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琴师
“缘石可是能够帮姑娘找到今生的有缘人的哦。”伙计微笑着对凌昕缘道。
“有缘人?”听到伙计这么说,凌昕缘的眉宇之间不由得闪过一丝轻微的黯然,这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充其量也就是行状有些特殊而已,有缘人哪是这么容易就遇到的。
见到凌昕缘的踟蹰,伙计不由得更加卖力:“姑娘,有缘人可遇不可求,既然现在有机会,何不……”
凌昕缘听着伙计那喋喋不休的话音,不由得叹了口气,却还是用满脸的笑意对着他道:“谢谢,不过我想不用了。”
伙计还想说什么,却见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便也顾不上已经拒绝了缘石的凌昕缘了,忙堆满了笑容迎向了新进来的客人。
那人一身金蓝色的衣衫,器宇轩昂,凌昕缘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便不由得被吸引了:那人眉宇之间竟是有那么几分像弥沙。感受到来自凌昕缘的目光,那人不由得回望过来,而凌昕缘此时才看清了那人的眼睛,乌黑的像黑色的珍珠,但再细看,却依旧没有弥沙的眼睛那么有神。
“姑娘,怎么了么?”那人笑问。
凌昕缘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目光,淡淡地笑了笑:“失礼了。”
有时候,相识就是一种不期而遇,没有什么因缘,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就在这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凌昕缘认识了他,而他的名字,叫做韩之天……
时间从不曾为谁停驻,无论是谁想与不想,日生落月从未改变。
夕阳渐渐染红了落日的天空,镜林的日落,如此的安宁。
花亦静静地伫立在雪镜花田里,手轻轻地扶着那巨大的三生石,却是注目望着远方,目光悠远而深邃。
“亦儿,在想什么?”弥沙轻轻地出现在花亦的身后,淡淡地问道。
“好像……已经两年了呢……时间过得好快啊……”花亦转过头望着弥沙,眼睛里有着淡淡的伤痛,有些时候,即使历经的时间已经久了,但该有的伤痛,一点都不会少。
“亦儿。”弥沙微微一皱眉,有些担忧地道。
“放心,我没事。”花亦回过头,她承诺着,对着整个镜林承诺。
弥沙微笑的脸略略失神:“亦儿,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整理了一下思绪,那平静无波的心绪便仿佛被一只轻灵的蜻蜓点破,荡起了阵阵涟漪。花亦轻轻地微笑,对着弥沙道:“放心。”
放心。
花亦说完这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单单只留下弥沙一个人在那巨大的三生石侧,在那无边的雪镜花田。
弥沙低下头,耳畔回荡着花亦那声“放心”,两年了,花亦总是这样对他说,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两年。这段时间,他的亦儿变得沉稳了许多,但是原本的快活却亦是消磨了那么许多……他知道,只要是关于慕雅别馆,关于已经沉睡了多年的麴冉的事情,花亦并没有放下。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过去花亦放不下,现在,甚至将来都不可能放下,那将是花亦永远的心结。
又是无知无觉地漫步到了天山。
冰川,夕阳。
这里有万古不化的冰山,冰冷的气息仿佛冻结了一切。
这里有永不消逝的夕阳,那美丽的红霞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花亦一身紫蓝色的长裙,静静地站立在那亘古的冰川前,轻轻地说着什么,而她面对着的巨型的冰川里,是她永远的羁绊——麴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有许多话要跟麴冉说,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许,两年的静静关注,已经让花亦习惯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如果心依旧那么近,那么,任何的话语都是多余。现在的他们,互相对望着,已经是这片广袤的冰川上唯一美好的风景。
冰川背后的夕阳绚烂得如同世界上最美丽的织锦,将这水晶般的天地点缀地如梦似幻,真像梦中的场景。花亦这么想着,心里却不由得期冀,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该有多好,根本就没有什么普雅,没有什么天山的冰川,再次睁开眼睛,自己依旧是在桃花漾的慕雅别馆,而身边端坐着她的麴冉哥哥。
