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凌舞

  镜林小屋。
  弥沙独自一人在花田中,手中握着那株属于秦御棠的四叶雪镜,失去了一片浅灰色的花瓣,那花瓣掉落的地方一滴晶莹的如泪般的液体盈盈欲坠。
  弥沙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接下了那镜泪。
  风轻轻地拂过这片广袤的花田,也轻轻地拂动着弥沙的发梢,但那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却依旧是古井无波。
  今天亦儿又去天山了吧,所以即使是四叶雪镜的事情也不回来了。弥沙有些沉默地想着。
  “在说我的坏话,想我的不是?”出谷黄莺一般悦耳的声音悄然从背后响起,浅粉色的长裙便出现在了弥沙的眼角余光中。
  “亦儿,你回来了。”弥沙美丽的眼睛里陡然充满了光彩,忙回身笑对着花亦,同时将手中那满是镜泪的小瓶子递给花亦,道,“你的镜泪。”
  花亦浅浅一笑,满是感激地道:“谢谢你,弥沙。”
  “傻丫头,我们是什么关系啊?”言罢,弥沙轻轻抚了抚花亦乌黑而柔顺的长发。
  感受到来自弥沙的眷眷温情,花亦便跟着笑笑,没有避开,却道:“是啊,我们是要永远相处在一起的最好的朋友。”
  “是啊,最好的朋友。”弥沙附和着花亦,但那动作却还是略略有些迟滞。
  收好镜泪,花亦便笑着对弥沙道:“弥沙,今天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当然。”弥沙微笑着答应。
  “真的可以么?你不是每年都要离开镜林一两天的么?”花亦抬头望着弥沙,原本对于自己的要求她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没有想到弥沙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弥沙笑着摸了摸花亦的头,笑道:“你还记着呢?没关系的,明天才是我要出去办事儿的日子。”
  “真的么?都不用问我有什么事情?”花亦眨着眼睛笑问。
  “花亦小姐想要拜托我,自然是天大的荣幸,哪里由得我多想?”弥沙点了点花亦的鼻尖,夸张地笑着。
  “真的么?”花亦微微一侧头,冲着弥沙嫣然一笑。
  花亦的笑艳若桃李,灿若星辰,但弥沙却依旧是从那样的笑颜中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忧伤,说不出是为了什么,但却一定是与那永恒的冰川有关。
  “弥沙,你在想什么?”见弥沙不说话,花亦不由得问道。
  弥沙回过神,对着花亦温柔地笑着,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拉起花亦的手便出去了,诚如花亦所愿,只要她的一句话,他便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夜,却没有那应有的寂静。桃花漾中,妃凌阁外,来来去去尽是无限的浮华。
  半年前,妃凌阁迎来了舞技超群的缘姬小姐,当时便宣布要在今夜召开舞会,立刻传遍了整个城池,一时间,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青年才俊都不由得心生荡漾,都期望可以一睹世间绝舞的风采。
  一月前,妃凌阁舞会的座位便被一抢而空,以一座万金的价格被所有的倾慕者所哄抢。
  而今夜,不仅仅是缘姬小姐的一场舞会,据闻,这是缘姬小姐在妃凌阁的第一支舞,同样也将是最后一支舞,而后便将封舞。这不仅令这场舞会独一无二,同时也令与这场舞会无缘的人痛心疾首。
  妃凌阁最精致的闺阁内,绫罗软帐随风而动。金丝檀香笼中的青烟袅袅而上,彩珍青玉案的象牙梳静静安睡,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从案上执起一截眉笔。精美的铜镜内,一张绝世倾城的脸。那人专心致志地对着那镜中映衬着的脸,执着眉笔,一遍又一遍地修饰着那早已修好的蛾眉,但那烟波却是静得恍如尘封了千年的冰川。
  “我们来了。”恬淡如同初春刚刚融化的冰雪。
  “是啊……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缓缓如溪流淙淙。
  女子的画眉的手依旧没有停止动作,只是轻笑着道:“弥沙,花亦,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女子回头,含笑望着伫立在窗边的两人,那容颜竟赫然是凌昕缘!
  “你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么?”花亦有些期冀地问道,毕竟,那之后,才过去短短半年,能够刻上三生石的情缘,究竟找到了么?
