唬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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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儿其实不必过于较真,高一从帝都回来之后,再没有跟我提起过他家里的事情,我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和家里人撕破脸还是想采取什么怀柔政策。
  说给小漏听的时候,她特鄙视我这种乌龟处事法。
  我没理她,说了丫也不懂。父母再怎么样不对,那不是子女能数落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就是我那个祸害人的爹那么能作,我也始终没在人前说过他二话。
  高一的家庭很复杂,或许比他跟我描述的更复杂,我俩认识这么久了,从上学到重逢再到谈恋爱,他实实在在的跟我谈及家庭,也就这么一次。我知道他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有些伤疤,不想反复揭开来给别人看,自己疼,别人顶多只是心疼,安慰都是多余的。
  那天翻书,偶然间就看到三毛说:“找一个你所爱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难的是找一个理解你的人。”
  互相理解,才能成为相知相契的朋友。当爱情建立在友情的基础上时,它的根基才会牢固。维系婚姻的并非是浪漫和激情,而是责任和理解。黄金千两易得,知心一个难求。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需要睿智的头脑和真诚的意愿,需要敏锐的眼光和无私的付出,所以知己变成了一个太过奢侈的名词。
  我从未要求我爱的那个男人是无所不能的super man,我也从不要求他为了我放弃什么。爱么,就是这么回事儿,他高兴,就行。至于家庭,要不起的,我就索性不要。我不能窜蹬他跟家里闹翻,所以只能静默的等待他做出选择,做出取舍。人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无论我是他的舍还是他的得,我都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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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一辈的人,遇事爱逃避。可老一辈的人,显然比我们有担当许多。
  高一的爸爸,半个月后,从帝都飞来,我得信赶过去的时候,这父子俩已经一触即发的动起手了。
  见我推门进去,他爸爸手里高举着的烟灰缸一时间还真就砸不下去了,到底是老人,还是个颇有名望的民族企业家,外人面前,丢不起人。
  高建风放下手里的烟灰缸,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高一。
  过了许久,才指着高一的脸,有一刻,我真怕他气的背过去。
  他父亲脸色发青,几大步走到高一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耳光。
  我忙冲上去:“叔叔,这事儿不能怪他。您看他也二十多奔三十了,还被您这么打,回头让外人知道多不合适。”
  高建风用鼻孔瞧了我一眼,虽然我知道这个描述不很恰当,但是你们想象得到,奸商那一脸全国粮票谁也看不上的模样。
  “外人?初小姐说的好听,那我倒要问一句,究竟谁是外人?”他眯起眼睛来,愠怒“我好歹是生你养你的,现在翅膀硬了,就不听大人话了是不是?”
  高一一直沉默,直到此刻才动了动,先是把我护在身后,而后才说道:“爸,我什么事儿都能依了您。可这件事儿……算我求你了。”
  高建风冷笑,看向我:“初尘是吧?早十几年,你们家在帝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难听的话,我一大把年纪了,真说不出几句来。初老将军要是还活着,真该来看看自己的孙女现在是多能耐的角儿。就你这本事,真对不住你母亲那百年家族。”
  “爸!你太过分了!”
  我拽住高一,他怒目而视,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叔叔,承蒙您夸奖,初家头十几年是个什么样,我一早就忘了。我没法选择我的出身,就像我没法控制自己不爱上高一。您是长辈,我敬重您,这是我为人的本分。叔,我说句不中听的,要是我爷爷还活着,我们初家的高门,您恐怕还攀不上。您在商海*了大半辈子,什么悲欢离合家破人亡的您一定都见过。谁也没比谁高尚到哪去,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要我离开高一,行。他一句话,我绝不纠缠。”
  高一紧紧握着我的手,看着他父亲,沉沉的道:“爸,这就是我的决定。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您不止我这一个儿子,想抱孙子,也不净指着我。要是你没法接受我们,您就当那年,我跟我妈一起死在云南了。”
  高建风气的一点风度也无,狠狠的抽了高一一个大耳光,而后扭头就走。门被摔的震耳欲聋。
  我看着他微微肿起的脸,笑了笑:“看你那熊样。”
  他也笑,没心没肺:“看你那母熊样。”
  靠在他怀里,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紧紧握着他的手,想起那句古老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须铮铮的誓言,无须任何的保证,互相扶持,互相勉励,分担风雨雷电,共享流岚虹霓。因为平淡,所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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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以为,像高一这种情况,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不会很好。但是我显然是低估了他的个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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