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人也笑道:“与儿,带着两个妹妹去玩吧。”
  这是我和慕容与的第一次见面。
  不管是哪里的男人,骨子里都有着所有雄性生物的共同点,他们永远喜欢温柔善良的女人,极少有例外。慕容与显然不是例外。
  自那以后,我们和慕容与便渐渐熟悉,有时候出去玩还会带着他。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身手倒不错,我唯一一次赢了顾小五便是慕容与帮的忙,他几乎站在原地没有动,只伸手点了几下顾小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在地上打滚。
  慕容与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我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讲给姐姐听,姐姐便抿着嘴笑。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他千方百计讨我开心,为的不过就是我在姐姐面前的一句话。
  他们在苏州住了一个月才启程回长安。那时慕容明德还没有位极人臣,他们怎么会忽然来到苏州,爹也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慕容与自小就没有母亲,但却是慕容家的嫡长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母亲是慕容明德的如夫人。
  这么多年过去,慕容明德依旧没有将那位如夫人升成正室。回过头来想一想,慕容与的幼年时光过得并不如意,非但没有母亲的保护,还要处处提防时刻想害死他的二娘。
  我十七岁那年,才离开苏州来到长安。长安是个鱼龙混杂的地界,好在还有座南宁王府。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爹要第二年才来,我便自告奋勇先去长安探探情况,姐姐却破天荒要和我一块走。
  走之前,我去找顾小五打架,谁知他非但没打我,还将我约到一处山岗上。我好奇地去了,顾小五远远站在山顶,见我来了立刻手足无措满面绯红。
  我道:“顾小五,你生病了么?”
  顾小五挠挠头,道:“董三儿,你我好歹也做了多年兄弟,我却不知为何,心里脑子里都是你……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心里觉得好笑,对他道:“你喜欢我便是断袖,那你还喜欢我么?”
  顾小五想了想,点头道:“喜欢!”
  我道:“可是,我要走了,为了你的幸福,还是将我忘了吧。”
  顾小五无比震惊,瞪大眼睛道:“你要走了?去哪?”
  我拍拍他的肩:“我要去长安了,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顾小五道:“我能去长安找你么?”
  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走了,对你来说是好事。”
  顾小五想了想,道:“我也不想做断袖,说不定这真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董三儿,一路顺风,保重!”
  第14章 第六章 大莲花(二)
  爹会对我们放心,是因为大哥回来了。
  “武当一少”董徯的名头近年越来越响,在江湖上与“点苍一枝梅”薛迟迟、“南海一剑”白无鹤并称为“三大公子”。
  这三大公子中,只有薛迟迟是女子。虽然年纪轻轻,挥起剑来却行云流水出神入化。除了个人天资外,薛迟迟顺理应当的成名,因为她爹便是点苍派当家掌门人薛怀礼。
  至于白无鹤,南海剑派本就以快著称。
  据说没有人能见到白无鹤拔剑,因为当你看到他拔剑时,你已经死了。
  我对江湖八卦如此了解,都是听说了三大公子的名号。武当剑法天下一绝,能与我哥平起平坐的人物自然非同小可。有时候想起大哥,我便会偷笑,因为武当一少的名气,我储翎郡主也小红了一回。
  由大哥送我们去长安,爹自然宽心得很。
  我又一年没有见到他,大哥这些年回来,一年比一年越发不一样了。我们兄妹三人在路上打尖住店时,一次坐在大堂里吃饭,大哥和姐姐都是温温吞吞地先夹一筷子菜,再挑一小口饭,而我狼吞虎咽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吃完后,我凑过去向大哥道:“哥,你功夫好人品好家世好,长得又这么帅,你师父他老人家退休后是不是该轮到你做掌门了?”
  姐姐在一旁抿着嘴笑,大哥放下碗筷,无奈地对我道:“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连我师父也敢打趣。”
  我撅起嘴道:“人家是为你骄傲嘛!”
  大哥道:“说起此事,派内事物繁忙,过几天到了长安,我便要立刻动身回武当。”
  我皱眉道:“立刻就走?不能过了中秋再走么?”
  大哥摇头道:“江湖似官场,延误不得,你们两个姑娘要万事小心。”
  姐姐道:“哥,你这一走,我们姐妹有事该去找谁?”
  大哥道:“长安王府的管家是爹的老部下,此人信得过。”
  他对我道:“秀秀,长安不比家里,你千万不得再到处惹祸了。”
  我道:“知道啦知道啦,董婆婆!”
