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一个小时后,汽车平缓地驶上一条林荫道,两旁是茂密的槐树。
  汽车经过的时候,偶有米黄色的花朵碎屑飘落,粘在车窗上,很快就随着夜风飘散。
  苏子涵沉默的望着车外。
  江意榕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她,体贴地没有问起她刚才的失态。
  过了一座小桥,路的尽头,雕花的大门缓缓打开,汽车长驱直入。
  目之所及的地方是满眼的绿色,篱笆小路,小簇小簇如花般的喷泉在灯光的折射下如梦如幻。
  小路的镜头是一排欧式的红顶木屋,中间的主楼高约两层,旁边连续或者分散拱着同样的颜色的三四座木屋,或高或低,错落有致,煞是别致。
  门口,早有人在那候着。
  见汽车停下,那对看似很有夫妻相的男女迎了上来,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脸的和蔼,拉开车门:“大少爷,您好久没过来了。”
  “嗯”江意榕应着跨出车门,一番折腾下来,气血不济,身体一晃,按着车门才站稳,歇了会儿,才一手撑着车门,牵出车中的女子,介绍道:“这是苏小姐。”
  又转向苏子涵,指了指那对男女:“福伯福婶。”
  苏子涵有礼地打了招呼。
  福伯福婶快速地看了下她,好明媚的女子,肤如凝脂,明眸齿白,再加上那如在松软巧克力上撒上一层栀子粉的声音,让人好感顿生。
  富婶见江意榕靠在车门上,恹恹的样子,上前一步,热情地拉住苏子涵地手:“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我见着就喜欢,先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说着,就要拉着苏子涵往屋里走。
  苏子涵有些局促地回头看江意榕,江意榕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挥手示意她无妨。
  苏子涵才随着福婶向前走去:“苏小姐,这个后头呢是一座葡萄园酒庄,大少爷小的时候啊,每年假期就和二少爷到这来,躲在葡萄庄园里玩捉迷藏。。”
  直到福婶的声音从风中远远传来,越来越轻,扩散开去,江意榕才放松下来,撑着车门咳得直不起身来,鬓角的汗一滴一滴的滑落,掉落到地上,渗入石板路的缝隙中,快速地消失不见。
  福伯赶忙从旁扶住他,秦逸有些惊慌地唤:“意榕,你怎么样?”
  江意榕靠着福伯的支撑,摆了摆手:“不要声张。”一时,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扶他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江意榕阖着眼睛,胸脯上下的起伏,歇了一阵,对着秦逸道:“我好多了,让福伯帮你理个房间出来,今天你就住在这,省得来回奔波。”
  “不了,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不回去会难免会乱想。”秦逸拒绝道。
  江意榕点了点头,没有挽留:“路上小心。”
  秦逸离开了一会儿。
  福伯见江意榕恢复了些,脸色也没有刚才难看了,拿着药和温水过来。
  江意榕接过透明的玻璃杯,和着水把药吞了下去。
  此时,苏子涵和福婶推门回来。
  苏子涵见江意榕在吃药,想起他刚才在会上就有些撑不住,脚步顿了下,关心的话冲口而出:“你不舒服?”
  江意榕愣了下,放下杯子,向苏子涵伸出了手,轻咳了两声,笑问道:“福婶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苏子涵见他这样自然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别扭和恼火,不过还是坐了过去:“没说什么,都是些你小时候的事情。”
  见她谈话的兴致不高,也实在是晚了,江意榕让福婶整理了新的房间出来,让苏子涵早点休息。
  苏子涵道谢着和福婶去了楼上的房间。
  推开房间的木门,挑高的设计,简洁的长型的花式吊灯,屋内的陈设很简单,进门是沙发,沙发的旁边是卧榻,左手边是衣帽间,紧挨着的是洗漱间,往里走厚重织锦的羊毛毯上是古朴的镂空宫廷式的大床,床上的锦被看上去就很软,锦被是可以自由拼接的狗熊图案。
  苏子涵不由自主笑开了。
  福婶见她满意:“苏小姐,梳洗了,早点睡,有事喊我。”
  苏子涵答应着把她送到门口。
  关上了房门。
  苏子涵走到床前,用手轻抚过那一床轻柔的被羽,是三年前自己最喜欢的牌子,最喜欢的式样,是意大利新锐设计师的作品,每年也不过四十件左右,全部是一对一订制。
  就算父亲在世的时候,也不过一年买一套当做圣诞节的礼物,和他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竟让那个以孤僻难搞出名的老头短短几月,做了七八套出来。
  想到这,苏子涵突然觉得一阵心烦,站起身来,去了洗漱间,当温暖的水流漫过全身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躺倒床上,拥被而卧,脑海中纷乱成一团,她不知道今晚江意榕察觉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因为只要一想到是江意榕拍下了这栋房产,她就不能控制地恨他。哦,不,她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拍卖会上那个神秘男子的慷慨解囊,也许她们都凑不齐最后需要付清的一笔尾款。这三年堪称“安逸”的生活,也许真的该对他说声谢谢啊!
