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了。”
“鸣凤出去了,你先喝点粥?”
“喔。”
清淡的白米粥,熬得入口即化,小小吞了一大碗才腾出口来问话:“陈孟宇,你怎么会来?”
“我要去洪江,从这儿经过,顺道来看看你。”他说得很随意,笑容也很随意,好像一路劳顿飞赶而来的人不是自己。看着她蓬乱着发,迷糊着脸,捧着碗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孟宇觉得很开心,他跑了那么远仿佛就为了替她煮一锅粥,然后看着她吃早餐,心中所想真的只是这样。
“你呆多久?中午我请你吃饭啊。”
“烧退了吗?”
小小摸摸自己额头,晃晃脑袋:“应该退了吧。”
“应该?”陈孟宇隔着桌子伸长了手,手指覆在她额尖,不过三五秒就守礼地收回:“是退了,中午还是别出去吃了,外面的东西油盐重。”
于是中午又是陈孟宇做的饭,他去对面的超市买了许多东西,看他切菜的架势就是常做的,早上的粥也表示无需为味道担心。小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想着让客人在厨房独自忙碌心里颇不安,就跑到厨房门口做陪,陈孟宇身上带着天生的艺术家气质,在窄小的厨房中依然清爽优雅,倒像是在完成件艺术品,油盐酱醋都成了调剂。
小小恍惚地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坐在小凳子上守在走廊上看另一个人炒菜,他常卷着袖子,弓着背叼半根烟,快炒好了就用铲子叼出一小点,趿着大拖鞋慢悠悠走到她跟前,逗小狗般让她试菜,得到赞扬后就咧着嘴笑,乘出一大碗来让她捧着继续“试”,到上桌的时候菜从来都只有半碗。
有水珠弹到脸上,她笑着回神,陈孟宇已经近在眼前:“发什么呆?”
“在想你炒菜怎么这么好看。”
“洛小小,莫非你在夸奖我帅?”
“当然。”
“那好,赏你一碗汤,替帅厨师试试味道。”他变花样般自身后端出碗,奶白的汤,配菜青葱,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一眨眼小小就扫光了整碗,她想起自己只能算吞下口的手艺,颇为自卑,这年头男人们连厨房这方小地都攻占,简直朝着十项全能奔去,该是女人的福气。
“满意本大师的厨艺吗?”
“尚可,尚可。”
陈孟宇好笑地挑眉:“只是尚可?”那是谁喝得呼噜呼噜,都顾不上烫?
“如果再给添上一碗,就是满分。”
他笑着拍拍她的头:“好吃鬼。”转身再去盛汤,小小却呆呆地站着,多怀念的场景,她年少时曾以为是独属的画面,却原来别的人那里也可以得到。
人一样温柔,汤一样美味,就连笑容都有了七八成相似,因为都带了宠溺。
陈孟宇这一天都陪在这间小屋里,到晚上才硬是抓回了鸣凤,三人又香香甜甜吃了晚饭,鸣凤那双滴溜溜转个没停的眼雷达般扫来扫去,盼望着寻出点感情升温的蛛丝马迹,结果对面两人都太过云淡风轻,她终于绝望地垂头,大叹老哥不懂抓紧机会。
到孟宇要告辞的时候,鸣凤几乎就跳起来了:“你要走?这个时候你要去洪江?你居然已经备了车去洪江?陈孟宇,我看你傻了!”
小妹如果气急了,就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孟宇笑着揉她的头发,被不耐烦地打开:“我早定好的计划,顺道来看看你们,现在放心了。”
“顺道,你居然敢说顺道?陈孟宇你骗谁?你!你!哎哟,气死我了,我会活活被你急死!哎,小小你不也爱到处走?你和我哥一块去呗!对,这样好!”
“我明天都要加班,你是说让我请假?”
“天,洛小小,那份工值几个钱?辞了,跟我哥走,海角天涯地走。”
孟宇按着鸣凤的肩膀把人推进小小怀里:“小妹被宠坏了,还要麻烦你多照顾。”
“不用这么客气,我还多谢她作陪。”
“我要疯了,你们俩还真是客套上,告别上了?”
“好了,鸣凤!”
