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

  吱呀——
  赵自强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赶紧边调整躺姿,摆好盛气凌人的表情,边想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抬眼,等看见进来的人是孙皖觉,怔愣了一下,不自觉的塌了气,懒洋洋依上床头,笑眯眯的打趣。
  “呦,给叔叔买什么好吃的啦?”
  往常赵自强一自称是叔叔孙皖觉都会黑脸,这次也不意外,孙皖觉板着脸把东西往赵自强枕头旁一扔,然后抬头扫视了下赵自强手上的点滴瓶,再次不吱声的扭头出了门。
  “又干什么去?”
  “回家。”
  赵自强这回没有再出声,只是微微笑着用一只手翻弄那个塑料袋,挨个把里边的东西念出了名字后又原样摆了回去,把那袋子放在一边,这又直愣愣瞪着眼珠子往门口盯着。
  十分钟后,门开了,赵爸爸进来,手里拎着一袋小笼包子,没说话。
  二十分钟后,赵自丽进来,拎了袋橘子,眼泪汪汪的,还气愤的使劲说是想要□□,然后被赵爸爸敲了头。
  又是半个小时,几个护士进来,告知他们需要从临时病房转正,训练有素的把赵自强移上滑动床,然后一行人穿过走廊,上了电梯,最终把赵自强安置进了新病房。
  过一个钟头,赵自丽和赵爸爸被赵自强劝着回了家。
  病人这才得以慢悠悠的闭上眼睛,任困意和痛意一起袭上脑神经。
  此后的一个礼拜里,老王,赵自强的前同事,现在的老板一家四口,钱王的妈妈姐姐,一众人都陆续的来探望过赵自强几次。
  鲜花水果什么的足够他享用一阵了。
  孙皖觉来的非常勤,虽然依旧的少言沉闷,甚至连一个对视都吝于给赵自强,赵自强只当是孩子又叛逆期里闹别扭,也不理睬他。
  这许多期间,钱王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
  打人的那伙人倒是也再没纠缠过,虽然量他们没那个胆子,赵自强也乐得当是这些人就是一时的瞧他不顺眼。
  赵自丽自作主张的跑去拜托朋友查问了许久,也没摸出什么门道,只能不甘心的不了了之。
  赵自强还不能活动,毕竟伤的是胸腹,内伤不说,还动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样卧床的日子怎么说也得再俩礼拜。他本来已经可以在饭馆独当一面了,这时候出了故事耽搁工作,对老板还是有点歉意的。
  不过老板一家还真是好人,不仅每天过来探视,还从不落带些拿手好菜的,甚至是一直顺带给赵母捎上些。
  这几天他们听赵自强说抱歉时又满口的不介意,还主动说工资一分都不少的。
  能遇上这样一家实在人,赵自强也是感动,之前因为孙皖觉的事情而打得辞职的主意也暂时搁下了。
  好在孙皖觉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半夜跑来对赵自强上下其手,赵自强也就权当是孩子好奇心过去了。
  后来他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孙哥和王姐孙皖觉的交友情况,得来最近和一个高年级的女孩子走的比较近时,他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对着孙皖觉也不再别扭,正正常常的完全是个长辈样。
  xxxxxxxx
  钱王不知第几次强制性的把老王叫来酒吧里喝酒,纵使老王近来对他不冷不热,他也没什么感觉似的。
  他是喝不醉的体质,可是近来借酒装疯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一冲动,就会把自己大教授的身份抛得干干净净。
  老王也是个教授,人家可是有家室又有事业的,没那个脸皮陪着他装疯,而且老王也知道,这人看着已经醉的神志不清,其实就是想借着醉酒的名头发泄一番。
  他是又唾弃,又惋惜。
  今天又是如此,钱王一脸阴霾的拉着老王往嘴里灌酒,七八杯下肚,像掐着点儿似的开始东倒西歪,嘴里冒着不像胡话的胡话。
  老王陪着钱王这么醉生梦死了几天,自己觉得是仁至义尽了,再帮下去,他也要被老婆扫地出门了。
  何况他老婆本来听说了钱王的事情后就一直对钱王冷嘲热讽的。
  把人连拉带拽的弄出来,老王喘着气抚着啤酒肚歇劲儿,低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高壮男人决定彻底撒手,掉头拦了辆出租车就自顾走了。
  钱王孤零零的坐在酒吧门口,周围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三五成群,也没人理睬他。
  他手里的手机举起又放下,对着那串熟悉的几乎可以倒着背的电话号码愣神,就是觉得触着拨号键的手指抖得不行,他实在是怕再听到像上次那样绝情的话。