  江意榕倚着沙发的扶手又歇了一阵,站起来,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洗漱过后,开着手提,靠着床头,处理些公务。
  不过,思绪总是无法集中,记得她是最爱那样的房子的,带着古韵的庭院,最好是明清的建筑。
  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第二日醒来,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桧树香味,床头清朝官窑出名的景泰蓝的瓷瓶中插着鲜艳欲滴的香槟玫瑰,空气中弥漫着恬静安宁的气息。
  苏子涵一时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一瞬间都以为时光倒流了。
  迎着晨曦的阳光,苏子涵坐起些,看着时间还早,想着今天一天的行程,也不敢再睡下去。
  起身,梳洗过后,换了白色的a字裙,裙身上绣着粉色的樱花,文雅又不失干练。
  苏子涵沿着木质的楼梯下来,空气中飘荡着白粥的米香味。
  福婶见是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快步迎了过来:“苏小姐,您起了。早饭还没有好,要不你先去院子里转转,估计啊这个时候梅花鹿也该起了。听大少爷说,您是最喜欢这些个。。。”
  “福婶,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个助理罢了。您也不要老是苏小姐苏小姐的唤,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唤我一声子涵。”苏子涵急急打断福婶的话。
  “好。子涵。”福婶也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欣然地应允。
  苏子涵走下两级台阶道,“厨房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福婶脸色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急急道:“不用不用,你还是去院子里转转。”说着,就推着她向院子里走去。
  苏子涵虽然有些奇怪,见她这么热情,也不好拒绝。
  刚走到廊柱那,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厨房间走出来。
  双方都一愣,苏子涵见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饰,眉眼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利马特河畔,白衣清俊的青葱少年,身上透着干净澄澈的气息。
  “你。。”“我。。”连着两次开口都是同时开口,相对着笑了下,化解了些尴尬。
  “你先说。”身后是早晨升起的太阳,暖暖的阳光洒了进来,江意榕沐浴在阳光下,温暖的眉眼,含蓄的笑容,宠溺的调调,让人怦然心动。
  苏子涵调开视线,看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想着他一贯的低血压,早起都很困难,昨晚下车时就有些站不住,这不知道尽早是怎么起来的,又
  不想让他对昨晚的事情起疑:“早饭还没好,我们一起去院子里走走?”