  到了长安,大哥果然立刻便动身回武当。姐姐依旧是闺中淑女足不出户,只剩我整天在长安四处闲逛。
  长安比苏州繁华许多,酒楼店铺鳞次栉比,就连衣服样式也比苏州多很多。
  成衣铺里的面料虽然不是苏州丝绸,但却有上好的宫缎,这种缎子摸起来手感柔软光滑,还有着泱泱大国的厚重感,我十分喜欢。恰好王府里也有两匹这样的宫缎,我便求管家帮我做了两身男装。
  这天,天气晴好,惠风和畅。
  我头戴玉冠,手握描金折扇,身着银色云纹长袍出了门。昨天听温管家的儿子说,长安最有名的茶楼当数未央街的天香阁。
  未央街传说是未央宫的遗址所在,天香阁便在未央宫遗址上,仿照当年宫殿原貌而建,精致且辉煌。
  天香阁门前还有一溜集市。
  这便是人为什么有时会喜欢感叹人生,如果前一天我没有坐马车去西郊,就不会认识温管家的儿子,他也不会告诉我天香阁在长安的茶馆里最有名,我就不会慕名而来,更不会在那个卖假盘子的小摊前认识他。
  我站在摊子前,将一只白瓷青花盘子拿起来细细看。身旁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人,直接开口道:“这是什么窑里烧出来的盘子?”
  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一身浅绿色锦袍,头发高高束着,紫金冠下一张俊脸。
  在这富贵云集的长安城里,他看起来依旧无比扎眼。
  卖盘子的小贩眼前一亮,只听他道:“公子好眼力!这些盘子可不是什么窑里烧出来的,是前些天西郊出土的一批前朝文物,都是保存极好的古董,能摆在厅里充门面的!”
  那人道:“哦?”
  小贩道:“若非我不是长安本地人,早就能给这些古董开个门面了,公子要不要细看看?”
  那人拿起一只盘子,小贩在一边道:“公子请看这盘底的前朝印记,再看这釉色,这花纹,放眼长安绝找不出第二个!”
  那人将盘子细细看了遍,道:“是不错……你开个价吧。”
  小贩一脸奸笑:“若不是我急着脱手,赶在中秋节前回老家,也不会给公子这个价,不能再低了,五两银子!”
  那人听后,点头道:“价格也很合理,你包起来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拿。”
  那小贩眉开眼笑说声“好嘞”,便见这公子从腰里取出一锭银子交给他。
  我这人从小和人打架养成了多管闲事的毛病,立刻伸出扇子,隔在公子递银子的手上,冲那小贩笑道:“朋友,出来混要讲信义,当街骗人就不好了。”
  小贩一听我的话,白着脸道:“你这小公子胡说什么?我哪里骗人了?”
  我道:“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古董讲求釉色花样不假,更要讲求纹理亮度。”我拿起一个盘子道:“你这批货做工的确好,却绝不是前朝古董;盘底的确有印记,却非前朝印记。你这些盘子,充其量是景德镇新烧出来的,最多值二十文钱!”
  他夺过盘子怒道:“嘿你个小王八蛋!跑这里来砸老子的场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罢捋起袖子一拳朝我砸来。
  那锦袍公子听说被骗,斜地里一插手,便化了拳头将他掀翻在地。
  我拍手道:“好功夫!”
  那人一双眼睛瞧过来,亮得惊人。
  只听他对小贩道:“当街行骗不知悔改还出手伤人,你当衙门是摆设吗?”
  小贩见遇上强人,立刻求饶道:“英雄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给这位小公子赔不是,小公子莫要责怪!”
  那人冷冷道:“还不快滚?”
  小贩将摊子胡乱收拾一下推着车子便跑了。
  那人又对我道:“多谢公子仗义直言。”
  我挥手道:“无妨无妨,举手之劳。公子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我向他一拱手,展开扇子一步三晃地走了。顾小五说我喜欢横着走路,贵公子就应该像我这样横着走,有什么不妥么?
  最后,那人在天香阁门口叫住我,我又随他坐进了最昂贵的雅间里。
  梁小四是我来长安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我告诉他初来长安,住在南宁王府里。
  梁小四挑眉道:“董公子住在南宁王府里?”
  我哈哈笑道:“是啊是啊,王府里的温管家是我爹。”
  梁小四道:“公子姓董,为何令尊却姓温?”
  我干笑道:“对呀对呀,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温管家是我干爹!”
  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不会忘记,那天梁小四站在天香阁门前的未央街上,与我相视一笑的模样。
  自那以后,我二人时常结伴出游,赏花看月,转眼便到中秋。
  长安虽没有苏州的小桥人家,青山秀水,取而代之的却是繁闹缤纷,灯火万家。就像长安姑娘少了江南姑娘的温婉,却多了一份无与伦比的大气。
  我幼时第一次见到慕容与的那一个月里,慕容与曾说过,你真不像江南水乡的女孩,若说你是长安的姑娘,倒是有很多人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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