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现在,我也想吟诗。”
  慕容与道:“洗耳恭听。”
  我理理下摆,负手起身走了几步,才缓缓吟道:“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慕容与嗤笑:“我以为你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诗句,结果却是背了半首唐寅的诗。”
  我白了他一眼:“真没情调!”
  他忽然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想要情调?知道么……你是个贼……”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这个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唇齿间夹着桂花的甜腻与芳香。
  玉兰好似被月光印透,星星点点发出圣洁而柔和的光。我稍稍点起脚尖,他便轻揽住我,在这个已近深秋的日子里,吻却像春雨一般,灌注了多年的痴缠与爱恋,沾衣不湿,吹面不寒。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我都逃不掉了。
  因为,我爱他。
  几天之后,大嫂带着素杰回来了。
  两年不见,素杰长高不少。
  或许是遭逢变故,他整个人都怯懦寡言了许多。见到我,连一丝欣喜的情绪也没有,我满腔热血一朝被浇灭了。
  再看大嫂,目光呆滞双眼无神,方才以为她心情不错地回来,却不知那竟是痴傻的笑容!她身后跟着几个娘家人,红着眼眶将她送回来。
  我摇头后退,惊疑地问慕容与:“大嫂……疯了?”
  慕容与凝重地点头。
  全府上下没几个下人敢上去帮忙,素杰稚嫩的小胳膊牵着他娘,深一脚浅一脚朝后院走。我终于忍不住冲出去喊道:“素杰!!!”
  素杰回过头看了看我,又面无表情地回身拉着他娘继续走了。
  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我站在原地失声痛哭,反倒是冯云卿过来劝我:“姐姐,你不要难过了……”
  我红着眼睛问她:“是谁让他们母子回学士府的?”
  冯云卿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道:“是、是爹派人去接回来的,还说……今后没事不要去后院打扰他们母子……”
  我心中愤怒,又是他!转眼对冯云卿冷笑道:“哼!……爹?”
  她被我看的红着脸低下头,我转身便要往大书房去,慕容与拦住我:“你要去哪?”
  我道:“我要去找爹评评理!”
  慕容与面无表情道:“不许去。”
  我懒得理他,径自朝前走。
  慕容与却在我身后缓缓道:“你相信我么?”
  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问,还是义无返顾地朝大书房而去。
  之后,我明白了。
  慕容明德正在书案前临帖。
  我推门进去时,就见他细白的手指握着笔,眉目修长,周身散发出淡雅的书卷气息。见我莽撞地闯进来,他不怒反笑:“储翎郡主,我等了你很多天。”
  我雄纠纠气昂昂地仰头道:“不敢当!”
  慕容明德放下笔,缓步踱到窗前,平静地道:“你果然是婉皇后的女儿,连脾气都一样。”
  我一晃神,又连忙敛起神色道:“不知爹为什么在等我!”
  他负手转身,继续温声细语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一定会来问我。”
  我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请你告诉我吧。”
  慕容明德低笑起来,垂在胸前的长发跟着上下震动,他摇头道:“这种套话的方法你已经用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这么拙劣,换一个法子吧。”
  我大惊:“你……!”
  他自己也稍微愣了愣,才大笑道:“你和你娘长得太像,又总让人分不清!你来,是想问什么?”
  我想了想,正义凛然地道:“大嫂已经疯得神志不清了,你为何还要将她们母子软禁起来?”
  慕容明德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先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蹙眉道:“请讲。”
  他弯起嘴角:“你今日来,除了希望弄清事情的真相外,还想要找我评评理,对不对?”
  他又走到书案前,用手在上面轻轻摩挲:“你想对我兴师问罪,为何要逼着慕容与娶冯云卿。”
  他的语气很肯定,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我道:“就算我心里想这么问你,这两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明德道:“这两件事看似不同,其实却有一个共同的答案。”他忽然目光炯炯地望向我,正色道:“因为,与儿是我的儿子。”
  我心中一沉,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大哥,不是你亲生儿子?”
  慕容明德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的笑容:“适儿当然也是我儿子。可论心计,论手段,最像我的还是与儿。”他长身玉立,顿了顿又道:“从小我便手把手教他为官之道,你可知,你这个大哥是怎么死的,大嫂又是如何疯的?”
  我茫然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慕容明德勾起嘴角:“想来,与儿一定不希望你来找我。”
  我道:“你怎么知道?”