  江意榕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
  福婶把他们送到门口,看了看外面像是要起风的样子,对着江意榕轻声嘱咐:“大少爷,您先等等,外面风大,我给您去取件衣服过来。”
  江意榕看着在门边等着的苏子涵,风吹起了她衣裙的下摆,似是有些不耐,对着福婶摆了摆手道:“不用。”
  福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苏子涵已经到了庭院中,正回头看着,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了点头,勉强答应。
  初秋的风,江意榕只觉胸口一紧,不免微咳了两声,才走上前去。
  昨晚上看得不清晰,早晨才看见原来屋外不远处还有几架大的木质风车。
  草地的外围是一条流淌着的小溪,昨日通往这里的桥已经不见了。
  苏子涵有些疑虑地看着一条河之外的公路。
  “那是伸缩的。”不知何时,江意榕来到她的身后,取出一个很小的河马状的东西,对着某个点按了下,昨晚的桥就出现在眼前。
  苏子涵嘲讽地撇了撇嘴,回过头来时已经带着隐隐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江意榕没有多说什么,和她一起沿着石子路漫步,梅花鹿从他们身边悠闲地走过,或者就睁着明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在一起散过步了?”江意榕有些感慨。
  苏子涵明显有些紧绷,半天才回道:“嗯,真的很久了。”苏子涵毕竟是有些孩子心性,看着梅花鹿,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在江意榕的鼓励下
  走上前去,拿了身边晒干的树叶一边喂着一边向前,用手去抚摸梅花鹿的头。
  梅花鹿似是也懂得她没有恶意,也不躲,任她抚摸。
  江意榕靠着柱子,静静地看着,嘴角带着笑意。
  苏子涵这才发现江意榕还站在那,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我。。”有些局促。
  “没事,为什么不再四处去旅游?我记得你当时最喜欢的就是美食和小动物。。”
  苏子涵脸上显过一抹嘲讽,转头看向天际,声音清冽紧绷:“江董,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有家业继承,有金钱可以肆意地挥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有豪宅住,出入名车接送,我需要工作,需要养家糊口,家里有母亲需要供养,要付房租,要日常的开销。”
  江意榕看着她讥讽的神情,喉咙突然有些发紧,沉默了会儿:“我记得你当初似乎从未。。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子涵一瞬间很生气,挥开他想安抚她的手,字字句句冷硬道:“是,你走之后不久,我家就破产了,资金被冻结,房屋被查封,爸爸受不住打击死了,妈妈进了疗养院,就我和姐姐相依为命。”说到这,苏子涵顿了下,语气有些柔软下来,只是含着浓烈地化不开的哀伤“昨日去的那个园子,小时候,我家也有个差不多的,每年假日爸爸都牵着我和姐姐的手在那玩,我受不了,我不想看到,也不想再见到类似的园子,那会让我想起那最痛苦的三个月,和难以割舍的童年,还有满腔的恨意。”
  江意榕沉痛地看着她,伸在半空的手,竟是不敢碰触她,缓缓地收了回来:“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子涵像是听到笑话般地指着他,有些疯狂,更多的是凄凉和绝望:“找你?去哪找你?我又怎么能够找你?”
  江意榕被她的痛苦震惊,脸色立马苍白下去:“对不起。”说完这句后,就紧抿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苏子涵有些失望,带了些彻底的心凉:“算了,我本来就不该奢求你什么,你也没错,是我傻是我天真,本就是就是豪门阔少在异乡邂逅了一个女子玩了场感情的游戏,腻歪了,给钱给房子打发人罢了,是我不知死活,是我贪得无厌,甚至去相信我们真的是感情。”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感情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意榕就捂着嘴,咳嗽开来,本来还是轻微地咳嗽,越来越剧烈,一时停不下来。
  苏子涵还想说什么,看着江意榕的情况,愣是没有说出口,咬了下唇,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你还好吧?”
  江意榕从剧烈地咳嗽中缓了些过来,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小涵,对我们的感情,我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要。。”那个玩字,江意榕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要一想到她那么说自己,心就像被刀割般地疼,胸口就闷地喘不过气来,深吸口气,继续道,“其实,我当日。。”
  “算了,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苏子涵打断了他。
  江意榕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静立半响。
  压住体内泛起的阵阵冷热交替的难受,江意榕慢慢地朝着苏子涵的方向走了两步,与她靠得更近些,拉起她的手,看着她,像是下定决心道:“小涵,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你回到我身边,让我好好对你,我实在不忍你如此辛苦,你该是快乐无忧地享受着生活而不是这样。”
  手心相触间,他指尖的冰凉让她冷得不由自主地缩了下手,看着江意榕感觉到她的动作,眼神一寸寸地黯淡下去,心里升起几许报复的快感,甩开他的手,看着他只是被她轻轻推开,就站不住地一个踉跄,按着身边的柱子才勉强站稳,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不过,苏子涵还是冷眼看着,没有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我不会同意,我不想再经历了极致的宠溺后,被无情地抛弃!”
  江意榕按着胸口轻咳着,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喘了会儿,还想说什么,只是难过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回去后会把辞职报告给你,你不用再对我这么好,我们不会再有结果。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苏子涵了,我玩不起也没时间陪你玩无聊的游戏。”苏子涵步步紧逼。
  江意榕一直没有说话,苏子涵快要耐心耗尽的时候,江意榕才虚虚地开口:“你先回去吃早饭,我想一个人静静。”
  苏子涵看着他异常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肩膀,脚步稍动就顿住了,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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