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6章 第三章 鸾玉和鸣（二）
第二天吃过早饭，穿过重重回廊来到前厅，几个山庄里的人说楚林凤正在偏堂看书，我轻轻走过去，还未到门口，便有人声从里面传来：“你今天精神倒好么。”
我佯装惊奇，边走边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楚林凤看都不看我，依旧盯着书：“你还未进前厅，在花园里我就知道了。”
我赞许道：“真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楚林凤放下书笑睨着我：“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油嘴滑舌。”
我真心赞赏道：“你真的厉害！”
楚林凤话锋一转：“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道：“听说，你们山庄里，有位公子叫金钰和？”
楚林凤道：“不错，但他已经走了。”
我震惊：“走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昨天还……”
楚林凤怅然道：“我本就从不强迫任何人留下，想走随时可以走。但，他这一走，却是大错特错。”
我忙问：“他究竟是什么人？”
楚林凤道：“以后那个叫金鸾的小姑娘再来问你，你就可以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已不在凤凰山庄。”
我恍然，原来他就是金鸾的哥哥。但转念一想，又是一股怒火汇集丹田：“这么说，那晚你知道金鸾来找我？”
楚林凤斜着眼很鄙视地看我：“以她的武功想瞒我似乎很难，何况，你摔在地上的动静实在太大。”
我瞪向他：“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勒死我？”
楚林凤说得很无辜：“你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吗？”
我道：“那是因为我命大！”
楚林凤嗤笑：“你若是信不过我，昨晚怎么不和慕容与走？”
……
现在我终于对江湖有了一些概念，都说仕途险恶，江湖又安全得到哪里？每个人都有两颗心，又总有一颗你看不透。
我浑身冰凉，喃喃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送我回苏州？”
楚林凤叹了口气：“如今，就算我想送，也送不成了。”
话音未落，有人来报：当朝一品大学士慕容明德的公子，慕容与前来拜访。
我的心骤然一紧，复又一惊，慕容……我早该想到他不简单的。
凤凰山庄前厅布置得十分大气，正中央挂着唐寅的《东篱赏菊图》，两侧偏厅前，各摆着松映寒塘和蝶舞青兰琉璃屏风，地上铺着暗红色波斯地毯，两边十张红木镂花雕椅和双凤茶几，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大气中尽显雅致。
厅外竹音萧萧，花草掩映。
慕容与气度雍容缓缓走来，与楚林凤鲜红扎眼的妖娆截然不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我见过很多好看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将风雅与高贵这么完美地合二为一。
他向楚林凤拱手，唇边一丝浅笑：“凤凰庄主。”
楚林凤冷冷一笑：“慕容公子今日好雅兴，来我这小小山庄，居然还知道走大门。”
慕容与笑意更深：“来名门正派，自然要走正门，只有去到那打家劫舍的土匪老窝，才不用走正门。”
楚林凤暗哼一声，道：“慕容公子来要人？”
慕容与道：“我与凤凰公子本来毫无瓜葛，此来自然是要将我的人带走。”
楚林凤端起茶杯，细细拨起茶叶：“你只需问她愿不愿意和你走，我凤凰山庄从不做强迫之事。”
我缩着脖子坐在一边，慕容与从进来就没正眼看过我。但他此时定定望着我，一双桃花眼甚是勾魂。
只听他温声道：“秀秀，你愿意跟我走么？”
我小心肝有些承受不住，噗通噗通地跳。若是他早来片刻，我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此刻，我却有些犹豫了。
如果跟他走，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被扔在某处山坳里出不来；如果不跟他走，就只能跟着楚林凤，我只怕在某一天很难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究竟是走，还是不走呢？
慕容与见我如此矛盾，忽然胸有成竹一笑：“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若你听后依旧不愿和我走，我决不强求。”
我十分疑惑，道：“什么事？”
慕容与道：“令兄托我告诉你，武当有急事招他回去，要你先回苏州等等。”
这次不只我震惊，连楚林凤都皱起了眉，他转过脸问：“你哥是董徯？”
我虽觉得事有蹊跷，也还缓缓道：“……是。”
楚林凤听后竟然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还有个姐姐，是不是？”
我点点头。
楚林凤边笑边摇头：“真想不到，你居然是储翎郡主！我不该将你带来，这件事我管不得，你还是走吧。”
我茫然看着他：“为什么……”
楚林凤探究地看向我：“我看不出你的身份，因为你……”他转头去看慕容与，慕容与接道：“因为谁都想不到，储翎郡主不在长安不回苏州，偏偏去了绍兴。”