  已经几乎快要入夏了,他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冻得手僵。
  正喃喃着,一阵刹车声擦着他的脸响起,他做出迷迷糊糊的样子稍微抬起些头,一双高跟鞋就映入眼帘。
  撇撇嘴,钱王直起身子,吐口气,整理好衣服后就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颓废样子,钱王姐姐直视着弟弟的眼睛,好一会儿,等看出了男人眼中多年未见的落寞和不甘后先认了输。
  “上车吧。”
  钱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默默的走到另一边上了车,汽车发动,周围的景物快速的向后倒去。
  钱王只当是姐姐听了老王的话来接他回家,也不问什么,眯了眼睛靠上座位假寐。
  女人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弟弟,心理面也是复杂的紧。
  即使是当年钱王出柜的时候,她也只是埋怨过另一个人,她一直是护短的。
  这么些年过来,当她以为弟弟就可以这么安定下去的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她可以理智的说这事儿几乎全是钱王的错,可是感情上却依旧不容许。
  她和赵自强其实接触的并不多,赵自强这个人在她眼里总有种矛盾感,又像是老气横秋,又看着单纯。
  她一直以为钱王挽回的筹码就是赵自强死心塌地的爱,可是几个月下来,她也茫然了。
  那个从男孩到男人,从学生到白领,都看起来内向深情的人,这回竟然这么坚决的不肯妥协。
  车慢慢停下来,钱王之前迷糊着就真的睡着了过去,直到姐姐点上的香烟味道钻进他的鼻子,他才醒过来,下意识的往车窗外看过去,他惊讶的看到了医院的大门。
  “姐?”
  女人不解释,直直的盯向后视镜。
  “这种事情,要么就干干脆脆彻底断掉,要么就不要动不动泄气,你不坚持不纠缠,那块石头就不会被水滴穿。”
  女她幽幽的吐出口烟,认认真真看着发愣的男人,接着道:
  “何况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钱王依稀做出了“我”的口型,又把声音吞回了肚子里。
  女人微微笑一下。
  “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当时你姐夫为了那个谁和我离闹婚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着就算是死了,下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只想象出背叛我的样子就呕心的不行。结果呢,磨了这两三年,我多大的怨恨都过去了。当然,这不是有个女儿吗?现在我俩又在一起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他出门应酬晚点的时候都会和我报备,我的重心现在是转移到了女儿和工作上,他也理解,而且比以前会疼人多了,你说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女人说到这儿,偏偏头看看垂着头皱着眉的弟弟。
  “赵自强虽然不是女人,但是你坚持认错积极改正连哄带诚心他未必不会心软。感情这东西,男人女人没什么区别的。”
  她看看望着车外出神的弟弟,叹口气,言尽于此的意味呼之欲出,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
  “你要是一直和以前一样,你自己想想他原谅你图什么?为了和你折腾这一场?你要是真心还想和他过,就仔细想想,你到底能为他做什么。”
  说到这,钱王姐姐也住了口,无声的按开车门。
  钱王无意识的下了车,又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接着就头也不回的往医院大门里走去。
  夜已经深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声控灯走过一个灭一个,像是考验人的心脏一般。
  到了目的地,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透过窗户看床上朦朦胧胧的轮廓,隐约看得到那人眉头一抽一抽的皱着。
  赵自强的身子痊愈的挺快的,翻身走路之类的动作只要缓慢着来也还过得去,也不过就是一下一下抽着疼。
  钱王是知道这种伤的。
  可是他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受到的疼痛的,尤其是心角的地方,像是被攥住一样,酸酸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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