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套用那个理论便能理解,条件优越如宋梓涵,反倒能够将姿态放低到尘埃里,因为他足够自信,即便做个老婆奴,他也仍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得郎如此,夫复何求?
可我却的的确确在别有他求。
而他,此时应该是越发笃定自己这一月试恋期一定能转换成终身任期了吧?
我满心怆然地听着他在外面餐桌上欢快捣鼓的声音。
而这满心怆然,我也不知道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他。
这是一间公寓式酒店,屋里除浴室卧室阳台之外还有全套的客厅厨房,甜点饮品diy的工具材料应有尽有。
昨天晚上宋梓涵就乐此不疲地向我展示了他这几年里练就的手艺,有奶昔,smoothie,还有鸡尾酒。
而每次我喝完一杯要续杯的时候,都必须要把空杯子递给他,不然他就会严正抗议:“老婆不许动,让我来serve你嘛!”
这引得我的心里潮起潮落,一会儿觉得对他厌倦到极点,只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让他找到,一会儿又觉得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安全的港湾,只想让他带我走到天涯海角再不回去,而随他所至的天涯海角必是天堂。
这天我们一直在房间里腻歪到太阳西斜,我才随意挑了件凉快的吊带长裙穿上,趿着夹脚拖鞋任穿着热带沙滩裤的宋梓涵拉到沙滩上去。昨天那片私人海滩这会儿已经别有地主,我们去的是附近的公共海滩。
公共海滩的质量和私人海滩果然不可同日而语,沿着海岸线是一带沉积的海藻,沙砾粗得多,而水里远远近近三三两两遍布着游泳或浮潜的人。海浪层层涌上的地带有几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在玩水,其中一个拿着水枪过来,作势要向我开枪,我连忙一躲,他也就罢了。
宋梓涵皱着眉头佯怒着笑:“你看,一定是因为你长着副东南亚辣妹的皮相,正合这里人的胃口,连这么小的小孩儿都要来调戏你!”
我顺着他的话说:“也许人家不是调戏我,是觉得我傍上了个中国鬼子,是马来西亚的wf。”
他没听懂:“什么是wf?”
我拍了拍自己额头:“哦,这是北美华人专用语,wai fuck的缩写,就是汉语拼音的外加fuck,通常指找了外国男人的中国女人。”
宋梓涵捏紧我的肩,腻声低语:“你这小不良少女,说话还是这么彪悍!”
我们俩正打打闹闹没个正经,另一个小孩儿的充气玩具被冲到了我们脚边,宋梓涵俯身捡起来抛还给他,他立即用双手紧紧抱住,哄小娃娃一样地说:“i can’t lose you……”
我们俩闻言相视,不由失笑。
这样一直向前走啊走,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个海滩的边缘。这里有一个极具热带海滨风情的凉亭,我们钻了进去,左右望去,长长一条海岸线上,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及疏疏落落的椰树与棕榈。这凉亭搭在一道延伸到海里的礁石堤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游船经过。西斜的阳光已非凉亭所能遮蔽,于是宋梓涵坐在我身后,制造出阴影来给我挡住阳光。
我回头刚要抛给他一个感谢的笑容,却正对上他俯围下来的怀抱。
他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声音湿漉漉的:“晴,i can’t lose you……”
我故意将这句话的重心带偏了一点点,以打破这种此时的我不大消受得起的缱绻氛围:“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他越发拥紧我:“不管你是我的什么,反正我不能没有你。”
10
这个周末过完,周一才是宋梓涵真正要工作的日子,他安排了整个白天与那位某公司想挖的大牛谈判,午餐没有办法回来陪我吃。
我正好落得清静。之前跟经理说好周一会远程工作,吃完早点我就打开电脑收发邮件,窝在露台上洒满阳光的躺椅上滴滴答答做分派给我的那份翻译。
这份市场调研面谈记录又是战略咨询部的,我才做了两页,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公司的号码。
我接起来一听见那把声音,从心脏到脸上就如同炸开了一只沸腾的高压锅,火辣辣的既烫且疼,更有一种强烈的百味杂陈之感,那其中甜的咸的味道尤其鲜明,迫人深陷。
之前怎么就忘了把这个号码存下来冠以正主姓名以便躲避如此番这般的迎头痛击?
钟秦的声音里有一种连无懈可击的冷傲都掩不住的气急败坏:“你到哪儿去了?”
我语塞:“呃……”
他敏锐地感到我是在给托辞打草稿,间不容发地粉碎了我的企图:“你不在办公室,nick说你今天请假!”
