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小推开门，跳下了车，拦住的士后与司机讲了半天，才回头朝他们招手，示意跟着来。
“是她吗？” 乐薇发动车子，问，一语双关。
“是她。”
孟宇抚过手机，笑得含蓄。
七拐八拐，的士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四周变化颇大，小小辨认半天才确认。
“哇塞，这条解放路以前都是汽车修理厂来的，现在都不剩几家。”
小小探头看了看，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一条长巷，即便铺面多半变更，可往日痕迹还在，以至小小自己都有些迷蒙，似乎时光并未走远。
睡眼惺松的女人靠在门边剔牙，中年男子穿着半脏的工服围在一处打牌，不时拍着桌子大骂出污言秽语，凌乱的小店，乱堆在门前用烂筐盛的垃圾，许乐薇的高跟鞋敲打过路面“噔噔”做响，引来几个叼着烟的坯子吹口哨。
小小上前挽住了乐薇，抱歉地笑：“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是没变，不用理他们。”
乐薇微笑着点头，回头朝孟宇看时还是忍不住皱眉，毕竟小小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乐薇与孟宇都出生于安康家庭，家境殷实，即便身边有恶劣之人也披了和善的外衣，这样直接的流气还是少遇。
“不要说我小气哟，故意请你们来这种地方，里头有家店实在是味道巨好，我四处走都没吃到哪里的饭菜比他家棒，所以回h市我就赶来报到。”
“你以前常来这里？”乐薇试探地问，并非她对小小有成见，而是担心孟宇。
小小倒没芥蒂的样子：“恩，我中学在旁边附中读的，还有几个朋友以前都在附近做事，现在要去的那家店呀就是我死党家开的，况且这一带的东西便宜，房租也低，我住过好长时间呢！”
“住在这里？”
小小点头，声音有些暗哑：“恩，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时，是她最艰难的时光，也是她最美好的记忆。
远远地就闻到了香味，小小翘着鼻头嗅嗅，开心地回头望着孟宇：“闻到没，闻到没？多香呀！一闻就知道是成家的拿手菜，我的口味鸡，我的萝卜干腊肉呀！可馋死我了！”她像是贪吃的孩子，垂涎三尺还急着炫耀自己的得意，眉头高高挑起，眼里满是笑，孟宇只看着她欢喜的脸觉得自己也没来由的快乐。
掀开布帘，小小先大大吸了一口气：“还是这里好，十年如一日，什么都没变。”
窄小的店面顾客盈门，竟然有不少是衣着精致的人士，门边还站了一些等座的人。小小招呼着孟宇乐薇径直往里走，进到后院才豁然开朗，小小的院落，拾掇得整齐清爽，院中葡萄架下还支着桌椅。
示意孟宇将背包随意放置，小小开心地往旁边的躺椅上一倒，舒服得要叹息。
“小小，外面那么多人等位都没坐这儿，会不会是老板自家用的，不让坐呀？”
孟宇才问完，果然有人自屋内走出，因孟宇就站在小小正前，那人并未看到椅上的人：“各位，不好意思，这个位子——”
孟宇侧身让开。
所有人都愣住。
叶喜看着熟悉的脸庞，恍恍惚惚地，像是走入了一场幻梦。
他知道她一定会去西藏，所以他关注所有西藏的消息。自展厅前走过时，宣传画上的身影让他震惊，四年之后，他的女孩竟然会这样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明知是她，也必定是她，可那般寂寥的影子，让他难以面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希望陈孟宇肯定，还是盼着他否认。
见过陈孟宇后，他有太多话要问小小，有太多事想知道。自然知道她会出现，小小是最不愿欠人情的，也算准了她若是回来就必定会到老店来，才候在此处。
可真如他所料了，此刻，彼此已是咫尺，他忽然胆怯了。
孟宇想开口打破这僵局，洛小小先起了身，粲然一笑，伸出手：“你好啊，叶喜。”
曾经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再见的场景，叶喜想过她冷淡，想过她愤怒，想过她伤心，想过她掉头就走，却没有料到是这么灿烂一张笑脸，像朋友般说着你好，可她叫他叶喜。
从前她总是笑容明亮，拉长了调扯着衣袖喊“喜呀喜”，仿佛这世间不会有烦心事。如今才懂，即便是简简单单一句称呼也弥足珍贵，在她平和的眼中，叶喜再找不到往日的光芒。
他呆在那里，看着那伸出来的手，神情复杂。
伸出的手晾在空中半天没有回应，洛小小呵呵地笑，自己将手收回到背后，还尴尬地擦了擦：“我们不会连问个好的情分都没有了吧？”
叶喜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嘴张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孟宇夹在了二人中间，尴尬万分。
倒是乐薇之前因相约见面的事情，与叶喜打过两次交道，对于这个沉稳的男子印象颇好。她虽不知眼前是怎样的状况，但几个人总不能这么僵着，笑着圆场：“原来大伙都认识呀，都是朋友嘛，那应该是能坐了吧？”
