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烟雨

  “缘小姐过谦了。”凌昕缘的话还未说完,安逸侯便打断了她的话,“莫说这小小的桃花漾,就是放眼天下,唯有缘小姐舞技超群,且艳压群芳,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侯爷过誉了。”凌昕缘微微低头。
  安逸侯在步撵内轻酌一杯,便隔着幕帘对着自己的手下一摆手,随即两个家仆般打扮的人便端持着一樽盘龙白玉杯献了上去。
  安逸侯自顾自安稳地道:“此酒名为广寒光,乃取自临域的珍果佳酿,就算是宫中美酒也没有此等销魂滋味,这杯酒,本侯便赐予缘姬小姐。”
  “这酒可是好酒啊……”一直在旁观看的弥沙轻轻撇了一眼那盘龙白玉杯,有些玩味地道。
  “弥沙,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个酒鬼。”花亦不由得轻哂道,“可惜这酒却是喝不得的,我看哪,这个侯爷不安好心。”
  凌昕缘定定地望了一眼白玉杯中那深红色的酒,眼角依旧是没有惊起丝毫的波澜,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手接过,端到嘴边,却是道:“多谢侯爷美意,能够登上这金莲台,是我们舞者的幸运,能够得到侯爷这样的雅客青睐,更是妃凌阁的荣耀,缘姬以这杯绝世佳酿感谢上苍对妃凌阁的眷顾。”言罢,凌昕缘轻轻一挥手,将整个白玉杯中满满的一杯广寒光洒下了金莲台。
  凌昕缘的话如同燕语般动人,一席话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花亦不由得暗自惊叹,而金莲台身后那一袭青幔后,动人的七弦琴声再度响起。
  安逸侯在步撵里放在了手中同样的盘龙白玉杯,半晌,安逸侯再度开口:“缘姬小姐,舞者的生命是在舞台上绽放光彩,但本侯听说缘姬小姐今夜以后便将封舞,本侯今日政务繁忙,不幸姗姗来迟,未能见到缘姬小姐完整的一支舞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今日本侯可否有幸请缘姬小姐回别馆,重新为本侯献上缘姬小姐的一支舞呢?”
  “噔……”
  花亦不由得皱了眉,原先一直如泣如诉的古琴音居然被这断弦之声所扰。
  青幔依旧是在风中荡漾,但那隐在青幔之后的琴师却是攥紧了那双拂动万千音律的手。
  “看来这个安逸侯是想强占昕缘了。”弥沙依旧是淡淡地道,说话的神情也依旧温文尔雅。
  “弥沙,”花亦却是有些不悦地嗔怪道,“你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帮缘精灵的样子?”
  “亦儿,”转身对着花亦,弥沙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丝柔情,“昕缘自己会解决的。”
  花亦和弥沙正说着,却不想那安逸侯已然下令道:“来人,请缘姬姑娘回府。”
  凌昕缘还未想好如何应对,却已见到两个虎背熊腰的护院家仆走到了跟前。
  “请缘姬小姐回府!”那两人向凌昕缘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缘姬小姐回府!!”见凌昕缘没有回应,那两人又逼近一步。
  凌昕缘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退着,银牙轻轻地咬着樱桃色的唇,但却始终没有应对的方法,凌昕缘有些绝望的眼神望向了妃凌阁的大门,似乎,那个地方会出现能够帮她解围的人。
  可是……那两人已经越来越近了……而这金莲台上,也已经避无可避了……
  似是一阵风拂过,一袭天青色的长衫便挡在了凌昕缘的面前,那人张开手臂挡在凌昕缘的身前,道:“请回吧,二位。”
  “是你?”那两名家仆看清了青衣少年的脸后不由得嗤笑一声道,“秦御棠,没想到上次的教训没让你记住啊,上次没废了你的手,今天可没这么好运了!”
  凌昕缘从秦御棠的背后看着对峙的三人,她认识这个人,是妃凌阁的琴师,可是,也仅此而已,原来,他是叫秦御棠么。
  花亦同样看着这一幕,她定定地看了看秦御棠,忽然发觉了在他的身上隐隐散发着她所熟悉的气息,她转头问弥沙:“这个人召唤过镜灵么?”