顿了顿,他似乎深吸了口气,嗓音越发低沉:“你真跟你‘前前男友’出去度假了?”
看来那天我的电话他不只是偷听到了一句两句啊……
还没等我发出第二个“呃”来,他已经气势汹汹地把电话挂了。
我的电脑感应到了我在这通电话之后乱成一团糟的心情,从午后开始,不断发出咯拉咯拉的噪音。
我们俩的烦躁相互映衬彼此鼓励,在我刚刚完成翻译准备用邮件发过去的时候,终于,一只手不合时宜地一晃,带倒了一旁的杯子。
整杯橙汁倾倒下来,大大方方洒了我一键盘。获得自由的液体欢快地沿着按键间的缝隙流窜,屏幕啪的闪了一下,彻底死菜了。
宋梓涵陪完客户回来,一进门就遇上我满屋子抓狂暴走的壮观景象。他连忙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熄火,我已经欲哭无泪:“我忙了一天的工作成果啊,要我再做一遍我一定马上死给你看!”
他连忙柔声安抚,细细问明我电脑歇菜前后的症状,宽慰道:“你这电脑就是暂时没法开机而已,东西不会丢的,明天回去找人帮你清洗一下就行了,不至于要重做的。”
好话说完,他又忍不住说了句打击我的话:“你这要洒的是白水就没问题,等干了就可以开机了,偏偏您非要喝糖水,干了也是黏的,粘着键盘没法弄。”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了心,给经理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告诉她我得回去之后把电脑弄好才能把翻译稿发给战略咨询部的同事了。
貌似这个世界上当真谁的脾气都比我好,经理也基本上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只说会帮我跟那边说明情况,宽限两天应该问题不大。
我本来想得好好的,第二天我们是早上的飞机,回到家也不过是下午,我赶紧去找人替我解决问题了事,决不会耽误到上班。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一大早,吉隆坡唰的一下变了脸,疾风骤雨雷电大作,航班足足延后了七个小时。
下飞机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九点了,次日我只好拎着我的破电脑去上班。
我们是咨询公司,没有专门的技术部;打专门的客服维修电话吧,人家腾不出人手来上门取;经理让我打电话去行政部问,那边也腾不出人手来替我送修,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愿意让别人替我送修,这毕竟是我的私人电脑,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当面讲清楚、最好在旁边盯着比较好。
于是经理让我中午自己跑一趟算了。
请了两天假,事情多得忙不完,我有心早点出门,却还是给压到了中午12点,眼瞅着已是电梯使用高峰期,我站在那儿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等到一部挤得进去的电梯。
我们办公室在7楼。
我看了看自己这天穿的坡跟皮鞋,默默估摸了一下。
好吧,没问题,咱们楼梯的干活儿!
我提着电脑包刚走进楼梯间,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原来这里是吸烟聚集地呀……
我刚刚还在盘算着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辛苦苦避高峰了,时间不对就都走楼梯得了,还能顺便锻炼锻炼身体。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无法进行啊,否则我八成就会像传说中某位沿着长安街足足跑了一年上下班的牛人那样,身体是锻炼得倍儿强壮了,结果也得上肺癌了……
我正在心里胡七八糟地瞎琢磨着呐,刚拐下转角,就看见了正倚在六楼门后吞云吐雾的那位仁兄的尊容。
旧爱新欢狭路相逢,爱恨情仇风起云涌,那情形怎一个尴尬了得?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尴尬,我选择了跟他打声招呼。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我明明可以围绕着“吃”这个话题打出至少五种招呼来——
“你吃饭了吗?”
“还不去吃饭?一会儿食堂没座位了。”
“还不去吃饭?一会儿食堂没菜了。”
“还不去吃饭?一会儿下午上班该迟到了。”
“还不去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收碗筷的阿姨该不耐烦了。”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只打得出两种招呼。
可问题是这两种招呼我都没打,我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钟秦冷冷地看着我。
唉,其实他本来就半眯着眼睛,还隔着层袅袅的浓烟,我根本就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看着我。
自说自话的某人越发尴尬,只得悻悻地干咳一声,摸摸鼻子,打算越过他接着下楼好了。
可我一步迈出还没踏着实地,就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拉,登时向后摔去。
我和我的电脑包都狠狠地撞在了墙上,同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我痛得眯起眼,一口凉气还没喘过来,就被一团夹杂着浓烈烟草味道的气息猛地堵了回去,呛得我想咳又咳不出,立即头晕脑胀起来,我气息凌乱地急喘,像咳嗽又像呜咽,极度的不舒服令我本能地挣扎抗拒,而这样的反应越发激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