楚林凤站起身，甩甩衣袖：“你还是跟他走吧，最起码，我知道他不会再害你。”他向慕容与走去，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宰相的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后院而去。
留下我和慕容与面面相觑，他忽然向我伸出手：“秀秀，我们走吧。”
事已至此，我当然不会再上他的当：“慕容大人，我方才拉屎没洗手，见谅了。”之后先他一步向外走。
谁知他竟如此无赖，追上来死皮赖脸道：“洗不洗我都不会嫌弃你。”
……
我还是被他牵着走了。
门外便是竹林，细细的叶，疏疏的节。来时曾有人向我感叹年华易老，但我却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纵然韶华飞逝，能够囊橐萧萧两袖寒，未尝不是人间一大乐事。如果能够选择出身，我宁愿不要这光华流转的头衔。
两天后，夜，嘉兴。
吴娃双舞醉芙蓉。满眼望去，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四处霓虹竟赏，华灯璀璨。慕容与拉着我，从这条街头，走到那条街尾，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原来又快中秋。
不知今年中秋，我又会在哪，和谁一起过。
往年每逢佳节，大哥都会从武当特意赶回来，像这样牵着我走街窜巷，给我买付二的糖炒栗子，刘婆的桂花莲藕，还有大串大串晶莹剔透的水晶提子；到了冬天，还有冰糖葫芦，冒着热气的五香牛肉，彪记的粘牙灶糖……
慕容与先我半步走在前面，忽然停住脚，我冷不防撞在他背上，
“嗷……”
他回头无奈地苦笑，捏住我鼻子道：“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捂着左脸忧郁地望向他：“哪有……”
他感叹：“幸好这几年你没走丢，要不我们父子可怎么办？”
周围人太多环境太嘈杂，后面几个字我完全听不清，扯着嗓子问：“啥？”
慕容与咧嘴一笑：“没什么。”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来到一个小摊前。
夜市里卖什么都有，卖水果的却不多，但恰好此处就有个摊子卖提子。我眼前一亮，瞬间冒出喜悦的泡泡：“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慕容与道：“因为我也喜欢。”
我立刻泄了气：“原来是你喜欢……”
慕容与看着我，在被霓虹点亮的夜里，笑意越来越深。
卖提子的小贩大声道：“公子，看看这提子！百分百西域特产，个儿大饱满，味道倍儿甜，给你家娘子买几斤吧！”
我忙解释道：“我不是……”
慕容与扔下五两的银锭子：“看着称。”
那小贩见了银子双眼放光，立刻挑了三大串，还送了一个篮子给我。
我红着脸接过篮子，小贩弓着腰道：“祝二位百年好合，慢走！”
慕容与心满意足道了声“多谢”，我顿时觉得老脸无地自容，讪笑着扭头便走，慕容与在身后道：“娘子，等等我！”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去死吧！”
他追上来道：“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道：“你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斩钉截铁道：“关系大着呢，我若死了，谁来养儿子？”
我惊且疑：“谁的儿子？”
他凑近小声道：“自然是我们的儿子。”
我忽然觉得满大街的人，头加起来都没有我此时一个大。
慕容与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眯起眼道：“你还是去死吧！”
脚随话落，狠狠踩在他雪白的锦靴上。
满意地见到他忍痛忍到内伤，小脸都皱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贵公子就是这点苦处，再疼也不能失了风度。我仰头对天大笑三声，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抱着一篮提子返回客栈，骤然觉得很累，连上楼的时候都在眼皮打架。慕容与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理也没理他，直接关上房门。混沌间一直觉得门前有个影子，仿佛他就一直站在那，从来也不曾离去。
第7章 第三章 鸾玉和鸣（三）大修结尾
或许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夜景，梦里有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四处张灯结彩，贺喜声不断。声音包围的中心，有爹，有娘，还有大哥。我偷偷趴在门框边向里瞧，穿着各色官服的人轮流朝我爹敬酒，娘也一直在笑，她的笑容很温柔，可我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勉强。
穿过一重又一重屋脊，最里面一间厢房又是亮堂堂的红，小丫鬟们前前后后忙来忙去，正中央坐着凤冠霞披的新娘子。她的肩膀一直在抖，我心中莫名难过，因为她哭了。
吉时一到，我牵起新娘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我引着她穿过中庭，走过正厅，门口早等了不下百人的鲜红仪仗队，礼乐齐奏，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