  “是啊,就在一天前,他许下愿望,让他的手复原。先前我给你的那颗镜泪就是他那里来的。”弥沙淡淡回答。
  “可是,怎么看他都那么文弱,能帮缘精灵么?”花亦摇了摇头,一百分的不愿意相信。
  弥沙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道:“我也很怀疑呢。”
  这边正说着,却见那边早已经动起了手,青衣的琴师依旧文弱,纵使想要保护凌昕缘的心再坚定,却奈何依旧敌不过两个虎背熊腰的恶奴,只一会儿工夫便被制住了。花亦正想让弥沙帮帮凌昕缘,妃凌阁的大门却被有些蛮横地撞开了。
  初春的雪依旧优雅而晶莹,几片零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妃凌阁的内堂,看着前来的人,花亦有些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拳头,眉结紧拧,一脸的凝重。而凌昕缘却终是如释重负,绝美的脸上现出幸福而安心的笑容。
  天青色的烟雨在湖上迷蒙,湖畔的垂柳在雨水的怀抱中似是在淌落泪水。
  湖畔的雨幕中,一个浅蓝色水袖长裙的少女亭亭而立,对着那湖,静静地聆听这雨水落入湖中的声响。
  清幽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凌昕缘微微侧头,背后是执着伞的天青色长衫男子。
  “琴师?”凌昕缘道。
  “我的名字叫秦御棠。”秦御棠将伞撑在了凌昕缘的头顶,道,“这初春的雨,虽然温煦,但多多少少却也是会惹人感伤。”
  “我知道,但是我喜欢。”凌昕缘微微笑了笑,重又转过了身去,依旧是望着那无边无际的湖面。
  秦御棠在背后看着凌昕缘,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清冷而孤立,除了昨夜那个前来救她的人,仿佛没有人可以走的近她,可惜,那人却立时又走了,连背影都消失干净而彻底。
  “在这世界上,得罪了安逸侯,恐怕没有人能够太平无事。”秦御棠轻轻地道。
  “你害怕了?”凌昕缘微微侧目。
  “我不后悔。”笃定而坚毅的回答,再度转头看了一眼凌昕缘,道,“你……不担心那位侠士么?”
  烟雨依旧迷蒙,那漫山遍野的天青色晕染成了无边的哀愁,湖面上一只轻巧的白鹭翩翩而过,划破这整片的雨幕。
  “韩大哥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多余的担心。对了,你为我挡住那些恶人,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谢谢。”凌昕缘依旧是背对着秦御棠,但语气却显然不像之前那么冰冷。
  “不必客气。”秦御棠谦谦而答。
  “安逸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得罪了他的人,很快就会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那你……和那位侠士呢?你们怎么办?!”秦御棠一急,凌昕缘这是在赶他走么?
  凌昕缘闻言微微扬起了嘴角,她回头,狡黠地一笑:“难道……你想保护我?”
  秦御棠望着凌昕缘的面容,眼神变得异常认真:“我会的。”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凌昕缘终于转过了身,她微笑着问秦御棠。
  “我……”秦御棠喃喃地踟蹰着,一方小小的伞下,仿佛就是两个人所有的天下。
  然,这温情却只是仅仅贮存了一瞬间,凌昕缘冷冷转过身,道:“你这么做,不过也就是为了接近我……你和那些人根本也没有什么不同……”
  雨依旧纷纷扬扬,而那一方小伞下的两人却仿佛是阻隔了千山万水。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秦御棠有些忧郁的声音响起
  “……与我相交不为如此的,我只遇到了一个韩大哥……”清冷的声音如同昨夜那场初春的雪,凌昕缘一个转身,毫无留恋地从秦御棠的那一方伞下的世界离去,重又步入了漫漫细雨中。
  “之天少爷。”没有丝毫的意外,在妃凌阁见到了花亦之后,韩之天便知道花亦没有打算不跟着他,所以,当花亦出现在面前这么称呼他的时候,韩之天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花亦,好久不见。”韩之天温和的一脸笑意,与两年前在慕雅别馆时别无二致。
  “似乎……你过得很好。”花亦上下打量着韩之天,一身浅蓝色的衣衫,简约却不失风度。
  韩之天看着许久未见的花亦和始终与花亦形影不离的弥沙,终是笑了:“是啊,但却还是不及你。”
  不及她……看着韩之天那没有波澜的微笑,花亦藏在背后的手不由得再次握紧成拳,但花亦却依旧是微微笑着:“昕缘比之慕雅小姐,如何?”
  “昕缘雅若幽兰,慕雅则是绽开于心间的蔷薇。”韩之天微笑着回答,再次提问,“那么,弥沙比之麴冉,又是如何?”
  花亦抿了抿嘴,正欲回答,弥沙却抢先上前一步,道:“韩姑爷当真悠闲,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与慕雅小姐的相聚之约就在眼前,韩姑爷居然会离开慕雅别馆来到那妃凌阁,莫非,当真是像韩姑爷这般的翩翩公子,还是更加钦慕高风亮节的幽兰么?”
  弥沙一口一个韩姑爷,十足的嘲弄,韩之天却是依旧的波澜不惊:“全拜你们所赐。”
  仿佛厌倦了口舌之争,花亦摇了摇头,叹道:“之天少爷,你若是真的更加珍惜昕缘,我……愿意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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