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个点苍的小弟子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我大哥,许是羞涩,许是愤怒,总之第二天就跑了,我再未见过他,还是大哥来客栈将五花大绑的我接了回去。
这个姓慕容的长得的确和我大哥不分伯仲,是个无比好看的男人。可转念一想,他看我的眼神倒不像嫉妒我大哥,好像总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又说不出口。难道我帮过他一次,他就爱上我了么?
我甩甩头,怎么可能。总之,今后如再见,一定绕道走。
就是这个想法,差点使我万劫不复。
那日我回到家,大哥已在灯下等我,也不问我去了哪里,直接叫人端饭菜。我边吃边想,我的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
其后两天过得很太平,没太出门,在自家院子里看书赏花。可第三天我就有些呆不住,吃过午饭便换上男装悠悠出了门。
这次想去华天的赌坊瞧瞧,据说那里无比热闹。
走过几条街转了个弯,就到了华天街。这里果然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偏偏就在这络绎不绝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瞧见了慕容与。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刀光剑影。我可耻地落荒而逃。
没出息,太没出息!
我边跑边想。想事情一般是看不见路的,待一抬眼,发觉前方一堵大墙,十分巍峨。原来是个死胡同。
我只好往回走,谁知还未转身,便眼前一黑不知所觉。
然后我手脚反绑着,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怀中腰间空空如也,不消说,所有值钱之物都没了。
车外一人道:“大哥,这块玉上花里胡哨地,刻得啥?”
他大哥道:“爱他妈啥啥,回头找个当铺,能换钱就成。”
那人又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能值不少钱。”
大哥道:“干咱们这行,只认钱不认命,那日他搅黄的生意少说值七八十两银子,草,老子这回非要宰他奶奶的一笔!”
那人道:“他家要是不给钱咋办?”
大哥道:“咋办?不给钱老子就把他卖给黑凤凰做男宠!”
那人好像抖了一抖,道:“大哥英明!黑凤凰就喜欢这个调调的小白脸,到了那说不准更值钱!”
大哥大笑道:“不仅值钱,还会翻来覆去玩死他。哈哈哈哈!你说,那个黑凤凰不喜欢女人,偏偏喜欢男人,难道男人真这么好?”
那人道:“大哥想试试?”
大哥“呸”了一口:“真他妈恶心。”
恰在此时,马车咯着石头,猛地一颠,我闷吭一声。
那人撩开帘子,道:“大哥,小王八醒了!” 我暗骂,你才是王八!
大哥道:“你在这驾车。”然后掀起帘子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我一下削晕的强盗。
我奇怪自己居然还认得他,只见他劈头盖脸朝我身上一阵猛踹,边踹边道:“小兔崽子,你总算醒了!叫你敢敲爷爷!叫你敲爷爷!”
这时候还嘴硬,那是傻子,
“英雄!英雄饶命!”
车里空间很小,他叉腿坐下拍拍我的脸道:“你最好老实点说,绍兴还有你什么人,又有什么人能送钱过来?”
我想了想,道:“你要钱好说,我从小孤苦无依,只有大哥相依为命,我大哥很有钱,你只要找到他,多少他都肯给。”
他思索一阵,又恶狠狠道:“你他妈要是敢骗俺,俺就剁了你喂狗!”
我忙接道:“好汉如此英明,我怎么敢骗你!”
他朝我“呸”了一口:“算你还识些抬举。”
当日傍晚,趁着太阳最后一丝余辉还未消散,马车拉着我和两个强盗进了如今这座城。
我身上那块玉佩当了一百两纹银。他二人显然十分欣喜,未曾想我身上随便一块玉佩竟值这么多钱。我也有些意外,那玉佩从病好就一直挂在身上,大哥说是庙里请的,防身消灾……
那俩王八羔子晚上自去大吃一顿,将我连人带马一块扔在马厩里。六月的夜晚说凉不凉,我已不太禁得起折腾的身子骨还是有些吃不消,手脚早就麻木得没了知觉。
那夜,是我很久以来过得最难过的一夜,没有之一。
恍恍惚惚做了好些梦,可又怎么样都醒不来。我只记得梦里有个花团锦簇的院子,院子里有个池塘,池塘里有个亭。
亭以九曲回廊连着岸,我在弯弯的小径上走,一直走到回廊前。
忽见池中开满了洁白如玉的睡莲,亭中一人负手站在满院芬芳里,白衣黑发,高蹈出尘。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他怎么也不肯转过身来看我一眼。
然后天亮了,我有些转醒,感觉手脚松了绑,还有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我很满足,轻声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第3章 第二章 黑凤凰(一)
醒来时,才发现救我的不是大哥。我没有问慕容与从何而来,如果他想说,就不需要问,我只想尽快回绍兴。
但,前路漫漫,虽路在脚下,可回去的路又在何方?