  凌昕缘依旧保持着笑容,眼睛里的神采洋溢着满足的快乐,露出这样表情的凌昕缘却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回过头继续梳妆。
  花亦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弥沙,想从弥沙那里寻求答案,弥沙微微点了点头,便拉着花亦出去了,直走到了妃凌阁的外边,才道:“昕缘怕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找到了还是没有。”
  “这可怎么说?找到了就是找到了,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会如此模棱两可?”花亦不解。
  “即使遇到了,即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对方呢?”弥沙若有所思地看着花亦,“说不定,对方仅仅只是当她做一个最普通的朋友呢。”
  片片晶莹不约而同地开始从月明星稀的天空开始落下,虽然已经是初春,但这从天际来的精灵,还是美丽纯洁不可方物,落在指尖,带来微微的冰凉。
  “雪?”虽是见惯了冰雪,但花亦却还是不由得一阵惊喜。
  弥沙脱下外衣,轻轻地披在了花亦的身上,道:“好像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花亦微笑着点点头,握上了弥沙的手,同时两人隐去了身影。
  进到妃凌阁,见到的是在妃凌阁的中心一方约十米见方的水潭,而水潭的正中央则是一座恰似金莲的舞台。从顶部垂下的桃红色纱幔一直垂落到了金莲的周围,将那富丽堂皇的莲花笼于其中,更加增添了一抹神秘而朦胧的色彩。再望向妃凌阁围绕着金莲台的四周,布置是无数个雅座,而此时此刻,早已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但如此众多的人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仿佛那万般的台下之宾都是那花田中的草木,一直做的也便就是仰视着那高高在上的三生之石。
  金莲台后方一丝青幔,随着风声微微拂动,而那如泉水一般的七弦琴音便灵动地扶摇而出,虽是人间的琴瑟,但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
  一丝恬淡的微笑在花亦的脸上悄然绽放,这样的琴声,跟麴冉弹得好像好像。
  依旧是这清淡如水的琴声,而琴声之下,那飘飘恍如仙雾的桃红色纱幔也终于渐渐升入空中,渐渐为这精巧的莲,为这倾城的舞拉开了序幕。
  金色的睡莲之上,一个婀娜的身影正悄然伫立于金莲台上,一身浅蓝色的水袖长裙,其间点缀着亮丽的银饰,眼角含笑,眉目传情。
  动人的乐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凌昕缘随着那乐声开始摇摆身姿,双手挽着绚丽的花指,脚下踏着的是曼妙的凌波微步。那乐声时缓时急,但凌昕缘那每一次摆动的水袖都与那旋律的转换完美的契合。
  台下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那淡淡的吐气声都将扰乱这绝美的瞬间。
  “跳得真好。”花亦不由得赞叹。
  “是啊,跳得真好。”弥沙同意花亦的话,但却又道,“不过比起你,却还是略逊一筹。”
  “比起我?”花亦有些疑惑,“弥沙,我有在你面前跳过舞么?”
  “没有么?”弥沙笑笑,意味深长,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金色的莲上的身影依旧不停地旋转着身姿,那浅蓝色的水袖围绕着她在空中起舞,柔顺如同轻柔的风,沁凉如同古潭的水。
  “啪,啪,啪。”
  掌声从不远处响起,但那掌声却是惊扰了所有人,所有的看客不约而同地侧目而望,清丽的乐声戛然而止,而那曼妙的舞步而有些不悦地停止了。
  “是什么人这么失礼?竟来扰乱这场舞会?”花亦有些不悦地道。
  然,这句话只有弥沙一个人听得到,在场的其他人均是对那掌声的来源敢怒而不敢言。
  金灿灿的金莲上,凌昕缘一个人有些孤单地伫立在那里,而那金莲后的青幔,亦是清冷地难以言喻。
  “既然这一场舞已经被打断了,那么缘姬先行告退了。”微微一欠身,凌昕缘便往后退了几步。
  “本侯慕名而来,缘小姐怎能拒人于千里?”一个清朗而尊贵的声音渐渐逼近,花亦顺着那声音望去,见到的却只是一顶由十六人搬运着的步撵,说话那人被那层层叠叠的幕帘遮住了面容,看不出分毫。但那人自称本侯,而这桃花漾中却原本并没有这样的人物,是特地为了昕缘赶来的么?
  凌昕缘依旧是在台上一欠身,依旧用不冷不热的口吻道:“缘姬不敢,但缘姬乃一介小小舞姬……”
  “缘小姐过谦了。”凌昕缘的话还未说完,安逸侯便打断了她的话,“莫说这小小的桃花漾,就是放眼天下,唯有缘小姐舞技超群,且艳压群芳,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侯爷过誉了。”凌昕缘微微低头。
  安逸侯在步撵内轻酌一杯,便隔着幕帘对着自己的手下一摆手,随即两个家仆般打扮的人便端持着一樽盘龙白玉杯献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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