  他微笑道:“因为,那年写着‘苏州有变’的字条,是我给你的。”
  我震惊道:“什么?”
  慕容明德道:“苏州刺客却不是我的安排,而是那个不成器的适儿。”
  我恍然道:“你让我去苏州,是想我死……?”
  慕容明德毫不隐瞒地点头:“不错,可如今,我倒不这么打算了。”他继续道:“你喝了一瓶鹤顶红都死不了,我又怎么敢逆天而行?”
  我道:“说来说去,倒幸亏我命大?”
  慕容明德转言道:“我的大儿子想暗中杀害二儿子,手足相残,做爹的心理虽然很是难过,但他们中必须有一个要死,我当然不希望是与儿。”
  我道:“所以,你杀了他?”
  慕容明德摇头:“我再怎么狠心,也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既然他们手足相残,杀他的自然是与儿。”
  我后退一步,手脚发凉地道:“你说……慕容与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慕容明德道:“有些事,需要他亲口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是,与儿给他的毒药也是鹤顶红,只不过适儿没有你的好运气,他死了。”
  我摇头道:“你的心究竟有多狠,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相互残杀……!你还是不是人?”
  慕容明德将方才照着临摹的字帖拾起来,慢慢放在烛火上点燃:“比起两个儿子一同失去,这是最好的结果,你永远不会明白。”
  我抑制不住眼泪向下掉:“他是你从小养大的儿子……你还有孙子……今后,要怎么对素杰解释?”
  慕容明德少有地自负一笑:“我不需要解释。”
  我哭着道:“大嫂,是因为伤心过度才疯的?”
  慕容明德道:“当然不是,她的丈夫死在她怀里,与儿没有杀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我从大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心已经快被冻成僵了。
  慕容与杀了慕容适,难怪素杰会不理我,他在恨我!
  临走前,慕容与问我是否相信他,我该相信他什么?相信他有一颗铁石心肠?
  不对!
  慕容明德说过,他想要我死。他和我说了这些,是在挑拨我和慕容与之间的关系,我不能相信他!
  我要找慕容与问个明白。
  第29章 第十二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一)
  跌跌撞撞赶回东厢,慕容与果然在等我。冷笑一声跨进门:“你在这里等我,是因为心虚吗?”
  他蹙着罥烟眉站在窗前,与那条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如出一辙。
  我迫近了问:“你敢告诉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大嫂又是怎么疯的吗?”
  慕容与反而笑了:“爹不是都告诉你了。”
  我伤心地看着他:“果然是你……我以为他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多虑了……”
  慕容与道:“你可知,南宁王为何会进天牢?”
  不等我有所反应,他继续道:“上折子告你爹买凶杀人的是他,告你爹谋反的还是他,给你爹鹤顶红的依旧是他,你明白么?”
  我道:“可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亲哥哥?”慕容与苍凉一笑:“我四岁的时候,就被这个亲哥哥推进井里。他害我小小年纪不敢回家,逼不得已去江湖上拜师学艺,”他同样哀伤地望着我:“我若不杀他,就会成为刀下亡魂,我的妻儿便会受尽磨难,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我哭着道:“那大嫂呢?素杰呢?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
  慕容与的语气很平静:“大哥死了,我会善待他们。”
  我摇着头后退:“……你们慕容家……一个顶一个,全是变态……!”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我只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喷薄流淌,低下头便能浸湿整片大地。
  这种时候,我不想去我哥那。
  他和薛迟迟感情日笃,公孙晓没眼力价硬要赖着做第三者插足,我没有他那样扎一锥子三天才见血的脸皮。
  不能去那,我能去的只有茶馆和酒楼。
  如今,哪还有心思品茶?
  坐在酒楼里,抱着酒杯喝了半坛花雕,直到夜深人静快打烊了,我才踉踉跄跄地爬回学士府。长安到底是都城,治安好,流氓就少,大半夜回家不怕在路上被骚扰。令我没想到的是,真正骚扰我的不在外面,却在家里,在我自己的房间里。
  我晕晕地推门而入,屋里没点灯,却踢到好几个酒坛子,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酒后/乱/性/抵死相欢的气息。我本来微醉不清的神志,一下子就醒酒了。
  颤抖着摸出火折子点着灯,夜晚昏黄的灯光下,衣服凌乱的扔了一地,床帐里,一男一女精赤条条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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