心中苦闷,身上蹦子皆无,唯一值钱的就是腰上那块玉……咦?我猛然发现,那块被当掉的据说是护身符的玉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我衡算一下它的价钱,一百两,应该够买五十辆马车了,那俩傻缺又不识货,说不定能当更多。
正暗自窃喜,忽觉身后马蹄橐橐,车声碌碌,在我身边戛然而止。我侧头一瞥,大惊,慕容与正坐在车里掀帘而笑。
我道:“又是你。”
慕容与扬起脸:“董三姑娘便如此报答救命恩人么?”
受人恩惠,先矮半截,我道:“都被你看过了,我还该怎么报答?”
慕容与指指我的腰,“很简单,只要你好好保管它,便是报答。”
我笑:“它又不是你的,只不过是块护身玉佩,慕容公子未免太小题大做。”
慕容与道:“它现在虽是你的,却是我从当铺赎回来又送给你,按理说应是我的,我叫你保管难道有错?”
我左右想,也对:“好吧。”
他再一笑,放下车帘便走了。
我站在车轮带起的漫天灰尘里,望着那车嗤笑:听你的话才怪,不当掉难道要老子爬回去?
转身寻找当铺,前面再次停下,慕容与优雅地下了车道:“我忘记告诉你,即便你想当,也不会有当铺敢收。”
我怒:“你搞的鬼!”
他道:“我当然要保护自己的东西。”说罢转身欲上车,我忙道:“等等!”
慕容与疑惑地望向我:“还有事吗?”
我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在绍兴还有事。”
“这么巧,我也要回绍兴。”
“哦。”
他打起帘子又欲上车,我跺跺脚:“喂!大坏蛋,你就不能载我一程么?”
他皱眉:“我又没说不能。”
时不我待,我先他一步钻进车里,回头一瞧是小跟班在驾车,便道:“小跟班,你好呀!”
小跟班朝我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颤颤巍巍道:“你~~~~啊你~~~~好。”
慕容与坐在我对面,放下车帘:“他叫刘全。”
我以为和他单独相处会比较尴尬,谁知他一上车便闭目休息,不一会儿头歪向一边,向下一点一点的。我悄声问刘全:“你们家少爷很喜欢睡觉?”
刘全看了我一眼,半天才道:“少爷这两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还硬撑着照顾你,已经到极限了。”
我瞧瞧慕容与,心中愧疚,便坐过去将他靠在我肩上。
正午时分,天光流窜,从颠簸的车帘缝隙中不时透进一丝,混着他身上好闻的莲香,映着额前的碎发和嘴角的笑,像甜而不腻的桂花糕。
车行大半日,当天如幕布全黑下来时,停在了我家门口。我推推慕容与,他睁开眼道:“怎么了?”
我指指外面:“到地方了。”
他“哦”了一声,牵起我的手欲下车。我稳坐不动。
他睡眼朦胧水汪汪地回头瞧我,又瞧瞧握着我的手,似忽然明白了什么,复又坐回去道:“姑娘请吧。”
我收回手向他道:“这一路多谢你,虽然你有时候很讨厌,但大体上还是好人,我会报答你的。”
慕容与又开始微笑。他一微笑我就头皮发麻,连忙道:“告辞了。”
刘全站在车旁为我撩帘子,我走了两步猛然回头问:“这么晚了,找客栈方便么?”
刘全放下缰绳道:“不瞒姑娘,这个时辰的确有些不方便。”
我扬起声道:“时辰不早了,慕容公子不嫌弃就在寒舍凑合一晚吧。”
刘全也低声向车里道:“少爷……”
车内半天无回应,我欲告辞,便听慕容与道:“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我心中感叹。贵公子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想得很,也不说,非要你亲自送上门,倒好像求着他一样。
这时大门却开了,李管家探头出来见是我,立刻哭丧着脸道:“三姑娘你可回来了!出事了!”扭头看见慕容与,又道:“慕容公子也来了?那大少爷……”
慕容与道:“董公子并未与我一起。”
我道:“李伯,怎么了?”
李伯又重新哭丧着脸道:“三姑娘,大少爷走了!”
我心里一沉,“我哥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李伯道:“昨天慕容公子前脚走,大少爷后脚就走了。走时很匆忙,只说若是三姑娘回来,就先回苏州。”
我松了口气道:“少爷一定是去找我了,您老放心。”看了看慕容与,又道:“这位慕容公子是我的恩人,也是我请来的客,劳烦您叫人收拾两间客房,再备些宵夜和热水,服侍两位公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