当老哥嘴唇这样抿着的时候,就代表他不高兴了,鸣凤平时跟他胡闹的厉害,其实心里还是对这个哥哥敬畏得很,只能恹恹地飘回到沙发上,倒头埋进抱枕里,大手一挥:“随你们!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小小把人送到电梯口,陈孟宇就制止了她跟下楼,等电梯的过程里两人都异常沉默,到“叮”地一声,孟宇才微笑着开口:“小小,如果你过段儿有空了,也许可以去洪江看看,那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安逸到会让人忘了时间,什么都不去想。”
电梯合上时,他还是一张舒适的笑脸,小小微微点了下头,想想他的描述实在听来很美妙,大声应了句好,最后的缝隙她看到他面上闪过的亮光。
因为陈孟宇的话,小小的确对洪江起了想法,晚上临睡前还上网查了查资料。她到处走走停停了好几年,是真想定下来,可真长时间不动了,又有些怀念流浪时的自由,也许过一阵是该出去溜达几天,松松筋骨。
周日,小小老老实实去到学校加班,下午是教研室的会,她得提前将投影、资料都准备好,正忙碌着周老师也过来了。
“小小,辛苦你拉。”
小小摆放着水果,正随手扔了个在嘴里,被抓现场吓一跳,一整颗葡萄咕噜滚下喉,哽得答不出话。
周老师笑着拍她肩膀:“小丫头!这段时间辛苦了,下周我们有个会议在张家界,你也一起去吧?”这些所谓的会议无非是打着旗号用公费吃喝玩,他有心放小小个假。
“啊?谢谢周老师,我去过张家界,不用啦。”
“那去别的地方转转也好,湘西的好地方多。”
小小还想要拒绝,忽然想起陈孟宇说的洪江,一迟疑周老师便当她认了:“想去哪儿就去,回来把车马食宿的票给我。”
“周老师,这样不——”
门已经关上了,小小低着头,继续摆水果。湘西?洪江?那就去去吧。
未免鸣凤叽叽喳喳,小小并没有说实话,只讲要出两天差,鸣凤正忙着和浩子纠缠顾不上分辨真假,倒是成浩嚎着让小小找找鸣凤家里人赶紧把她领走,这些天他快被烦疯掉。小小去买票的时候,才发现去到怀化的卧铺并不好买,但打定心思要去了,硬座也无所谓。
周二晚上上车的时候,才发现人出乎意料的多,许多人自深圳一路坐过来,补卧铺是不可能了,小小把背包在行李架上摆好,靠着座椅打起了瞌睡。这是她多年游玩锻炼出来的功力,某次同行的旅伴曾笑曰,给小小个支点她就能睡到死。
迷迷瞪瞪地,身边总有人穿梭来去,再过两站会否好点?正要陷入昏睡,忽然听到婴孩啼哭,小小看到一个年轻的妈妈正抱着孩子靠座位站着,娃娃声嘶力竭地在哭,小脸涨得通红,她坐在最靠里,就站了起来。
“你先哄孩子睡睡吧,可能是车厢里太闷了。”
那人忙不迭道谢落座,是逆向的位置,所以开着条缝的窗并不会直吹着孩子,却透气许多,宝宝很快安静下来,只是妈妈起身就继续咿呀,小小让她安心坐着,过下一站或许就有下车的人。同座的另两人也忙往里挤了挤,给小小腾出一小边位置,挨着坐上半个屁股也比站着强。
大伙随口聊了两句,都是回家的,只有小小一人要去旅游,恰好那个妈妈是怀化人,开始仔细给她去洪江怎么坐车、有哪些景点。车子已经开了大半个小时,走动的人渐少了,小小将腿伸长了舒展开,因白天里一直在忙,再聊一小会儿就困了。
间或有几个人经过,总是从她脚上跨过去,也有没留心的被绊一下,她嘴里嘟囔着对不起,眼睛都没睁。同座的几人还在聊,似乎有其他人加入了话题,车厢里热烘烘闹腾腾的,小小昏昏地快睡着时,竟有一把声音钻进了耳朵,还来不及辨认,却再没出现过。她睡着睡着,脑袋便往一边歪,朝过道里一倒,正撞在别人腰间,头被托住了。
因为睡迷糊了,她就这样靠着睡了半夜,三点多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推醒:“我们再十几分钟就下车了,你坐吧。”
她想起身让他们取行李,发现半边身子是僵的,自己头居然还靠在别人身上,那人穿了件长风衣靠在座位窄窄的竖边上,因背对着她正好撑住了她半个身子,也垂着头在打瞌睡,她脸涨得通红,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先生,你也来坐吧,这里有位置。”
年轻的妈妈哄着孩子,也没大睡,压低了声音笑:“这人也挺好,你靠着他睡着了他就没动过。”
小小更尴尬,对自己的睡功很无语,手扫过他衣袖的时候无意看到了扣子上的标志,呵!谁穿着这么贵的衣服来站火车?真是神奇!抬起头,她却愣住了。
待下车的人拿了行李,小小无意识地往里挪,妈妈笑着搭话:“辛苦啦,都是把位子让给了我。”
“没关系……啊!”
她猛地大叫,吵醒了邻座几个睡着的人,好在车子快到站了本来也吵,只惹来些不满的白眼。
“怎么了?”妈妈把孩子往上抱了点,以为是宝宝的脚踢到她了。
“没,没什么。”
小小右手抽动着,笑得特别僵,妈妈也没在意,继续问:“先生,你到哪儿?”
“张家界。”
“啊?这一站就是了,你还不下车?”
男人却不答,反而问小小:“你是到哪儿?”
小小整个人还坠在雾里,傻乎乎地应着:“洪江。”
“那我也到洪江。”