朋友？叶喜黯然偏过头，不去看小小迎面的笑脸，太过灿烂反而刺痛了他，记忆中她到最后已不对他笑，他只对乐薇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小挨着乐薇也坐了下来，叶喜就站在她的右手边，反身取来一张凳，小小刚取下了外衣，低头看到手边的凳子，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叶喜转身走进后屋，拿了四副碗筷出来，一一摆好。
他衣着休闲，可看得出价格不菲，况且他本就气质卓然，在这小店中反而显矜贵，可此时却专注于几副碗筷的摆放，并做得极为自然。
孟宇一手撑着头，望着二人，初见叶喜时的感觉再次浮现。
明明他们就在面前，却又像在彼岸另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俩，即使没有言语没有交流，也只有他们俩的世界。孟宇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尽管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或许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磁场，原该截然不同的二人有如此相似的气息，除了磁场相同，他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完全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聪慧如乐薇自然也感觉到了。
之前见叶喜，他总是周全而和气，若不是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她几乎会认定他是温和的，可眼前的叶喜像是换了一个人。低沉、忧郁，他显然是忽略了所有的人，连基本的礼数都不顾，眼中只剩下洛小小。
洛小小，洛小小，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乐薇将视线从叶喜身上转回到孟宇脸上时，心中在想。余光扫到小小的碗中少了勺，乐薇将自己的勺放到小小碗中，以为是叶喜心神不宁拿少了。
“她不用的。”
“我不用的。”
却是异口同声。
叶喜桌上的手微微一颤，小小笑嘻嘻地将勺放回乐薇的碗里，耸耸肩，毫不在意的模样：“我用不惯勺。”
小小还想说什么，脑袋已经吃了个栗子，一抡胳膊勒住了她的脖子，宏亮的声音骂着长串脏话，最后才说：“你个死丫头，舍得回来了？就和土匪那个王八蛋一样，把我们都扔到脑后去了？”
那手臂是真勒，小小的脸都憋红，可还是笑开：“臭浩子！放，咳咳，放开我先！会死人的！”
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栗子，手才撒开：“鬼丫头，就没一句好话！”一个胖胖的男子从小小身后走出，比照他高出小小一个半头的个，也不知他是怎么冒出来：“怎么几年没见你还这么幼齿？肉都没长两斤？”
小小正拉着他衣角滴溜溜地转，咂舌不已：“我的妈呀，你把自己怎么了？胖成这样拉！篮球队长！毁了！”
“比较有厨师派头吧？”
“那倒是，你要长成安西教练那样，一样能回篮球场。”
“死丫头，回来就损我，白念叨你了，还不如不回来。”
“我知道你嘴巴在骂我，心里乐着呢！点菜，点菜，浩子你都不知道，我可想死你家的——”
“萝卜干腊肉，口味鸡，老板我今儿高兴，还免费赠送一条活水鱼！”浩子当然是高兴的，一张脸因兴奋更是红润，几乎要渗出油来。
小小笑呵呵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只差要亲上去：“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这可不敢当，别害我待会在厨房被上铺用菜刀砍。”
小小低下头不答话，除了浩子再不会听人这么亲热地叫叶喜上铺，那个时候他和土匪喝醉了就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分给我烟抽的兄弟，分给我快乐的往昔……后来，那些往昔渐渐被别的所代替。
“我也不邀这个功，都是他准备的，我说你们俩——”
小小打断了他的话，将人推到桌前：“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成浩，我的死党，最铁的哥们。我两个新朋友，许乐薇，一等一的美女吧？看我对你多好，一回来就带了美女来捧场，老板娘可别吃醋！那位陈孟宇更厉害喔，照片拍得绝好，一路上我可是把你的手艺吹上天了，你要砸了我的招牌我和你没完！”
“砸不了，再说我家什么时候成你的招牌了？”成浩眼睛一瞪想做个凶样，脸上还是堆满笑，招呼着孟宇乐薇坐好，这才拍拍小小的肩：“是小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常来，别的不说，包你吃得满意，等着啊！上铺来帮个手。”
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叶喜看了小小一眼，就跟着成浩进去了。
5、第 5 章 ...
小小的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滑动，门帘掀起，有风自后颈吹来，感觉时间利刃穿堂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