可惜,这样的想法才真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天色阴沉,一阵急雨没有预兆地到来,豆大的雨珠生生砸落,将地面亦是砸得生疼,扬起了纷纷扬扬的尘土。
一股殷红色的液体在雨中散落,将那透明的雨水染红,细细一看,竟是汩汩的鲜血。
“小子,离缘姬小姐远点,要不然,下次有你好看的!”几个虎背熊腰的人对着横躺在地上的男子恶狠狠地放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手中是还沾染着鲜红的粗粗的木棍。
那横躺在地上的男子咬着牙,左手捂着右臂,而右臂上却早已是血肉模糊。细细看去,那男子长的颇为清秀,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身边一把七弦古琴,即使是在刚刚被几人围殴的时候,依旧是小心地将古琴护在怀中。
这人,正是这桃花漾中最享盛名的琴师——秦御棠,只是可惜,琴师并不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
秦御棠吃力地站起身,本来清秀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扭曲,他抬头,将自己的整个脸曝露在漫天的大雨中,他护住了他的琴,可是他弹琴的手呢?秦御棠忽然有种大笑的冲动,一个琴师,但他的手却是废了……
怎么可以呢?再过三天,就是妃凌阁缘姬小姐的舞会了,而他作为一名琴师,竟然要缺席么?从最初缘姬小姐第一次踏进妃凌阁的开始,他便下定决心要为了那一场绝世倾城的舞宴而演奏,而如今,怎么可以……
雨下得越发猛烈,一声仰天长啸破空而出。
那雨渐渐停了,秦御棠天青色的长衫也早已是狼狈不堪了,他仰头望天,眼中尽是落寞的哀愁。零落的雨水平静无波,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安静地得仿佛是一面面连自己都望不见的镜子。
秦御棠的脸庞依旧清秀,但那双眸中却是失去了盎然的风采,他垂下头,那水汪的镜子里映衬着那张萧条的脸,仿佛映成了永恒。
静静地,那水镜中的脸渐渐变成了另一张精致的脸,同样的清秀异常,但却比秦御棠的多了几分英气。
“你的心里有什么愿望么?”水镜中的弥沙缓缓起身,从虚影变成了实体。
秦御棠有些呆滞地望着眼前出现的男子,曾经,他听说过那么一个传说,据说一个人的心里若是有极其强烈的念想,那么便能够召唤镜灵,帮助完成自己的愿望,原来,竟是真的么?
“你……能治好我的手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秦御棠问道。
弥沙微微一笑,手一翻,一朵晶莹的花朵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递给秦御棠,道:“请收下这朵四叶雪镜。”
秦御棠伸手接过,双眼却依旧望着弥沙目不转睛。
弥沙依旧优雅地笑着,他轻轻地道:“若是你确定要许下愿望,只要扯下这花瓣就行了,四片花瓣代表四个愿望,但是,许愿是有代价的,每一个愿望都要用你的心血来换,若是许下全愿,你就会失去所有的心血,你的心将会完全冰冷,在世上成为一个永世孤寂之人。当然,那是你将四片花瓣都用尽的前提下。”
“只要扯下花瓣就行了么?”秦御棠有些不信似的问道,“只要这样我的手就可以复原么?”
“是。”弥沙点头。
秦御棠没有再犹豫,原本有些阴幽的眼睛也变得坚定。终于,他扯下了那浅灰色的花瓣,然后,对着弥沙道:“请让我的手复原……”
那浅灰色的花瓣在潮湿的空气中纷纷扬扬,最终落到了秦御棠的胸口,透过衣衫,印在了那里的肌肤上,弥沙朝着秦御棠点点头,单手一挥,一道金光落在了秦御棠右臂上,待到光芒散尽,那血迹依旧残留的右臂却已经恢复如初了。
秦御棠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却渐渐被狂喜所盖过,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寻找弥沙的踪影时,那雨后的世界却早已是只剩了他独自一人。
重新抱住了自己的古琴,在满是水洼的街道上便轻轻地拂动起了琴弦。悠扬的乐声在空旷的天际回响,灵动的指尖在布满了沧桑的琴弦上上下翻飞,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笑容在秦御棠的脸上展现,真是……太好了……
仅仅只是想象,仅仅只是在脑海中虚幻的那金莲台上的舞蹈,就能让身为琴师的他欢欣不已。自己依旧在雨后的天地忘我地奏琴,眼前却似乎早已出现那凌舞于金莲台上的人影,纤腰若柳,举步如风……
“缘姬小姐。”一曲终罢,秦御棠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古琴,轻轻唤着心目中的那人,一丝一毫都不敢有些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